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指點

　　張昭趁著落座之際，細細打量起眼前的湖廣巡撫吳琛。

　　見其人年過四十，穿著一件細葛布的元青圓領直裰，頭上戴著東坡巾。兩鬢和胡須依然烏黑，雙眼炯炯有光，給人一種精明強干的印象。

　　“不愧是久任地方的封疆大吏，氣勢果真不凡?！睆堈岩娭鴧氰〉娘L儀不由心中暗贊道。

　　“既然來了襄陽，便趁機好好游玩幾天，襄陽乃是中原重鎮(zhèn)，水陸交通樞紐，來往商船不斷，甚是繁華，少年人還是要多開些眼見的?！眳氰《似鸢笌咨系牟璞K輕輕抿了一口，隨即笑著說道。

　　張昭聞言趕緊恭敬道“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些道理，學生還是明白的?！?p>　　吳琛聞言微微頷首，笑道“不死讀書很好，你十五中秀才，看來也不是沒有道理的?！?p>　　張昭聞言趕緊俯身道“撫臺過譽了，另外，鄖縣被圍，援軍能及時抵達，我在此感謝撫臺的援手。”

　　吳琛聞言瞥了眼坐在一旁訕笑的葉斐然，道“本官身為湖廣巡撫，救援轄境內(nèi)的縣城本是職責所在，無需你特意言謝。”

　　“你父親關于鄖縣之戰(zhàn)的公文我已經(jīng)看過。”吳琛意味深長道“你父子二人的立場我是明白的。”

　　張昭鄭重道“我父子，只想為國效力，如此作為也是左右為難之后，不得已為之?！?p>　　吳琛聞言失笑道“不要緊張，我不是在敲打你，我雖是直隸繁昌人，按地域論，乃是北人了，但在兵部尚書白圭與右都御史項忠之間我是沒有偏向的?！?p>　　張昭聞言不由詫異的看向吳琛。

　　吳琛瞧見張昭的神色，便笑著解釋道“在你看來這南北政爭，爭的到底是什么？”

　　張昭聞言沉吟良久，脫口道“爭的自然是利益?！?p>　　吳琛聞言眼中精光一閃，撫掌贊道“不錯，你是個通透人?！?p>　　隨即看著張昭反問道“所以無利益，我為何要摻和進項白兩位大人的爭端之中，難道僅僅因為同為北人嗎？”

　　張昭聞言一時無語，他這還是受了晚明黨爭的影響，不曾想如今只是政爭，南北門戶不嚴，還沒到非友即敵的地步。

　　吳琛見張昭臉色郁郁，不由笑道“你才多大，雖說書讀得好，但是畢竟閱歷有限，這宦海沉浮，不是那么簡單的?！?p>　　張昭聞言這才釋然，隨即誠懇道“多謝，撫臺教誨?！彪S即躊躇片刻問道“這南北政爭是成化年間開始的嗎？”

　　吳琛聞言搖了搖頭，解釋道“這南北政爭由來已久了，太祖立國之初便開始了?！?p>　　張昭聞言誠懇道“請撫臺為學生解惑?！?p>　　吳琛聞言先是頷首，隨即繼續(xù)道“自本朝開國，洪武之時，身為從龍之臣的淮西勛貴便與青田人劉基、麗水人葉琛、龍泉人章溢，東陽人宋濂為首的浙東集團相爭了，到了洪武三十年’南北榜’案發(fā)，可謂洪武一朝南北相爭的例證了。”

　　張昭聞言頷首不及。

　　吳琛繼續(xù)說道“如今經(jīng)過百年發(fā)展，北人勢力大漲，雖說依舊是南強北弱，但好歹雙方是能扳手腕了，所以到了今上登基，這南北之爭便有了愈演愈烈之勢了?！?p>　　張昭聞言不由心中暗驚，因為成化朝本就夠復雜了，成化皇帝崇佛佞道，萬貴妃寵冠六宮，西廠汪太監(jiān)橫行無忌，如今又知道了文官集團南北內(nèi)卷嚴重，想到這里，張昭對于日后科舉入仕，便在心中蒙上了一層陰影。

　　吳琛不想嚇到張昭不由寬慰道“那些爭斗目前于你而言還是太早了，你如今當用心科舉，早已授官才是?！?p>　　張昭聞言也是訕笑一聲，暗道“我這也是庸人自擾了，既然都穿越了，還躊躇不前，正所謂，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既遇困難迎難而上便是，干翻那些攔路虎，自當一覽眾山小。”

　　張昭振奮精神道“項大人已經(jīng)坐鎮(zhèn)襄陽多時，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平叛？”

　　吳琛徐徐說道“白項兩位大人，關于平叛方略的爭論，朝中已經(jīng)有了決斷，下令征調(diào)永順保靖土兵參戰(zhàn)了，如今襄陽城中高官云集，只待那兩位土司抵達，項大人便要進兵征討【李胡子】了?！?p>　　張昭聞言也是振奮一時，隨即好奇道“這土司兵真的如此之強嗎？想來項大人一意征調(diào)他們，也是有原因的吧！”

　　吳琛聞言頷首道“所謂’兵因地而強，地因兵而固’就拿永順來說，它地處武陵山區(qū)，與如今賊軍嘯聚的房縣一帶地形相似，土兵又輕生、好斗、狠仇殺，性格強悍剛烈，作戰(zhàn)勇猛非常，這也是國朝時常征調(diào)他們的原因?！?p>　　張昭聞言笑道“據(jù)我所知，洪武朝時太祖便言’以蠻攻蠻’，是故時常征調(diào)他們討伐叛逆的苗蠻?！?p>　　吳琛聞言頷首道“這些土兵好用，除了讓他們征蠻外，若有流民起義，朝廷也往往征調(diào)他們’征賊’，便如此次荊襄流民起義?！?p>　　張昭自然是知道的，而且隨著明朝后期，軍屯敗壞，衛(wèi)所中的軍人大量逃亡，戰(zhàn)力堪憂，嘉靖年間的抗倭戰(zhàn)爭，這些土司土兵也助力良多，除了征蠻”“征賊”外也開始擔負起“御邊”的職責。

　　張昭收斂思緒，從圈椅上起身，對吳琛拱手道“今日拜訪，學生受益良多，實在感激不盡，日后若有機會，還想向撫臺請教，懇請撫臺應允。”

　　吳琛聞言笑道“你既然與斐然兄弟相稱，便也算是我的子侄輩了，日后若遇困難，讓斐然帶你來見我便是?！?p>　　張昭聞言大喜，連忙俯身行禮。

　　吳琛見張昭態(tài)度誠懇，不由滿意頷首，隨即笑著叮囑道“這平叛固然重要，但你的學業(yè)也不可耽擱了，今年的秋闈，我希望你聽到你高中的消息?！?p>　　張昭聞言鄭重道“學生定會謹記撫臺的教誨，若有幸秋闈得中，必定前去拜會撫臺。”

　　吳琛聞言撫須而笑，連連頷首不及。

　　待出了吳府，張昭便與葉斐然辭別，徑直回太平客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