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暗流

　　城東大營。

　　王從善傳達出兵追擊的命令后便折返回了營帳。

　　“那位張秀才已經(jīng)返回縣城了”王從善掀開帳簾見帳中只有其父王信一人，早已沒了張昭的身影不由遺憾道“我還準備與他好好聊一聊，詳細問一下，他平滅龍門寨與守衛(wèi)鄖縣的經(jīng)過了?！?p>　　王信聞言抬眼瞧見一眼自家兒子，不由微微搖頭，他這兒子，讀書是不錯，及冠之年便中舉，另外，可能是受到他的影響，打小就喜歡“沙場秋點兵”那套，總覺得戰(zhàn)場建功十分的威風。

　　“你也收些心，我準許你隨軍，是為了鍛煉你，待你進士及第，步入官場后，能做一個知兵的文官對你是有好處的。”王信鄭重道“要知道，立國已經(jīng)百年，以文御武乃是共識，你可不要本末倒置，像你爹我這樣，做個武官有什么好的，不說哪一天便馬革裹尸了，而且在朝中那些人的眼中，是得不到應有的尊重的。”

　　王從善聞言不由一陣氣餒，片刻后只好吱吱嗚嗚應道“孩兒知道了?！?p>　　“王將軍又在訓子了”吳綬掀開帳簾一邊向里走一邊笑道。

　　帳中王家父子兩人聞言便見一個身穿飛魚服，腰挎繡春刀的男子踱步進入帳中，他便是錦衣衛(wèi)百戶吳綬，也是王信所領之軍的監(jiān)軍。

　　其人三十上下，身形挺拔，容貌一般，在他身上看不出“朝廷鷹犬”的狠厲，相反有著書生的秀氣。

　　王信聽聞吳綬的話，絲毫不以為意，笑道“讓吳監(jiān)軍笑話了，玉不琢不成器，我這兒子還需好好磨礪?！?p>　　王從善卻沒有他父親的好脾氣，見吳綬進來，臉色便沉了下來，但也顧及著對方監(jiān)軍的身份，沒有言語，只是后退一步，安靜的侍立在一旁。

　　吳綬見王從善臉色陰沉便心中不快，但是他的城府一向深沉，臉上笑意不減，繼續(xù)說道“二十中舉，若這樣王將軍都不滿意，那我也要為王兄弟鳴不平了。”

　　王信聞言故作大笑，隨即問道“不知監(jiān)軍尋我何事？”

　　吳綬這才收斂笑意，認真問道“我聽聞鄖縣縣令之子入營拜訪將軍后，便有大軍出營了?！?p>　　王信聞言頷首道“的確如此，此子向我稟告了守城的經(jīng)過，并請求我派兵追擊敵軍?！?p>　　吳綬聞言眼中精光一閃，笑著贊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呀！沒想到憑借鄖縣一縣之地便能重創(chuàng)賊兵，成其大功?！?p>　　王信聞言微微頷首，隨即贊許道“張昭此子的確不凡，少年老成，又文武雙全，日后若是能科舉順遂，步入仕途，前途當不可限量?！?p>　　吳綬聞言心中驚詫，暗道“沒想到，王信此人如此看重張昭?！?p>　　但是談及張昭并不是他此行的目的，于是吳綬轉移話題試探說道“陛下圣明，命都察院右都御史項忠總督河南湖廣荊襄軍務征討李胡子。王將軍督南陽軍務也隨之南下平叛?！?p>　　“可是自從正月項大人抵達襄陽后，并沒有出兵征討，相反以湖廣衛(wèi)所之兵疏于訓練，戰(zhàn)力堪憂為理由上書朝廷，請調(diào)永順、保靖士兵平賊?！?p>　　王信聞言眼中精光一閃，他大概猜到吳綬的目的了，只是他只想平叛建功，不想摻和進朝中大佬的博弈之中。

　　于是故作不解道“項大人在成化四年曾平定陜西開城土官滿俊之亂，是個知兵的人，他既然請調(diào)永順、保靖士兵平賊想來有他的理由吧！”

　　吳綬瞧了瞧王信的神色不知他到底是何心意，于是繼續(xù)說道“成化元年，河南西華人劉通（號千斤）率眾作亂，當時是白尚書平定的，而那時王將軍也參與其中，從而與白尚書相識?！?p>　　“而我之所以成了將軍的監(jiān)軍，便是受了白尚書的命令，南下將此次平叛之事，事無巨細，稟告在京師的白尚書?！?p>　　王信聞言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他知道吳綬這是準備與他開誠布公了。

　　吳綬繼續(xù)說道“白大人身為兵部尚書，掌天下征伐事，關于項大人請調(diào)永順、保靖士兵平賊一事，他是上書反對的。王將軍也是久經(jīng)戰(zhàn)陣，不知你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王信無奈只好說道“吳監(jiān)軍，你是知道的，我只是個會打仗的武夫，不懂朝中的政局，你若要我說，我也只能說，白大人以永順、保靖等土司之兵驕橫難治不可輕調(diào)為由加以反對，也是有道理的?！?p>　　吳綬聞言不由精神一振，正欲再接再厲繼續(xù)相勸。

　　不想王信繼續(xù)說道“但是立國百年，軍屯大壞，衛(wèi)所軍隊逃亡日眾，又疏于操練，難堪一戰(zhàn)，項大人有所擔憂，請調(diào)兇悍善戰(zhàn)的土兵平賊也是能夠理解的。”

　　吳綬聞言，心中惱怒，想他如此誠懇，眼前這個老油條，卻左右搖擺，不肯表態(tài)，這也說好，那也說好，這最后不是什么都沒說嗎？

　　吳綬沉吟良久方才壓下心中的怒火，他知道不能再隱晦詢問了，于是直接問道“項大人說湖廣衛(wèi)所不堪用，但是如今鄖縣憑借一縣之地便能大勝賊兵，難道不正說明賊兵乃是一群烏合之眾，單憑湖廣衛(wèi)所士兵為何平定不了【李胡子】，何必再征調(diào)永順、保靖等土兵參戰(zhàn)？”

　　王信對于吳綬的咄咄逼人也有些惱了，于是面無表情問道“那吳監(jiān)軍是何意？”

　　吳綬直言道“我準備將鄖縣之戰(zhàn)大加夸贊一番，然后請求朝廷暫不征調(diào)土兵。王將軍乃是援軍主將，你的話自然有分量，我想你與我一同在題本上署名?！?p>　　王信聞言沉吟良久，方才搖頭道“鄖縣之戰(zhàn)，我會如實上奏，但是關于是否征調(diào)土兵我不會表達意見，恕我不能署名?！?p>　　吳綬見王信竟然直接拒絕了，不由臉色陰沉說道“這是白尚書的意思，難道王將軍不再好好考慮一番嗎？”

　　王信眼見吳綬已有威逼之態(tài)，不由暗怒，語氣不善道“既如此，我便直言了，我只知平叛剿賊，不想摻和到朝堂斗爭之中，鄖縣此戰(zhàn)能勝，得益于張縣令安民有方，其子張昭才干不凡?！?p>　　“但那只是個特例，若因我之言讓朝廷錯估了形勢，以致大局敗壞，我百死難贖其罪?！?p>　　吳綬聞言臉色鐵青，連聲道“好，好........王將軍不愧是忠臣良將，我也定會將將軍心意告知白尚書的。”

　　說完，吳綬便甩袖出了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