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執(zhí)玉平日也嫌棄慕君陽纏著綏之,但他好歹是自家人,面對外敵得站在同一戰(zhàn)線。
慕君陽打落他的臟手,展露正宮的度量:“哎呀,小綏兒不過是拉攏他!你犯不著一驚一乍的?!?p> 綏之終于忍不住:“你們是不是閑瘋了,成天腦子里裝這些?”
執(zhí)玉很是委屈:“是你說不想回宮的?!?p> 慕君陽泄了氣:“你回朝歌找他不找我?!?p> “根本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綏之壓著郁悶,把事情前因后果解釋了一番,“所以,我在想要不要去遙城追宋千笑?!?p> “二哥,你是監(jiān)軍,又不是軍中將帥。你已經(jīng)多做許多了,難道父王會怪你嗎?”
“對啊,你在鎮(zhèn)遠軍中無官無職,怎么要讓你來辛苦?我那準(zhǔn)妹夫不是在遙城嗎,讓他去追?!?p> “我是世子啊,”綏之聽著他們?yōu)樽约洪_脫,些許無奈,“寧國軍政財糧,哪樣與我無關(guān)?”
“是有關(guān),”慕君陽忽然正色,直直盯著她,“但很多事,就是不該你去做,很多戰(zhàn)果,就該被捧到你跟前?!?p> 執(zhí)玉瞧一向游手好閑的慕君陽這樣說,納悶道:“表哥,你這話怪正經(jīng)的?!?p> 慕君陽說:“是吧,挺對的?!?p> 綏之卻問:“表哥有什么立場說這話呢?我想舅父可以,表姐也可以??杀砀鐝膩聿焕頃娬y道表哥想說,我應(yīng)該像你一樣理所當(dāng)然地受著將軍府的恩惠嗎?”
三人啞口,一室寂靜。
執(zhí)玉率先補救道:“表哥是怕你辛苦嘛?!?p> 慕君陽卻沒放過她:“什么叫像我一樣受將軍府的恩惠?”
綏之不看他:“我說我自己,我受將軍府的恩惠?!?p> “你知道的吧?”慕君陽盯著她,“你知道我的身世吧?”
綏之頭大得不行:“我不知道,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有什么可信的!”
執(zhí)玉補刀:“是啊,我也不信!”
慕君陽悠遠的視線落在綏之臉上,但似乎不欲捕捉什么。
他緩緩起身,向綏之行了一個君臣之禮:“殿下,我有立場?!?p> 綏之一驚,連忙站起來,只聽得他說:“我就要去衡雍了?!?p> *
“二哥,表哥被我們氣跑了,”執(zhí)玉伏在桌上,眉梢耷拉,“我也沒想到那些事是真的?!?p> 他抱著腦袋嘆氣:“而且,他居然要去衡雍。你知道的,雍王病重了。”
綏之點頭。
執(zhí)玉難過起來:“連表哥都跟你們?nèi)プ鍪拢即蟮某?,再也沒人讓我跟了!”
綏之神色復(fù)雜地看他:“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已在新禾隨軍一年了?!?p> “干嘛讓我同你比?我又不是世子。”執(zhí)玉嘟著嘴。
“可你是我弟弟?!?p> “你怎么變得跟母妃一樣煩???我才不想做事?!?p> 綏之看著他出神,又想到慕君陽何嘗是個愿意卷入朝堂的人?他作為鎮(zhèn)遠將軍的獨子,為避嫌身世,不曾習(xí)武,不曾隨軍。又怕招致顧忌,十年來放浪形骸,落了個風(fēng)流狼藉的名聲。
如今竟要去攪雍國的渾水。
“我去找表哥?!苯椫捌鸾{紫色披風(fēng)。
綏之剛往東廂房走,到院中,就見她那長身玉立的表哥站在檐廊下,倚著碧漆雕蘭草的欄桿。
“表哥,我讓你難過了?!苯椫读顺赌骄柕男?,乖巧低頭。
“無妨,”慕君陽淡淡道,“反正你知道,我不會同你計較?!?p> “去你房里說。”
慕君陽看著她:“避嫌?!?p> 綏之故意攏著披風(fēng)吸鼻子:“我冷?!?p> 二人進了廂房,綏之啜了一口鹿苑毛尖,氤氳的霧氣在眼前飄散,對面是慕君陽情緒不定的俊臉。
她嘆道:“你和舅母都好不容易?!?p> *
綏之對長輩的八卦向來是不敢打聽的,奈何執(zhí)玉嘴碎,前些年便說宮人們傳言,慕君陽是佩琬郡主和雍王所生。
二十多年前,在旁人眼中,佩琬郡主跟慕朗越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只待一紙婚書,便要結(jié)下良緣。但實際上,慕朗越常處軍營,冷淡率直,活像一尊殺神,并不討佩琬歡心。
佩琬那時心想,這人雖不會待人好,但寧國王室同慕家的關(guān)系不能疏遠,將就應(yīng)下婚約也沒什么。不料議婚之前,她去清澤游玩,竟遇上剛受封的雍王。
那是承武十八年,清澤剛結(jié)束同荻茫的十年大戰(zhàn),承武帝在位,有子三人:一乃后來的慶和帝蕭向冷,娶宋氏念歌,生嘉穗帝蕭致和;二乃雍王蕭弼,無妻無子;三乃安國侯蕭庭柯,娶宋氏歸謠,令獨女宋千笑隨母姓,不上宗譜。
這些妻室子女皆為后話,那時雍王蕭弼二十多歲,與太子向冷一母同胞,乃皇后杜氏最為疼愛的幼子,比起征戰(zhàn)十年才得以封侯的庶弟蕭庭柯要尊貴得多。
蕭弼少年倜儻,心中多情,又通琴瑟,又擅書畫,令情竇初開的佩琬好生愛慕。二人結(jié)伴游歷清澤山水,又同去雍國封地,久處半年,蕭弼向?qū)巼缕?,擬聘禮珠玉無數(shù)。
彼時慕朗越剛下荻茫戰(zhàn)場不久,鎮(zhèn)遠軍尚在弦月城駐扎。聽聞此變,他一日夜縱馬六百里,到衡雍王宮親問多年未見的佩琬。
“我們不是在議婚嗎?”
“只是在議婚。”
“好吧,你既不愿,先回朝歌,我送你嫁。”
二人雖談妥了,寧宮卻亂做一團,不肯松口。
佩琬乃當(dāng)時的寧王獨女,王后所生,父母皆不愿她遠嫁。何況雍國和寧國同為封國,竟要聯(lián)姻,恐遭清澤忌憚。寧國延首代寧王忠義之名,在承武之役出力甚多,同清澤關(guān)系正好著,不欲橫生枝節(jié)。
唯有佩琬胞弟,當(dāng)時的世子蕭緣斯認(rèn)為當(dāng)嫁。
“兒臣都答應(yīng)娶慕苒苒了,何必讓長姐也嫁到慕家?跟荻茫這仗一打完,皇室越發(fā)忌憚寧國,她去雍國當(dāng)王后不好嗎,還可以共抗清澤?!?p> 老寧王卻說:“你明知清澤忌諱什么,還說這話!雍王是皇帝嫡子,怎愿跟我們一邊?”
寧國這邊沒收聘禮,也沒定婚期,而佩琬不僅人沒回來,連封信也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