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姜生第二次進入青年的房間。
光線略顯黯淡,大概是由于外面陰云密布的原因,沒開燈的房間里,也只剩下了電腦這一處較強的光源。
“轟隆。”
又是一道閃電落下,將傍晚時分的城市照得亮了一瞬。
青年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間他居然已經(jīng)寫了一整天的稿子,可他卻連一章更新都尚未完成。
大部分的時間,都被他浪費在了反復(fù)審稿和自我懷疑的過程中。
抬手摸了摸空空的肚子,青年又看了眼,正蹲坐在地上,安靜地注視著他的黑貓。
良久,他那張疲倦的臉上,才露出了一個恍若釋然的笑容。
“你晚上想吃什么?”
他對著黑貓問道,似無可奈何,又似啼笑皆非。
他決定做些吃的,放松一下。畢竟他此刻,確實已經(jīng)很累了。
或許他還應(yīng)該謝謝黑貓,因為如果不是對方的存在,可能直到完成工作之前,他都不會從電腦桌前站起來。
就更別提做個晚飯,放松自己這樣的事了。
姜生顯然無法回答青年的問題,不過它也習(xí)慣了青年同貓說話的怪癖。
像這樣的情況,只要別去搭理他就好了。
“喵?!?p> 懶散地叫了一聲,姜生便慢步走進了房間側(cè)面的衛(wèi)生間。
青年不知道它要去做什么,于是就有些好奇地跟過去看了看。
之后,他便一臉愕然地見到了一只黑貓,動作嫻熟地使用馬桶的景象。
甚至在最后,對方還用爪子按下了抽水按鈕。
“嘩啦啦……”
隨著水流的聲音逐漸遠去,黑貓斜著眼睛瞥了青年一眼。就仿佛是在鄙夷他,居然還有看“別人”上廁所的習(xí)慣一樣。
弄得何文張著嘴巴,都不知道該說點什么才好。
直到姜生用過紙巾,重新回到了窗邊趴下。
何文這才咽了口唾沫,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道。
“我說,你不會是受過什么專業(yè)的訓(xùn)練吧?”
何文保證,他這輩子,還從沒目睹過會用馬桶和紙巾的野貓。
這讓他不由地,開始懷疑起了姜生的來歷。
不過看著姜生,趴在窗臺上“呼呼大睡”的模樣,他最終還是沒有深究此事。
只是想著:
要不這幾天,先去周邊問問有沒有人丟過貓吧。
在那之前,我就暫時照顧它一段時間好了。
……
夏日傍晚的涼風(fēng),總是令人身心愜意。
雖不知道黑貓是怎么爬上六樓的。
但是一想起,它在窗外輕松寫意的樣子,何文倒是也不擔(dān)心它會從窗戶里掉出去了。
不得不承認(rèn),人的確很擅長適應(yīng)外在的事物。
于是,青年索性讓窗門半開著,沒再將之關(guān)上。
他試圖散去屋內(nèi)沉悶的空氣,并任由一些雨點被晚風(fēng)吹了進來,滴落在窗臺上,敲打在地板間。
自黑貓難以察覺的注視下,何文伸著懶腰走進了自己狹小的廚房,用一個電磁爐做起了晚餐。
與他邋遢的外表不相襯的,是他干起活來居然格外利索。
狹長的廚刀,單一的食材,凌亂的碗筷,在他的手中一一就緒。
沒一會兒,便逐漸湊成了一頓相當(dāng)說得過去的炒飯。
見此景象,原本半瞇著眼睛的姜生也驚訝地抖起了胡須。它意識到,自己似乎是發(fā)現(xiàn)了青年的另外一副面貌。
原來除了虛弱與疲憊之外,青年也會像這樣,怡然自得地去做一件事情。
甚至,對方還留心到了貓不擅吃鹽的問題,所以專門給姜生準(zhǔn)備了一份沒放調(diào)料和油的火腿炒飯。
“喏?!?p> 笑著把一小碗炒飯,擺在了姜生的面前,何文的眉頭少見得舒展著。
“家里已經(jīng)沒什么吃的了,你就先湊合一下吧?!?p> “喵?!?p> 聞著雞蛋混雜著火腿的香氣,姜生毫不客氣地把頭埋進了飯碗里。炒飯的味道雖然稱不上多么驚艷,但也絕不至于難吃。
看著黑貓吃得“投入”的樣子,何文也笑著拿起了他的那一份炒飯,不緊不慢地吃了起來。
此時,外頭已經(jīng)入夜。
風(fēng)雨的聲音,仍舊不打算停歇地回響著,屋里的白熾燈被打了開來,令光芒暈染在了雨中。
面向夜晚的窗扉上,倒映著一人一貓低頭吃東西的畫面。
一切的事物,在此刻似乎都停止了紛擾,除了風(fēng)雨之外再無喧囂。
所有的存在,于眼下似乎都維持著包容,不排斥任何的變動。
它們既安然又深沉,體會見證著萬事萬物的起落來去。
仿佛正處于深海之中,兩旁有無數(shù)的鯨魚穿插游過,水波讓目光所及都隨之蕩漾。
對此你無法阻止,也不想阻止。只希望波浪帶你遠去,無論最后,它會將你推向什么地方。
這是種很奇妙的安寧,源自于人對環(huán)境的順從。
恍惚間。
何文察覺到,自己的內(nèi)心或許是不再焦躁了,他抬頭看向了泛光的電腦屏幕。
無聲地想起了。
曾幾何時,他在面對自己的幻想與創(chuàng)作時,好像也是如這般順從的。
不反思,不辯駁,不斟酌。
不追求寫出多么動人的筆墨,更不需要得到他人的認(rèn)可。
只是單純的,想要寫下自己最直觀的感受與體會。他相信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也相信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那時的他很快樂,期待自己寫下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那時的他,就像是一個長期追更的讀者,無時無刻不在關(guān)注等待著自己的小說。
故事的每一次發(fā)展,都令他新奇。
想象的每一次填充,都使他歡喜。
是啊。
咀嚼著嘴里干燥且溫暖的食物,盤坐在地上的何文,長長地吐了口郁氣。
胸前不安定的心跳,貌似也變得平穩(wěn)了一些。
過去的我,為什么會那么快活呢。
“喵?”
注意到青年的身上,仿佛是松動了一剎那的怨氣。
姜生側(cè)著頭,疑惑地?fù)u了搖尾巴。
換來的,卻是何文的手掌毫不客氣地揉搓。
“好了,看你現(xiàn)在也不像是有地方可以去的樣子。你想暫時在我家住下,也不是不行,但是我們得約法三章?!?p> “首先,一切衛(wèi)生問題,都得在洗手間里解決。其次,你不能跑到我床上來,也不能破壞家具。最后,如果我的屋子里出現(xiàn)了昆蟲或老鼠,它們都交給你處理。怎么樣,這些條件你能答應(yīng)嗎?”
“喵?”
姜生實在是很難想象,這個人為什么會和貓談條件。
哪知下一刻,對方就松開了按在它頭上的手。
“行,那我就當(dāng)你答應(yīng)了,吃飯。”
“喵……”
姜生無奈地叫著。
依舊雜亂的小房間里,終于有了些生活的氣息。
可惜。
姜生始終是一只不幸的黑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