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宴請
“茅廬承三顧,促膝縱橫論
半生遇知己,蟄人感舉深
明朝攜劍隨君去,羽扇綸巾赴征塵”
燈影中,穿大褂的先生手持一枚黑亮的手語子且唱且吟,聲高處宛若龍吟,情深處如泣如訴。
很難想象,在東京的一隅還能聽到如此純正的太平歌詞。
徐小川飲了一口杯中的紅酒,側(cè)耳傾聽,婉轉(zhuǎn)的唱腔在秋山坊的每個角落回響。
這座古典的建筑在江戶年間是某位將軍用于金屋藏嬌的私宅,名廚秋山德藏買了下來后重新裝修。
腐朽的地板盡數(shù)拆除,全部換成了做舊的法國橡木,四周的墻壁上鎏金的鏡子和名畫相互點綴。
樓層與樓層之間的地板全部打通,抬頭就是巨大的枝型的巨型水晶燈,一掃日式建筑的逼仄感,此刻這盞吊燈是熄滅的,只留一抹暖黃色的亮光光點綴在徐小川和櫻井小暮之間。
這座提前半年預約都不一定有位的法餐廳秋山坊,今夜只為了徐小川營業(yè)。
“太平歌詞,《三顧茅廬》,哪成想相聲正統(tǒng)不在BJ在東京?!?p> 徐小川輕笑一聲,叉起一塊牛排往嘴巴里送,雖然他兩輩子都沒吃過幾塊牛排,但是好吃他還是吃的出來的。
侍者端著餐盤在黑暗中無聲地穿梭著。
沒有點餐的過程,連徐小川的喜好和忌口在櫻井小暮那邊都有備案。
也沒有行政主廚介紹,只有一塊白蠟?zāi)局频恼信茟覓煸谇锷椒蛔铒@眼的地方,潑墨的行書寫的秋山德藏,落款大正天皇,足見份量。
徐小川面無表情地牛飲著紅酒,眼睛不時地瞟向正對面細嚼慢咽的櫻井小暮。
他這輩子都遭遇過這么古怪的宴請。
明明坐在足以列入文物保護的日式古建筑里,上的確實正統(tǒng)的法國餐,配樂的配的卻不是高雅古典音樂反而是相聲行當?shù)奶礁柙~,難怪徐小川說相聲正統(tǒng)不在BJ在東京。
就好比美國國宴,諸位領(lǐng)導人按位就坐,最后上的菜品不是牛排蘆筍,反而上了一碗鹵煮配大油條,然后上菜的于謙老師一邊上菜一邊唱二人轉(zhuǎn)。
哪聽哪別扭!
徐小川眼神四處張望著,雖然四周視野昏暗,但是憑借言靈他還能察覺到在看不見的暗處還藏匿著四五個混血種中的好手。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他探頭向正門口望去,剛才在派出所見過一面的西裝男正背對著他,將他的視線擋的嚴嚴實實的。
似乎是察覺到徐小川的不自在,櫻井小暮停了下來,朱唇輕啟。
“早就聽聞徐桑是出了名的喜歡東方文化,今日一見看來不是單純的喜歡那么簡單?!?p> “我本來就不是日本人,六歲的時候才被收養(yǎng)的,了解一點無可厚非。”
徐小川昂著頭灌下大半杯紅酒,面不改色的說道。
“當然,愛好這件事誰說的準呢?!?p> 櫻井小暮雙手交叉,手背拖著下巴,細聲慢語地說道:
“我查了你半年來的生活軌跡,你很熱衷于各類中國美食,你還從各種渠道購買了中國醬料?!?p> 你說一個從小在日本長大熱衷于中二漫畫的少年,僅僅半年的時間拋棄漫畫愛上中國相聲和戲曲文化的概率有多大呢?!?p> “簡直就像邁克爾喬丹在巔峰時期轉(zhuǎn)行乒乓球一樣不可思議。”
燭火下的餐桌上,櫻井小暮來回掃視著徐小川,嘴角微微上揚,帶著狐貍般的狡黠。
聽聞此言,徐小川的眼皮微不可查的跳動了一下,锃亮的餐盤倒映著他的五官,眼底閃過一絲濃郁的殺意。
有些東西不上秤四兩都沒有,但是要是被某些有心人上了稱萬斤都打不住。
古往今來多少穿越者死在了身份二字上面。
他現(xiàn)在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誰讓他從小在皇城根低下長大,就愛聽那么兩句。
這一時沒忍住,反而給人留了把柄。
“聽起來,你們對我很了解?到現(xiàn)在還沒敢問小姐芳名?”
