第三天

　　天光漸亮。

　　喻伽自然醒，睜開眼先看了四周。

　　又閉上了眼。

　　又是那條公路。

　　她無精打采的拿出手機(jī)看了眼時間。

　　4月7號早上七點(diǎn)。

　　時間變了，日期卻沒變。

　　又陷入了循環(huán)。

　　她躺在公路上，一動不動。

　　離不開了是嗎？

　　上方傳來敲鑼打鼓聲和嗩吶聲，喻伽起身，站在路邊角落，覺得有些奇怪。

　　有人了？

　　興旺村方向下來一個儀仗隊(duì)。

　　最前方那個人穿著長衣長褲，腰間系著一個紅帶子，左手提啰右手拿著一個棒槌，時不時敲一下。這人后面是兩個前胸背著鼓的鼓手，腰間俱是系著紅腰帶。再后面是一頂被四個人抬著的紅轎子。

　　鑼鼓聲此起彼伏，十分喜慶。

　　這是出嫁禮？

　　大早上的出嫁？

　　是按照古代習(xí)俗結(jié)的婚？

　　那，新郎呢？

　　喻伽站在路邊，隊(duì)伍路過她，徑直往下面走去。

　　轎子經(jīng)過，喻伽隱約聽到了哭泣聲。

　　是錯覺嗎？

　　等隊(duì)伍走遠(yuǎn)了一些，她拿上東西，跟了上去。

　　也許跟著他們可以下山。

　　隊(duì)伍走的方向卻越來越奇怪，彎彎繞繞離了公路，反而走起了小路。

　　喻伽有一個不太好的預(yù)感，但已經(jīng)跟了半路，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跟。

　　前方隊(duì)伍抬著轎子穿過難走的雜草地，停在了一個凸起的小山丘前。

　　為了防止被發(fā)現(xiàn)，喻伽在山路的另一頭停下，遠(yuǎn)遠(yuǎn)看著。

　　隊(duì)伍里的人放下了工具，將轎子放在中間。喻伽這時才看清，在小山丘中間有一口棺材。

　　她微微睜大了眼。

　　轎子里下來一個穿著大紅喜服的人，喻伽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很是瘦小。

　　她在哭，抽抽噎噎著。

　　眾人在小山丘旁邊開始了動作——挖土。

　　七八個人一起，挖得很快。

　　人聚到了一起，喻伽卻發(fā)現(xiàn)還有一個人，他身材有些矮小，就站在棺材旁，沒有動，靜靜看著別人挖坑。

　　他穿著一身道袍。

　　很快便有一個新坑出現(xiàn)，眾人挪動棺材，將它放到了坑內(nèi)。

　　棺材一挪開，喻伽這才看清，原來那個小山丘是個墓，正中間有一個墓碑。

　　這下她確定了，這些人在做什么。

　　胸口突然涌現(xiàn)一股氣，她握緊拳頭，忍不住要沖上去。

　　但不行。

　　他們?nèi)硕啵炔涣巳诉€會把自己搭進(jìn)去。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緩解自己心中的氣憤。

　　那邊已經(jīng)放好了棺材，喻伽聽到那個道士沒什么情緒地說：“你自己進(jìn)去，還是抬你進(jìn)去？”

　　穿著嫁衣的人一下子就大哭了起來，她抓住他的道袍，“求求你放過我吧，你們讓我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要把我埋進(jìn)去，求求你了。”

　　她彎下腿，直接向他下跪：“求求你，放過我，我不想死?！?p>　　道士挪開了步伐，說：“這是你的命?！?p>　　八字相合，是你的命。

　　她磕頭的動作頓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嫁衣在泥土上鋪散開。

　　道士朝其他人使了個眼色，于是她被兩個人架起，放進(jìn)了棺材里。

　　發(fā)冠上的珠子隨著動作不?；问?，她眼神呆滯，不再反抗。

　　喻伽看見，她被人壓著肩膀，被迫躺下，然后棺材板緩慢蓋上。

　　正要蓋緊時，棺材里的人突然坐起來，伸出手將棺材板往外推。

　　但很快就有人從她身后將她制止住，她被壓著手捂著嘴，又躺回了棺材里。

　　棺材板徹底蓋上。

　　喻伽聽到哭聲。

　　沒有哪一刻像此時這樣冷。

　　她渾身發(fā)抖，扶住了身邊的樹干才不至于讓自己站不住。

　　眾人又開始填土。

　　道士開始作法。

　　喻伽臉上不知何時流起了淚，緊緊看住了他們。

　　約莫過了五六分鐘，法事畢。

　　眾人收拾了東西，動身離開。

　　喻伽蹲下身，借著雜草掩蓋自己。

　　她看清了，那個道士。

　　他一頭短發(fā)，眉毛雜亂，眼睛渾濁，眼下青黑，一口凸嘴。身形又矮又瘦，穿著道袍，卻撐不起來，像給空洞的白骨套了衣服。

　　毫無仙風(fēng)道骨。

　　等人都走盡了喻伽才直起身。

　　她還活著嗎？

　　她抬腳，想要去看看。

　　前面卻突然有一個人飛速閃過。

　　喻伽又站住了。

　　是個男人。

　　他跑到墓邊，徑直彎下腰開始挖土。

　　他手里拿著工具，顯然是有備而來。

　　是在救人？

　　喻伽不再多想，起身跑過去幫忙。

　　男人見了她有些驚訝，停住了手：“你是？”

