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們真的要進(jìn)伯爵的林場里撿柴嗎?”
奧斯卡已經(jīng)走到了一塊界碑前,再往前走就是奧古諾德伯爵家族的私有林場了,界碑上有幾個大字和兩行小字。
奧斯卡輕輕地?fù)嵘辖绫?,他的頭只到了這塊碑的三分之二高,要伸直了手才能摸到碑面上最大的那幾個字。
【奧古諾德】,奧斯卡還沒到識字的年齡,但對于這四個字他卻是再熟悉不過了,這四個字所代表的,是博爾諾地區(qū)最為尊貴的家族。
他的父親和母親在每年的農(nóng)忙之后都會到奧古諾德伯爵家里做工,父親干雜活,母親采棉花,否則僅靠家里的那兩畝薄田是不足以養(yǎng)活一家四口的。
奧邁羅抖了抖背后的柴筐,里面只有不到十斤柴,聽自己的兒子奧斯卡問出這個問題,不由得嘆了下氣:“唉,我們出來晚了,現(xiàn)在這附近只有伯爵的林場里能撿到木柴?!?p> 奧斯卡還是很擔(dān)心,又拋出了一個問題:“可是......我們在伯爵的林場里撿柴,不會被處罰嗎?我聽說以前如果偷了伯爵莊園里的麥子,被抓住之后會用鞭子狠狠地抽打。”
“呵呵。”父親摸了摸奧斯卡的小腦袋,“放心吧,我們只是撿那些掉在地上的枯枝,連柴刀和斧頭都沒用,怎么能叫偷呢?去年缺柴火的時候我就進(jìn)去撿過柴,并沒有被處罰?!?p> 說完,奧斯卡就被父親拉著進(jìn)了林場,只是有些奇怪,入冬前林場的界碑上是沒有那些小字的,但奧斯卡還有他的父親并不認(rèn)識多少字,也懶得管了。
奧斯卡發(fā)現(xiàn)外圍已經(jīng)沒有枯枝可撿,想必是附近居民早就將外圍的枯枝給撿光了,不過父親說也有可能是流民做的,那些無地的可憐人為了活下去甚至敢頂著風(fēng)雪出來拾柴。
隨著越來越深入林場,奧斯卡看到了一群人,他們衣著破爛,甚至有人沒有鞋穿,他們當(dāng)中有老人,也有孩子,在這片靜謐的林場里,他們無聲的撿拾掉落的枯木。
“唰——”
在奧斯卡父子顯露身形的那一刻,這群流民便齊刷刷的朝他們看來,眼神中帶著一絲驚嚇、一絲恐懼,還有一絲......貪婪。
父親在他們轉(zhuǎn)身后的第一時間就拿出了柴刀緊緊地握在了手上,腰背拱起,一只手將奧斯卡撥到了身后。
一時間誰都沒有發(fā)聲,奧斯卡很乖,待在父親身后一動不動,他并不畏懼。
“一,二,三,四......五個男人?!眾W斯卡數(shù)了數(shù)這群流民中成年男人的數(shù)量,頓時更加放心了,他知道父親的身手很好,這些身體瘦弱的流民沒有武器,并不是父親的對手。
這一片樹林又陷入了寂靜,奧斯卡能清晰的聽到流民們的呼吸聲,他身前的父親像一頭豹子一樣緊盯著前方,雙方就這樣對峙著。
“嗒,嗒,嗒”,突然一陣清脆而急促的馬蹄聲劃破了其中的寧靜,恐懼戰(zhàn)勝了貪婪,流民們丟下了手中的枯枝,像一群驚鳥,開始四散而逃。
一隊(duì)騎士出現(xiàn)了,他們穿著奧古諾德家族的制式服裝,腳下騎著高頭大馬,他們或手持馬刀,或手持長棍,迅速攆上了四散的流民。
馬刀和長棍無差別的朝流民身上招呼,每一次馬刀的揮砍,每一次長棍的重?fù)?,就代表著一個流民倒下。
鮮血在雪地上澆灌出艷麗的色彩,哀嚎填補(bǔ)了這片樹林的寂靜。
一個身穿輕甲的騎士駕著馬向奧斯卡父子的方向沖了過來,在奧邁羅面前四步的距離才拉起了韁繩,“吁——!”