徐小川不動聲色地切著黑松露牛排,現(xiàn)在暴起殺了對面這個不知底細的女人反而欲蓋彌彰,倒不如跟著對方往下說。
“猛鬼眾,櫻井小暮。”
徐小川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道:“猛鬼眾?”
氣氛陡然一緊!
“猛鬼眾殺死每個執(zhí)法人之前都會擺這么大一桌送行嗎,這么對比起來本家看來更像一個邪惡組織啊?!?p> 徐小川打著哈哈,桌底下的一只手按在大腿外側(cè)的短劍上。
這已經(jīng)不是什么沖動不沖動的問題了,只要這個女人隨便通過什么手段將兩人聚餐的照片發(fā)給源稚生,他隨時都是砧板上的魚肉。
“怎么樣,有興趣加入我們嗎?”
櫻井小暮毫不在意桌下徐小川的異動,半脫的高跟鞋勾了勾徐小川的褲腳,眼中帶有迷人的磁性。
“我?何德何能。”
“說實話,你的血統(tǒng)評級無論在本家還是在猛鬼眾都算不上出色?!?p> “但是有些事因人而異?!睓丫∧和嶂X袋,手掌托著臉蛋。
“源稚生對于猛鬼眾來說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大山,幾年死在他手底下的猛鬼眾成員不知道凡幾,所以關(guān)于他的一切,我們都很在意,包括你?!?p> “猛鬼眾里有位大人非??粗心?,你身上似乎有什么別樣的閃光點吸引著他?!?p> 徐小川不可置否的笑了笑
“真希望那位大人是跟櫻井小姐一樣的美人?!?p> “考慮一下,我們是認真的?!?p> 櫻井小暮神色一正,一時間又從嫵媚的蘇妲己轉(zhuǎn)變?yōu)檎莆彰凸肀娊?jīng)濟命脈的女經(jīng)理。
“蛇歧八家有源稚生作為少主,而那位大人在猛鬼眾的地位毫不遜色于源稚生?!?p> “本家給不了你的,猛鬼眾能給你。源稚生給不了你的,那位大人可以給你?!?p> “要知道,在注重血統(tǒng)的本家,你永遠都只能是源稚生的家臣,而且源稚生也是出了名的不爭權(quán)柄。而在猛鬼眾,你甚至可以做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p> “現(xiàn)在猛鬼眾的龍王一席還虛位以待,如果你愿意加入猛鬼眾,憑借那位大人的權(quán)勢,一步登天也并非是天方夜譚?!?p> 沉默了好一會兒,徐小川才張口說道:“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當然。”
“我說話有點直,你說我為什么要為了加入一個蝸居在大阪的極道組織,然后去冒上跟混血種社會霸主的卡塞爾學院為敵的風險呢?!?p> “你也是知道的吧,蛇歧八家在戰(zhàn)后其實什么也不是,是那個叫昂熱的男人又帶給了蛇歧八家的榮光和尊嚴?!?p> “你開出的條件確實很誘人,但是有錢得有命花不是嗎,萬一哪一天卡塞爾學院再次帶著他們的艦隊和優(yōu)秀的學生們來了,猛鬼眾真的有招架之力嗎?”
聽到徐小川搬出卡塞爾學院這座大山,櫻井小暮非但沒有忌憚之色,反而笑得很開心,甚至有些花枝招展。
櫻井小暮擦了擦眼角的淚珠說道:
“徐桑,你有時候真的有點傻的可愛?!?p> “你難道不好奇,到底是什么血脈傳承,百年間能給本家?guī)頂?shù)以千計的A級混血種?”
“你難道不好奇,一向在昂熱面前卑躬屈膝的犬山家主,唯獨在日本分部自治權(quán)方面就算是與昂熱決裂也不退讓分毫嗎?”
“你難道不好奇,猛鬼眾崛起了快二十年,本家的地盤和供奉每年都在減少,為什么在日本分部中卻一點記錄都沒有?”
櫻井小暮越笑越冷,拿起沾滿醬汁的刀叉在桌布上淺淺勾勒了兩個漢字。
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