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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世長安

惹怒父子

宜世長安 雪散微秋 3596 2022-05-21 10:00:00

  毫無懸念,謝從安被守衛(wèi)們捆了個(gè)結(jié)實(shí)。

  她不管不顧,奮力疾呼:“臣女求見陛下,求陛下開恩詔見臣女。臣女有事稟告?!?p>  忽聽有人聲尖銳頌吶:圣駕回營。

  腿窩一痛,人被摁在了地上。

  從后頭踢來的那一腳又準(zhǔn)又狠,勁兒緩緩上來,是戳到了骨縫里的那種疼。太陽穴跟著膝蓋骨一起抽搐,瞬間惹出她滿頭的汗意,恍惚之間又仿佛聽到有人叫自己名字,直愣愣的抬起了頭。

  臉上濕漉漉的一片,是汗是淚已分不清楚,眼睛澀的睜也睜不開,勉強(qiáng)眨巴著,終于看清了面前招搖浩蕩的一片彩色旌旗。

  不遠(yuǎn)處的人海中,滿身明黃的帝王最為矚目,身側(cè)的幾位娘娘寶氣珠光。再看一眼,那個(gè)一身雅白,隨行帝側(cè)的不是宜哥哥又是誰。

  謝從安如遭雷劈,黑小子卻早已沒了蹤影。

  今日是圍獵的第一日,皇帝祭祀歸來會有一番休整,午休之后會去林中獵些小動物。她不知這些人為何會忽然回來,而且皇帝和隨行的公子王孫全都步行,車馬都在后頭跟著。

  她被帶去收拾妥當(dāng)才又壓送帳內(nèi),乖乖的跪在地上,跟主位上坐著的人挨個(gè)磕頭。

  宮人上前丟了一把東西,咕嚕嚕的滾到了面前。

  “你可認(rèn)得這東西?”座上問道。

  謝從安當(dāng)即拜倒。

  皇帝見她不肯直說,自然不悅,“怎么,你是不曾見過?”

  “臣女不敢撒謊?!?p>  “朕瞧著你敢的很!”皇帝氣得拍桌,“昨夜為何隱瞞不報(bào)!”

  謝從安縮著脖子道:“因?yàn)楹ε隆!?p>  帳篷里莫名安靜了片刻。這里的一眾人都是什么心思,誰也不知道。

  “你怕的什么?”皇帝終于還是開口問了。

  謝從安在心里早已盤算清楚,按照今早的推理試探道:“臣女雖未讀過幾本書,卻知道這種地界是不生寶石的?!?p>  座上果真沉默下來。

  她狠心賭上一把,趁機(jī)全盤托出:“此事分明是有人特意安排。臣女雖未明白那石洞中的玄機(jī),卻知道御前不可撒謊,所以才不曾提起此事,想著等烏衣衛(wèi)查明來由,自然有人會告知圣主真相。”

  沒想到皇帝竟直接抬手將桌上的盤子翻了下去,口中諷刺道:“你倒是機(jī)靈?!?p>  那些彩珠撲通滾落,上頭的話又壓了下來:“依你看,此人的計(jì)謀算是成功了嗎?”

  沒來由的心里一慌,謝從安不敢回應(yīng)。

  忽然響起個(gè)女聲,竟是皇后:“這丫頭欺君罔上,御前還敢狡辯,可惜了一副玲瓏官竅,竟全是詭猾肚腸?;噬喜蝗缣嬷伊x侯好好管教管教這個(gè)孫女。”

  謝從安聽著心底一涼。

  這要緊關(guān)頭,菁妃竟然將話給劫了過去,“此事皇上自有定奪,娘娘大可不必操心太過?!鳖D了頓又柔聲勸起:“祈兒方才一定要臣妾囑咐陛下,說‘晨祀辛苦,今日放出的小獸又凈是些善跑的,娘親一定要勸爹爹回去用些點(diǎn)心,歇上一歇再來?!?p>  皇帝嗯了一聲,不溫不火,卻明顯比著方才平靜許多。

  幾句閑話之后,一行人極其省事的跟著菁妃退了出去?;屎笠姞钜仓坏闷鹕恚瑓s在經(jīng)過謝從安身側(cè)時(shí)丟下了一聲冷哼。

  雖然這場后宮之爭沒看得多明白,謝從安卻知曉了方才自己處境的兇險(xiǎn),于是跪著上前叩首,說著已是淚眼婆娑,哭得認(rèn)真可憐?!俺寂蛞巩?dāng)真是又怕又累,糊涂極了,今晨醒來知道犯下大錯,所以特意跑來與皇上告罪?!?p>  過了許久才聽到皇帝端盞飲茶的動靜,她便偷偷松了口氣,借著抹淚,抬眼偷瞧。