　　喻伽沒有工具只能用雙手，她動作不停：“待會兒再說，先救人。”

　　“哦，對對對?！?p>　　他回神，又開始刨土。

　　喻伽忘了人在封閉的空間多久會窒息而亡，但快點(diǎn)總是沒錯的。

　　她一刻不敢停。

　　人在危機(jī)時刻總能爆發(fā)出難得的潛力。

　　他們兩個人竟用了不到五分鐘就將土全部刨開。

　　棺材板被釘緊了，男人快速拿出工具，開始撬。

　　又過了三分鐘，兩人氣喘吁吁。

　　棺材板終于被撬開了。

　　里面的人閉著眼，喻伽伸出手先去探了下她的鼻息。

　　她的手指顫抖著。

　　手邊感知到十分微弱的呼吸。

　　喻伽一喜，笑了：“還活著！她還活著！”

　　男人趕緊將她抱起，放在地上，對她胸外心臟處進(jìn)行按壓，又對她做了人工呼吸。

　　喻伽看他一套動作十分流暢，難道是學(xué)醫(yī)的？

　　女孩呼吸逐漸恢復(fù)，男人一刻不敢停，他對喻伽道謝：“謝謝你的幫忙，我現(xiàn)在得帶她去醫(yī)院，你也快些離開吧?！?p>　　喻伽點(diǎn)點(diǎn)頭。

　　到了路口，與他們分道揚(yáng)鑣。

　　喻伽拿出手機(jī)看了眼時間，八點(diǎn)。

　　才過了一個小時，她卻感覺已經(jīng)過了一天。

　　高度緊張的情緒逐漸緩和，她感到十分疲憊。

　　無意識的朝城區(qū)方向走，走了會兒，她才意識到她走不出去。

　　從包里拿出水喝了口，她又認(rèn)命地往回走。

　　春天本應(yīng)是生機(jī)勃勃的季節(jié)。

　　興旺村卻好似籠罩在陰霾之下。

　　喻伽循著記憶往沈玉家走，走到門口，發(fā)現(xiàn)門關(guān)著。

　　她不知道去哪里好，一路過來都沒碰到人。

　　她在門口徘徊。

　　沈玉送完孩子上學(xué)，又去買了點(diǎn)菜才回家。

　　還沒到家門口就見巷子里有一個女孩子站著，似乎是在等人。

　　是個生面孔。

　　她眼眸閃了閃，假裝沒看見，徑直朝自己家走去。

　　女孩卻叫住了她：“你好?！?p>　　她問：“請問村里有旅館可以住嗎？”又解釋了句：“我迷路了。手機(jī)也沒電了，不知道怎么找到路?！?p>　　沈玉聞言停住了，見喻伽一臉急切，她猶豫了下說：“這里沒有旅館。你可以來我家充會兒電，然后離開?！?p>　　喻伽點(diǎn)點(diǎn)頭：“好，謝謝你?！?p>　　跟著沈玉進(jìn)了屋，沈玉給她拿來兩個充電器，不同型號。

　　喻伽接過，熟練的找到插座將充電器插上。

　　沈玉看著她的動作，有些疑惑。

　　她怎么知道插座在那里？

　　但她人有些累，加上喻伽這人給她感覺很友善，于是也沒問，而是問了句：“你吃早飯了嗎？”

　　喻伽搖搖頭。

　　“不介意的話，我家還有點(diǎn)剩飯?！?p>　　喻伽笑了下：“不介意。謝謝?！?p>　　她走去廚房坐下，沈玉給她拿了碗筷。

　　喻伽吃完了飯，非常自覺的將自己的碗給洗了，洗完回到客廳發(fā)現(xiàn)沈玉在發(fā)呆。

　　她好像經(jīng)常心事重重。

　　“那個……”喻伽出聲問：“請問廁所在哪里？”

　　沈玉給她指了個方向。

　　她道謝后進(jìn)了廁所。

　　應(yīng)該不是壞人。

　　沈玉想。

　　她又開始發(fā)呆。

　　喻伽出來，坐到沈玉身邊，向她做自我介紹：“我叫喻伽，不知道你怎么稱呼？”

　　沈玉回過神看了喻伽一眼，低低說：“你可以叫我孫家媳婦?！?p>　　“什么？”喻伽不解，她為什么這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