“躲開!”
奧斯卡被快速推開,倒在了一旁的地上,但父親卻來不及閃躲了,奧斯卡看到那匹栗色大馬將它的前蹄高高揚(yáng)起,在這一瞬間,他的腦海中甚至幻蹦出一副父親的頭顱被馬蹄踩碎的畫面。
“爸爸——!”
“嗒——!”
好險(xiǎn),好險(xiǎn),奧斯卡的心臟劇烈跳動著,幸好騎士及時拉停了馬,否則......奧斯卡是見識過馬蹄的威力的,一蹄子下去絕對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住的,據(jù)說魂師可以。
沒有感受到疼痛,奧邁羅鼓起勇氣睜開了雙眼,一個馬頭出現(xiàn)在了眼前。
“嗤——”
迎接他的是栗色大馬的響鼻,粘稠的鼻涕噴在了奧邁羅的臉上,換來的是那名輕甲騎士的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身穿輕甲的青年騎士騎在馬上笑看著奧邁羅滑稽的樣子,眼神里是滿滿的輕蔑,“這不是奧邁羅嗎?怎么,不在家里摟著索菲亞給奧斯卡那個兔崽子生個弟弟,跑來林場偷柴火來了?”
奧邁羅迅速地將馬鼻涕給擦掉,然后陪笑道:“特里斯騎士,我只是來撿枯樹枝而已,并沒有用柴刀砍木頭??!您知道我是個老實(shí)人,我怎么會干偷竊這種事呢?這種話可不敢亂說,要是讓管事誤會了,我還怎么在您家里做工啊?!?p> 特里斯雙腿輕輕夾了一下馬肚,他坐下的栗馬就開始“嗒,嗒,嗒......”的原地渡步起來。
“你能不能進(jìn)伯爵家里做短工那是你的事,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替伯爵行使這片土地上的執(zhí)法權(quán)!”特里斯的馬鞭指向了倒地不起的流民,“看到了嗎?這就是盜竊林木的下場!接下來就到你了!”
“撲通!”
奧邁羅的第一反應(yīng)不是逃走也不是辯駁,而是瞬間跪在了地上,然后才開始為自己辯解:“特里斯騎士大人!我并沒有盜竊,進(jìn)入林場撿拾掉落的枯樹枝,這是奧古諾德伯爵大人給我們這些賤民的恩賜啊!”
“那是以前!現(xiàn)在,規(guī)矩變了!”
特里斯下了馬,從懷中抽出了一卷用紅綢帶系緊的紙張,將它展開并大聲念道:“《哈根達(dá)斯王國反林木盜竊法附加條款》——未經(jīng)土地和林木所有者允許而私自撿拾林場枯枝,將與私自砍伐私有樹木共同定為盜竊罪,本條款自斗羅歷二六三六年一月一日開始實(shí)施!”
“你是擁有土地的自由民,我是貴族,貴族有貴族的禮節(jié),所以我才沒有像對待那些流民一樣對待你。”特里斯將卷起的馬鞭輕輕地拍在奧邁羅的臉上,笑吟吟的道:“奧邁羅,你來告訴我,今天是幾月幾日?”
對于一個農(nóng)民來說,他可以大字不識一個,但絕對不可以忘記時日,因?yàn)樗麄冃枰刻斐燥?,?jié)氣,就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法典”。
“一,一......一月十八?!眾W邁羅艱難的把今天的日期說出來,“可是......!”
“沒有可是!”
“啪——!”馬鞭狠狠地抽在了奧邁羅的肩上,薄薄的棉花和粗麻布完全沒有護(hù)住他的皮膚,血跡瞬間滲出。
“不要打我爸爸!”
