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劍會與會之人比首日更多,嘈雜紛亂。今日的劍會登臺者不再是各派弟子,更多的都是江湖上初出茅廬的年輕俠客。
賈郅離今日在人群中并未注意臺上,依舊暗中調息和思考,那張寫有地點的紙條究竟是何人丟進自己屋中的。
一旁的秦解兄妹正小聲爭吵?!案?,昨晚你去哪兒了?不讓我出門,自己卻出去?!苯鈮舨M臉嗔怪。
秦羅雀頭疼得狠,昨晚在箐瑯苑似乎見到了十余年前一個十分熟悉的背影,但又想不起是誰,酒精刺激下,眼睛生疼,沒心思理會妹妹。
山口處,一行淡青色長衣的隊伍緩而出現(xiàn),無聲無息地穿過人群,走近圓臺。其中四人相視一眼,同時踏起塵浪,旱地拔蔥,身形陡然縱起,悄然落于臺上。
一人邁步上前,向各派座掃了一眼,開口,一道平靜冷然的聲音響起,“我等古冢派弟子,久居廣林,此番與會,便是來戰(zhàn)四大門派掌門,再揚師門之名?!?p> 此言如同千斤巨石砸入鏡面湖水,頓時激起軒然大波,四派掌門皆是一皺眉。
原在調息運功的郝韞譜也猛地睜開眼,打量著臺上四人。
皆是罩著斗笠面紗,看身段應是四個女子。
“古冢?從未聽聞,竟公然挑戰(zhàn)四派掌門,口氣不小啊?!蓖踔艺谌巳褐?,笑著看著臺上,他已認出說話者便是昨晚與自己相撞之人,此番更好奇此人身份。
張世豪身后一名弟子霍然站起身,怒而高聲,“口出狂言,四派掌門皆是江湖前輩,你等竟公然挑釁!”
臺下也有人跟那弟子附和,“是啊,竟挑戰(zhàn)那四位,這不是成心搗亂劍會嘛……”
那女子再度出言,“劍會意在以武會友,切磋共進,難不成年長者便不可與后輩比試?”
此言一出,登時全場無聲。
郝韞譜解下寬大的長袍,手一拍桌子,身子如同一道光影,破開空氣,躍至臺上。
“方才所言不錯,既會點名與我等切磋,定然身手傲然,在下寡聞,此番正好見識下貴派武學?!?p> 其中三人中的一人摘下斗笠,面若桃花,一雙丹鳳目,妝容稍濃。
“便由我來討教靈虛掌門?!闭f罷,縱身上前,與郝韞譜動手。
兩團青影在臺上旋轉,會上眾人屏息凝神看著臺上比試的二人。原本以為這四人是狂妄之輩,登臺必定自食惡果,可不曾想,真的武功高絕,一時間與郝韞譜難分上下,那女子甚至略占上風。
“此人掌法詭異,看似雜亂無章,卻又招招致敵,但這種掌法從未見過,古冢?聞所未聞。”賈郅離語氣略帶嚴肅,郝韞譜雖非江湖最頂尖的宗師,但武功也已至高絕,由其是內功、暗器,江湖上能勝其者極少。
郝韞譜也十分震駭,面前這個女子的武功只在自己之上,掌法古怪,內力深厚,自己與其戰(zhàn)至三百合竟未能摸清此人掌法路數(shù)。
此時,二人雙掌相碰,郝韞譜感受到一股深厚磅礴的力量抵在掌心,自己已然使出全力卻無法撼動對面分毫,讓他覺得,與自己對掌者是一個練功五十載的內家宗師,而非一個年輕女子。
而那女子此刻也是頓感壓力。
孫儀佳自下山后,與江湖眾多名聲赫然之人交手,從未有過如此之感,此前有不少成名劍俠死在她手只在十數(shù)合之內。
王銣鑭站在另二人身前,盯著相峙的兩人,低語呢喃,“靈虛掌門內力深厚,儀佳與其相斗,只微有上風……那竹玄、雪寒兩派掌門只怕更難對付。”
兩股內力相斗,如同兩頭洪水猛獸搏殺。郝韞譜陡然收掌,將內力集中于一點,氣息沿著全身經絡,如江流入海。
出掌再度與孫儀佳的單手相抵,“嘣”的一聲,強大的內力將孫儀佳震退十數(shù)步才定住腳步。
孫儀佳握了握顫抖麻木的手,朝郝韞譜施禮,“靈虛掌門內力深厚,掌法高超,令人佩服?!?p> 郝韞譜收掌吐息,還之以禮,“施主年紀尚輕便有此深厚內力,在下佩服?!?p> 說罷,郝韞譜轉身縱下高臺,回到座席間,不住搖頭,若非自己使出絕學“問濤卷雪”,將積攢數(shù)日的內力盡數(shù)迸發(fā),今日恐怕會敗。
“此女武功甚高,其余三人怕也不簡單,此番出現(xiàn)……”
