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燕兒

　　“這管家的事，我就接下了。”

　　樂媽媽沒想到陸煙竟直接答應(yīng)了，心里一跳。

　　她仔細地審視著陸煙的神色，試圖從其中找出一星半點的端倪。

　　陸煙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還是聽人說了什么？

　　樂媽媽在心里過一遍陸煙自今日醒來起到現(xiàn)在的活動，覺得不太可能。

　　也就是剛醒過來那會更綠枝說了幾句話，可綠枝那小蹄子也立刻就被自己弄出去了，成不了氣候。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

　　樂媽媽正思考著，就聽見陸煙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宜覺察的羞澀，“頭七祭多是親故人家來吊唁，博陸侯太夫人······”

　　陸煙垂著眼睛，嘴角微微勾起，儼然是一副少女懷春的模樣。

　　樂媽媽心里咯噔一聲，暗道失策。

　　她光想著說些管家里的為難之處好讓陸煙知難而退，卻忘了還有博陸侯太夫人這一層。

　　博陸侯李家二公子和陸煙自幼定親，太夫人就是陸煙未來的婆婆。

　　哪怕是做小兒媳婦的，可能借著辦喪在未來婆婆面前露臉，搏一個能干的名聲，哪個女子會放棄這樣的機會？

　　樂媽媽心里不由得對陸煙鄙夷起來。

　　平日里端著一副眼高于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樣兒，其實也就是個親爹尸骨未寒就巴結(jié)起未來婆家的賤貨，這不就巴結(jié)起李家來了？

　　這么想，她又覺得心里痛快起來，“正是姑娘說的這個理，老奴也是這樣想，郎君沒了，姑娘就該多替自己打算打算哩。老奴一會就讓人把賬簿送過來，姑娘先看一看?！?p>　　“媽媽自然處處替我著想。”陸煙揉了揉額頭，“我這是頭一回管家，連府里有多少人都不知道，媽媽回頭把府里的花名冊子拿過來，我先認一認?！?p>　　樂媽媽自然滿口應(yīng)承。

　　這時，屋門外傳來女子鶯啼燕鳴一般的聲音，“樂媽媽，大小姐，奴婢送藥進來了。”就見簾子一掀，一個耳朵里墜著珍珠墜子的俏麗丫鬟端著一碗黑漆漆的藥走了進來。

　　樂媽媽沒有注意到，在聽到那丫鬟聲音的瞬間，身邊陸煙的呼吸聲停頓了一刻。

　　“姑娘忽然就暈過去了，老奴不放心，請了胡太醫(yī)來府里為姑娘診治過，說是傷情太過，開了藥方，奴婢看這丫頭還算機靈，就讓她幫姑娘煎了藥。”

　　樂媽媽轉(zhuǎn)過臉，向陸煙解釋道。

　　樂媽媽仿佛拉家常一般，語氣十分自然，“說起來，姑娘屋里的大丫鬟，秦桑和燕草年前便放了出去，綠枝摔壞了腿。姑娘又要管家，身邊正是缺人的時候，不如就讓這丫鬟留下來？若侍奉得不好，再換別的。姑娘可認得這丫頭，她叫······”

　　“燕兒?！?p>　　陸煙靠在床頭，看著那因為自己正確叫出了她的名字而喜出望外的丫鬟，勾了勾嘴角。

　　前世在自己被李家污蔑與人通奸時第一個站出來作證，“大義滅親”的好丫鬟，她怎么可能會認不出來呢？

　　樂媽媽一愣，“姑娘記得她？”

　　陸煙對樂媽媽點點頭，又把視線轉(zhuǎn)回燕兒身上，眼中帶笑，“見過一次，有次我在園子里看書，結(jié)果下了大雨，就是這丫頭給我送的傘。確實是個機靈的，就留在姑射居吧。”

　　燕兒也沒想到不過一面之緣，大小姐竟然能記得自己，立時捧著藥碗跪在地上給陸煙磕頭，“奴婢必不負大小姐賞識！”

　　樂媽媽也陪著笑，只是心里卻并沒有那么高興。

　　她本想著，先把這丫頭薦到陸煙身邊，有了舉薦的恩情，再慢慢拿捏?？捎嘘憻熯@番話在前，倒像是陸煙一早便看中了這丫鬟，她的舉薦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怎么今日的事情似乎都很不順似的？

　　先是管家的事，再就是……

　　樂媽媽再看向燕兒，態(tài)度便沒那么熱忱了，“才夸你機靈，怎么又犯起糊涂來?以后你就是姑娘身邊伺候的人了，該改口叫姑娘了?！?p>　　陸家入京多年，行的卻還是南邊規(guī)矩，男主子一律稱郎君，女主子有誥命稱誥命，無誥命稱娘子、姑娘，只有外頭伺候的，湊不上主子們身前的，才和京城其他人家一樣稱呼主家什么老爺少爺、太太小姐之類的。

　　燕兒麻溜地磕了個頭，“姑娘！”她殷勤地捧著那散發(fā)苦澀氣息的藥碗湊到陸煙嘴邊，“藥涼了不好，我服侍姑娘喝藥吧?！?p>　　陸煙已經(jīng)聞到了這碗藥的味道。

　　她垂下眼睫，掩住眸中一瞬閃過的思索之色。

　　前世她跟隨鄭先生學(xué)過一段時間的醫(yī)術(shù)，哪怕醫(yī)理上頭還有所欠缺，離真正行醫(yī)救人還有段距離，可藥理上卻已滾瓜爛熟，因此她很輕易就能分辨出，這藥的味道不對。

　　她的病是因傷情而起，既然是太醫(yī)院開的藥方，必然會以養(yǎng)血安神為主，鎮(zhèn)靜催眠為輔，藥方中，必然要有甘草、茯苓、棗仁、人參、遠志這些東西。

　　而她面前的這碗藥，除了安神湯里常用的這幾味藥材，還又添了許多其他的東西。

　　譬如說這碗藥里原本有的甘草，性甘、平，溫補緩潤，既益氣補中，又能緩平止痛，是味好藥，可偏偏煎藥時又加了一味甘遂進去，甘遂陰寒，和甘草配伍是用藥大忌，二者同服便會令人腹痛不止，嚴重時甚至可以要人性命。

　　還有其他的幾味藥材也是如法炮制，不是會讓藥材失去原本的效用，就是藥性相克。

　　下藥之人也很謹慎，用藥的量并不至于真的毒死她，卻足以讓她病情反復(fù)，臥床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