  方才一波走的干凈,除下伺候的宮婢,里頭竟然只剩了他們兩個(gè)。

  皇帝身著常服打散白發(fā),倒有幾分仙風(fēng)道骨的意思。

  想起這位癡迷煉丹求長生之事,謝從安有些走神,忽聽得座上道:“如何,可都瞧仔細(xì)了?”轉(zhuǎn)而便對上一雙衰老卻銳利兇猛的眼。

  謝從安即刻方寸大亂,慌的再次拜倒:“皇上恕罪?!?p>  “一個(gè)尚未及笄的孩子,總是如此多的心思?!睂Ψ秸Z氣中的厭惡極為直接。

  謝從安抹去眼角濕潤,端正跪好,雖然做好了準(zhǔn)備,卻終究是氣不過,一句低嚷脫口而出:“防人之心不可無。臣女總歸是沒有害人之心的?!闭f罷心底一顫,索性閉上了眼睛。

  等了半晌,以為的責(zé)罵竟然沒有發(fā)生,帳中又陷入了要命的沉默。

  謝從安實(shí)在忍不住,拼死又偷瞧一回,發(fā)覺老皇帝竟然在望著桌案上的某處發(fā)呆。

  那幅傷心后悔又似憤怒的模樣實(shí)在是耐人尋味。

  方才的經(jīng)歷閃過心頭,她揣度著那幾句問話,終于有些回過味來。

  “最是無情帝王家?!?p>  一句毫無意識的感慨脫口而出,有東西瞬間劈頭砸了過來。“放肆!”

  謝從安嚇得躲開,連連稱錯,再不敢擅動。

  胡邡聞聲趕來,只見茶盞滾落在地,謝姑娘跪在宮婢中間抱頭告罪,肘間的袖衫當(dāng)是被茶潑濕了大半,狼狽又可憐。

  他連忙上前查看一番,口中呼喊快請?zhí)t(yī),又朝著眾人叱道:“還不快將此處都收拾利索了?!?p>  滿屋子宮人這才仿佛有了主心骨,頓時(shí)請人的請人,收拾的收拾,全都動了起來。

  謝從安覺察到氣氛忽然變得不同,便借機(jī)偷偷調(diào)整了姿勢,可惜向上遞了半天的眼神,胡公公都一直背對著此處。

  她只能全憑著自己琢磨道:“圣主英明。臣女只是個(gè)小小女子,如此實(shí)屬無可奈何?!闭f著,忽然覺察不對,抬頭就見胡邡一臉震驚。

  “滾,你給朕滾出去!”他身側(cè)的皇帝怒急推桌,可惜那黃金桌案紋絲不動。這一下更是逼出了老頭的怒氣,一把將上頭的東西全掀了下來。

  折子書卷水果毛筆,不論什么,抓著就扔,甚至就直接砸在了謝從安身上。

  謝從安極其聽話的連滾帶爬,直出了大帳好遠(yuǎn)才敢停下來喘氣。

  山澗里此時(shí)起了些風(fēng),營地的窗帳彩旗紛紛揚(yáng)起,像是要幫著她躲藏。謝從安??吭谝婚g帳篷之外,急迫的喘著氣。

  方才的雷霆之怒震散了心頭盤桓了幾日的疑云,將她所有不安都暴露在外。

  營地里這幾日見到的不合常理之處太多,雖不能具體分辨,有一點(diǎn)卻可以確定,此行圍獵并不簡單。

  而那石洞,雖說的確是誤入,卻已脫不凈干系了。

  待呼吸平復(fù),她轉(zhuǎn)身朝帝王大帳拜了拜,“今日犯上實(shí)非所愿。您老人家往后還是少生些氣吧。”

  *

  良王見到的謝從安正立在鳳清的帳外發(fā)愣,額間一排細(xì)密的汗珠子看的人極不爽利,卻偏生不知去躲個(gè)陰涼。

  他原想與她開個(gè)玩笑,走進(jìn)了發(fā)現(xiàn)其面色不適,便也消了念頭。正欲問她在此作甚,卻聽對方幽幽嘆了一句:“如此,便是從安對不住了?!?p>  “什么對不住?”他站住了腳。

  身前人捂著心口跳開一步,回頭見了是他,慘白的面上瞬間硬扯出個(gè)笑來。

  “正是要去尋殿下呢?!?p>  “尋本王做什么?”良王瞥一眼她身后的大帳,“難道不是來尋你的鳳清哥哥?”