轉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張世豪,張世豪此時臉色也是陰沉,似乎這四個“古冢傳人”的出現(xiàn)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一剎時,華山山頂仍處于剛才比試的震驚之中,臺上一片無言。
看席中的張世豪晃了晃腕子,同身邊的徐嶧水耳語了幾句,便站起身,手負于背后,蹬地而起,衣帶隨風而飄,如踏虛空,躍上高臺,張世豪嘴角掛著抹冷笑,“在下張世豪,劍傷宗掌門。”
王銣鑭瞥了眼身后,劉奕辰立刻會意,抬手去了斗笠,踏步上前,朝張世豪施禮示意。
張世豪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年輕女子,明眸皓齒,容顏娟好,眉眼看上去并不像中原人士。
俯身展臂亮出門戶,分指成爪,疾向劉奕辰抓去。
四大掌門此刻并不全在會中。
臺下不見徐頡身影,今日他并未上山與會,雪寒幫一眾弟子由聶涵所領。
此時,徐頡的身影卻出現(xiàn)在了長安城青龍寺,站在青龍寺后院的僧房中,看著眼前的景象,神色陰沉。
張世豪斜上踏步,探右手,立爪平掃劉奕辰的脖項。
劉奕辰撤步,伸掌平擋其爪,掌心剛貼在張世豪手腕上。
張世豪的腕子忽地一翻,欲抓劉奕辰的腕子。
劉奕辰撤臂,右腿橫踢張世豪環(huán)跳,腿風疾勁,快如靂閃。
張世豪雙腿點地而起,蕩起兩團塵霧,腿猛地向后一擺,身子借勢向下一俯,張世豪眼中閃過一絲陰狠,探雙爪,直抓劉奕辰的雙肩。
劉奕辰雙眼被勁風掠得微瞇,身子向下一俯,雙肩一抖,兩臂左右一展,借勢震開張世豪的雙爪。
張世豪雙爪落空,身子落地,雙爪一前一后,氣勢陰狠桀驁,向前一躍,與劉奕辰再度纏斗。
“九陰白骨爪,第五重,黃泉碧落?!卑滓屡幼屑氂^察著臺上的纏斗,一旁的唐清風此時卻盯著臺上王銣鑭手中的長劍。
寒玉作鐔,尾飾單嵌一顆黃翡,犀角為柄,劍長五尺,泛光墨鞘,雕著詭異花紋。
“鬼紋、犀柄、黃石尾……邵殺人……七絕劍?”唐清風皺眉瞇眼,想將王銣鑭手中劍的花紋看得更清些。
聽唐清風的呢喃,白衣女子順其目光看去,也注意到了那柄長劍。
“南唐劍狂邵殺人?不是說三十年前南唐國破時,人劍皆亡嗎?”
唐清風搖頭不語,眼神一直盯著那柄劍。
臺上的纏斗此時已經結束,隨著風揚起的浮塵落下,張世豪的身影清晰了起來,收勢抱拳,臉上一副和煦的笑意,“拳風穩(wěn)重,路數(shù)多變,承讓。”
劉奕辰還禮無言退回隊伍,衣袖處有兩道抓裂,依稀有淺淡的血跡。
王銣鑭低喃,“九陰白骨爪?竟然還有人練到如此地步……”
聶涵自座上站起身,高聲道,“掌門師兄不在,我替……”
話未說完,唐清風清冷的聲音便響起,將聶涵想要代徐頡一戰(zhàn)的話堵了回去。
“徐兄不在可惜了,不過劍會三日,不遲?!?p> 倏地,白衣獵獵,縱身于空,踏空而行,飛身上臺。
唐清風立于臺上,氣定神閑,挽了挽衣袖,流川刃握在手中,幽綠鯊魚皮鞘泛著油光,斂住劍身,仍藏不住劍散發(fā)出的無盡殺氣,如同寬闊平靜的湖面下藏著巨大暗涌。
“在下唐清風,竹玄掌門?!?p> 王銣鑭一怔,她沒想到唐清風竟會搶先上臺,旋即,向后一擺手,示意后面的人不要上前,伸手將斗笠和遮面的青紗摘了下來,露出真容。
長眉入鬢,細長的眼線描得一絲不茍,睫毛長直,瞳中只有肅殺和平靜,淡青色長袍映襯下更給她臉上籠上一層冰霜,嚴整的發(fā)髻斜插著一支珠玉銀簪,映得一絲清輝,臉色清白,只有唇上淡淡血色,整個人皆是明月清風的冷冽,傲雪凌霜的風姿。
離至近處,唐清風看清了長劍上的花紋,確是七絕劍無疑。
心中不由得疑慮:二十五年前,風虎狼騎與赤焰騎的鐵蹄踏進金陵城,邵殺人護主死戰(zhàn)不降,終于城前折劍戰(zhàn)死,死后立而不倒。
這柄早已毀于戰(zhàn)火中的殺人劍,今日出現(xiàn)在一個年輕姑娘手中,令唐清風心中有了一個幾乎不現(xiàn)實的構想。
“如果在下勝了,可否問個疑惑?”唐清風淺笑道。
王銣鑭盯著唐清風,蹙眉,思索一陣,略一點頭。
而后,王銣鑭掣劍先行發(f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