奧斯卡跑到了父親的身邊,用他那瘦弱的雙手護(hù)住了奧邁羅,他害怕鞭子落到他的身上,恐懼的閉上了雙眼。
奧邁羅反手抱住了奧斯卡,父親倆就這樣相擁著,他們沒有反抗的能力,因?yàn)樗麄兠媲暗倪@名輕甲騎士特里斯,是一名魂師。
特里斯沒有再揮起鞭子,他重新騎上了馬,吹響了集結(jié)哨,待在原地等著騎士隊(duì)集結(jié)。
“嗒,嗒,嗒......”
騎士們馭著馬從四方匯集到特里斯的身前,他們手中的馬刀和長棍上多少都沾上了血跡,有幾個騎士的手上還牽了一條麻繩,每一根麻繩都拴著一個流民小孩。
這些孩子有的目光呆滯,有的滿臉驚懼,有的低聲哽咽著強(qiáng)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因?yàn)樗麄円呀?jīng)嘗到了哭嚎的下場。
“六只豬崽子,四只公的,不錯,將他們押回去。”
特里斯點(diǎn)了兩個騎士,他們從同伴的手中接過了麻繩,牽著那六個流民小孩離開了林場。
“至于你,奧邁羅?!碧乩锼拱菏讓σ幻T士示意了一下,“去掂一掂,看看他偷了多少斤木柴?!?p> 被示意的騎士下了馬,走到奧邁羅身邊,將他和奧斯卡背后的柴筐奪了過去,掂了掂分量,隨口道:“大人,二十斤。”
奧邁羅聽到這個數(shù)字,身體不由得顫抖了一下,他帶著奧斯卡才進(jìn)入林場沒多久,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撿了二十斤柴?
特里斯輕柔的為自己的寶貝栗馬梳理著馬鬃,漫不經(jīng)心的說:“二十斤,偷一罰十,那就是兩百斤。一斤柴......多少錢來著?”
騎士們面面相覷,他們都是奧古諾德伯爵所供養(yǎng)的騎士,每個月都可以領(lǐng)取到不菲的薪俸,家里的婆娘燒火做飯用的至少都是木炭,哪里知道柴火的價格?
“一個銅魂幣一斤?”
“放屁!一個銅魂幣在博爾諾城里只能買一串糖葫蘆,怎么可能這么便宜!”
“博爾諾城里買一個面包花的錢能在莊園集市上買一斤面粉,那能比嗎?”
“聽我家婆娘說,十斤松木炭是一個銀魂幣,柴火這東西,應(yīng)該沒那么貴吧?”
......
騎士們七嘴八舌的吵嚷了起來,擾得特里斯心煩意亂,他大手一揮:“好了!犯了罪就要重罰,就按一斤一個銅魂幣算。”
說完又不輕不重地拿馬鞭抽了一下奧邁羅,“兩百個銅魂幣的罰金,只要你能夠拿得出來,偷竊林木的事,我就當(dāng)沒有發(fā)生?!?p> “兩百......”
奧邁羅絕望了,兩百個銅魂幣他如何能拿得出來?
他和妻子索菲亞在農(nóng)閑時節(jié)在奧古諾德伯爵家族做工,二人一個月下來也不過只能領(lǐng)到八十個銅魂幣,除掉吃穿用度,一個月能攢下二十個銅魂幣已經(jīng)是不錯了。
前些日子索菲亞和奧斯卡生病臥床,為了治好他們奧邁羅已經(jīng)把家里的積蓄幾乎用盡,現(xiàn)在又要他交納兩百個銅魂幣的罰金。
兩百個銅魂幣,那就是二十個銀魂幣,兩個金魂幣,他如何拿得出來?!
“爸爸......”
奧斯卡看到父親哭了,他的十指用力地在地上抓撓著,摳出了十道深深的印子。
他現(xiàn)在真的好恨,恨為什么他生來就是凡人,恨自己沒有能力幫到父親。
這些駕著高頭大馬的騎士生來就高人一等,即使他們品行卑劣,壞事做盡,可他們依舊錦衣玉食,仗著奧古諾德伯爵的名頭可以在封地內(nèi)隨意的為非作歹。
如果,我是一個魂師,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