  謝從安恨不能將一腔真心掛在臉上,雙手合十的舉過頭頂?shù)溃骸绊n侍郎丟了,臣女想請鳳清哥哥幫手尋人,可惜他也不知去了哪處,便索性想著找殿下問一問。請殿下務(wù)必可憐臣女,借小女人手尋一尋我家侍郎吧。”

  面對著那張認(rèn)認(rèn)真真的苦瓜臉,良王什么也沒說,只是輕輕挑了挑眉。

  那神情像極了使壞時(shí)的王曦,謝從安一瞬間有些溜神。

  “圍獵是四弟的事,管林場的是二哥,本王不過是個(gè)陪伴圣駕的閑差,哪有人手能借來幫你呢?!?p>  按下方才的胡思亂想,謝從安臉上發(fā)僵,心里發(fā)慌,磕巴著道:“……殿下與鳳清哥哥,形,關(guān)系,好。我便……我有,想著……”

  良王站在原地滿眼是笑的望著她,像是十分耐心的等她將話整理成句。

  她拿不定鳳清與這位王爺?shù)年P(guān)系究竟好到何種地步,幾回話都說不利索,最后索性豁出去了,匪里匪氣的道:“你們混江湖的人不就是要為兄弟朋友兩肋插刀!不管是看在鳳清哥哥的面兒上還是晉王殿下的份兒上,幫我尋一尋侍郎又不是什么難事!”

  良王聽了笑著點(diǎn)頭,將手背過后頭,“既說不難,何不自己尋去?”

  謝從安被他一噎,掐著腰的手也收了回來,頓時(shí)蔫兒了。

  雖說她身負(fù)公職,卻沒有一個(gè)實(shí)在的手下,僅憑著自己,如何能把這么大的圍場尋過來呢,更別提那獵場里頭還不許女子擅入!

  好在良王還是有良心,見她許久不說話便問道:“營地之中有這么多的兵士和巡邏衛(wèi),怎么還能弄丟了侍郎?你這話本王是不信的。”

  謝從安心中一動,就坡下驢,“是臣女不對。殿下說的是,這么多人看著,巡邏衛(wèi)還日日巡查,人怎么會丟呢。只是這不可能之事竟然成了真,可見里頭必然有些不一般的緣故,更何況還有圣主在此,尋起來必得多花一些心思。所以臣女這才特地來求殿下您高抬貴手,啊不,幫我一手?!?p>  良王眸光一閃,似是被她故意的語氣逗笑,用玉簫搔了搔下巴道:“你倒與本王說說,這么難的事,本王一無實(shí)權(quán),二無人手,要怎么幫你?”

  謝從安在重生之后何時(shí)這樣求過人,此刻已著實(shí)的想哭了,頂著那張極難看的笑臉,雙手抱拳道:“逍遙王三殿下,良王爺大主子,您行行好,別逗我了,臣女方才還惹的圣上動怒,再不敢亂說胡話了。請殿下可憐可憐弱小吧?!?p>  聽著她的胡言亂語,良王已樂不可支,又將玉簫收回身后,側(cè)過了耳朵:“謝小姐究竟做了什么蠢事?不如細(xì)說與本王聽聽?!?p>  謝從安瞬間瞇了瞇眼,卻仍苦笑著道:“臣女方才被皇上趕出了大帳。他老人家叫我滾。”

  良王聽罷,擺弄著手中玉簫,望來的琥珀色眼瞳依舊是似笑非笑,卻不再有方才的快樂光芒。

  謝從安趁機(jī)仔細(xì)端詳一陣。

  眉目闊朗似青云出岫,怎么看都不像個(gè)壞人啊。

  于是狠心再賭一把:“殿下不如猜猜,臣女是說了什么話將圣主氣成這樣?”

  良王瞥她一眼,笑的更加意味深長,“你且說說?!?p>  謝從安緊緊的盯著他,將最后七字說的輕慢且長。只可惜云山易隱,琥珀色清,眉目疏朗,未起漣漪。

  “最是無情帝王家?!?p>  良王敲打著手掌復(fù)念一回,隨即收起玉簫,回了四個(gè)字,“當(dāng)真不妙?!?p>  “謝小姐要記得,最近都別在父皇眼前出現(xiàn),要不然真出了什么岔子……相信你已經(jīng)知道了,侯爺不在,這里沒有人會救你。”

  他把話說完便瀟瀟灑灑地徑直離去,留下一臉茫然,掙扎在追與不追之間的謝從安站在原地。

  一連在老子和兒子之間賭錯了數(shù)回,此時(shí)的謝小姐已經(jīng)沒了侯府千金的自信和鋒芒。

  更別提滿身汗意將她心中怒火勾得隱隱要爆,索性便轉(zhuǎn)回帳中,寫了封求救信派人送去給禮部謝珩。

  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后一搏了。

  謝珩的身份還未清楚。他究竟是誰的人,又是否會真的幫助自己,一切都仍是未知。

  將信送去后,謝從安吩咐沐浴,又派了人去膳食所告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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