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熱的六月,南方小城蘇市每天的溫度蹭蹭蹭往上躥,人們一刻也不敢在太陽底下多呆。蘇市三中初三年級的學(xué)子們,在教室里兩架老舊大風(fēng)扇吱吱呀呀的叫喚聲中為五天后的中考緊張備戰(zhàn)。未步湖里的紅鯉魚仍“皆若空游無所依”,沒有人知道前不久的一天在這個湖底發(fā)生過的事。三中校區(qū)里那些清幽的小道兩旁不知何時悄然盛開些不知名的白色、淡黃色的野花,偷得浮生一刻閑,三中學(xué)子們便愛在這些小道旁尋一個涼沁沁的石凳子坐下,喝著冰涼的礦泉水,和熟識不熟識的同學(xué)談天說地。這個夏日,也就這一刻難得的清閑。談?wù)f的話題不見得有多么雅致,但那恰恰對大眾的胃口。杜諾站在公寓七樓的陽臺上,看著遠(yuǎn)處打在水泥地和赤紅色塑膠跑道上的灼目的白日光,樹底陰涼處隱隱有人影晃動。他摸出手機(jī),亮起的屏幕上,女孩兒與他目光相觸。他胡亂地想著,笑一個該多好。手指一動,撥通一個京市的電話。
掐斷電話后,他微微撇撇嘴,剛才自然是被司馬琪毫不留情地一番狠狠挖苦。大老遠(yuǎn)地跑到這么個地方來,這許多天過去,卻連正主兒的影兒都沒見到一個,實(shí)在失敗。還有一周,七天,他對自己說,這已經(jīng)足夠。
在一條清幽小徑里,路旁的高大銀杏事不關(guān)己,兀自挺拔,初三二班的幾個同學(xué)正圍坐在一起聊得熱火朝天。胡小姝神秘兮兮地低聲對周圍一圈兒好奇的人說:“你們知道六班的葉孤舟這幾天為什么沒來上課么?”她正對面一個戴眼鏡兒的女孩兒一聽到“葉孤舟”這三個字,鏡片后的一雙大眼睛就忽閃忽閃泛出光亮,迫不及待地說:“這我知道,聽他們班的薛之楊說,他一直和咱們班的巫小嬋在一起?!薄笆菃??”“我不相信…”“我倒是覺得有這個可能,你們沒看前幾天…”“停停?!焙℃瓋墒终品乱惶搲?,樣子還真有股領(lǐng)導(dǎo)范兒:“眼鏡妹只說對一半,但還不全?!彼室獾踔娙说奈缚?,后面半句遲遲不說出口,就等著有人開口問她。最后還是申侍看明白她那點(diǎn)兒小心思,說出她期待中的話:“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胡小姝投給他一個“孺子可教”意味的眼神兒,繼而說到:“昨天我去辦公室交作業(yè),無意間聽到六班的岳老師跟其他老師在說這個事兒。據(jù)說,那天巫小嬋翹課以后直接就到六班找到葉孤舟,拉著他就跑。那個陣勢,你們是沒看見…”說得好像她自己就看到過似的?!霸览蠋煴緛磉€想去追,總得問清楚他們干什么去吧??伤麄円晦D(zhuǎn)眼就跑得沒影兒。后來你們猜怎么著?”這回沒等人問,她自己就忍不住說出來,“沒過多久岳老師就接到一個電話,讓他帶上錢去一個地方!”“我怎么越聽越像綁架呢?多少錢???”“哎呀不是不是!這可能嗎?綁架?又不是寫小說!所以說不可能!”她自問自答一番后繼續(xù)說,“是去中——心——醫(yī)——院!”“去醫(yī)院?”“中心醫(yī)院?!”被稱為眼鏡妹的女孩兒追問到:“去醫(yī)院干什么?”“哎呀笨!”胡小姝很滿意眾人又驚又疑的反應(yīng),挪挪屁股換成一個更舒服的姿勢,說,“去醫(yī)院當(dāng)然是看病嘛!你到醫(yī)院是去逛街???”她豎起一根食指,晃啊晃的,說:“聽岳老師說,他接到電話的時候葉孤舟人就在急救室里,要動好幾萬塊錢的手術(shù)呢!”“那巫小嬋呢?”胡小姝笑得神秘,說:“她自然是寸步不離守在葉孤舟身邊,鞍前馬后,任勞任怨!”“所以呢?你到底想說什么?”這時突然插進(jìn)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你想說…他們兩個有關(guān)系?真是笑話!葉孤舟怎么可能喜歡巫小嬋那樣的?”“喂,白水淇,你說清楚!什么叫‘巫小嬋那樣的’?我們小嬋哪點(diǎn)兒招惹到你?”白水淇回?fù)舻溃骸拔揖褪强床粦T她!巫小嬋要長相沒長相,成績更不用說,還整天一副跟誰誰都過不去的樣子,我就鄙視這種人!倒是你,胡小姝,你什么時候跟她這么要好?還‘我們小嬋’‘我們小嬋’地叫,我記得她也不見得跟你說過幾句話吧?”“你!”旁邊的男同學(xué)一見形勢不對,立刻當(dāng)起和事佬來,拉住還想再說的胡小姝:“好好好——別吵別吵,都是一個班的同學(xué),有什么好吵的?其實(shí)我昨天也聽到有老師在說他們今天就要回來,到時候一切不都能弄清楚嗎?”兩女孩兒互瞪一眼,雖然氣不見得完全消下去,但也沒再多說什么。就在這個時候,不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眾人齊齊把頭轉(zhuǎn)過去。透過稀松的銀杏樹干,申侍首先看到那兩個緩緩走來的歸人,不由得感嘆到:“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在白晃晃的日光下,巫小嬋抱著一摞書走在校道上,目不斜視。葉孤舟說什么要抓緊時間復(fù)習(xí),不能落下功課,幾乎把所有的書都給搬到醫(yī)院病房,自然,做苦力的那個人是她。出院之后自然也要再搬回來,這回葉孤舟逃不了,只能乖乖跟在她身后,背上一個鼓鼓囊囊的雙肩包,看起來分量著實(shí)不輕。而讓人目瞪口呆的是,葉孤舟手里還搖著一把扇子,他扇的不是別人,正是巫小嬋。
見此,胡小姝挑釁意味十足地看一眼白水淇,不無得意地說:“群眾的眼睛總是雪亮雪亮的?!比~孤舟人緣兒好,哥們兒自然也多,薛之楊就是其中之一。在巫小嬋幫葉孤舟整理書桌的時候,薛之楊悄悄把葉孤舟拉到教室外的走廊上。葉孤舟尚不明所以:“之楊,你干什么?小嬋還在里面呢?!毖χ畻钜宦犨@話立刻瞪大雙眼:“嘖…‘小嬋’?你叫得可真親熱!葉孤舟,哥們兒問你,你不會…不會真喜歡她吧?”葉孤舟一愣,其實(shí)他自己好像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喜歡巫小嬋嗎?他不知道。他只是…很憐惜她而已。
有時自己想要靠近她,卻總是感到很無力?!皶r光”是一個漠視時間和空間的地方,甚至也漠視一切生命,那里只有“東西”。當(dāng)她一個人在小店里的時候,她在想什么?他不知道。她接近我,并不是因?yàn)槲沂侨~孤舟,而是因?yàn)檫@個人是魔瞳的主人,僅此而已。
葉孤舟轉(zhuǎn)過身趴在欄桿上,那雙漂亮的眼睛里光彩忽明忽暗?!捌鋵?shí)…我也不知道?!彼@副模樣,看得薛之楊忍不住直搖頭:“我看你真是無可救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