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關(guān)鍵時刻不結(jié)巴?!
這是多么重要,多么厲害的一招??!
長久以來狗兒一直都有著強烈的自卑感,這種自卑感不但沒有隨著張寧身居高位,逐漸掌握懷荒鎮(zhèn)消失,反倒是愈發(fā)濃重。
如今的狗兒其實已并不在乎自己是否會被他人輕視,他注重的是別人是否會因自己的表現(xiàn)輕視了自家老爺!
這一點令他深感痛苦與不安,直至他遇見了跟前這個少年!
這個面對自己口吃,可在與自家老爺對答時談吐流暢的少年!
毫無疑問,真相只有一個,那就是他能控制住自己,能令自己在重要的關(guān)鍵的時刻不再口吃!
倘若自己也能如此,那將是多么美妙的場景!
一念及此狗兒整個人的興奮起來,目光灼熱地盯著彥小子,如同在打量一塊稀世珍寶!
張寧余光瞥見狗兒的反應不由有些迷惑,此刻卻也不是詢問的時機,他對彥小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陳彥!是鎮(zhèn)中漢人鎮(zhèn)戶!”
彥小子抬起頭,面露激動,他能覺察到自己渴求的希望已是出現(xiàn):“求將軍許俺加入隨軍民壯!俺爹就是死在蠕蠕人的刀下,俺要報仇!”
張寧表情微動,此戰(zhàn)雖危險異常卻并非沒有活路,倘若真如這喚做陳彥的少年所言其父是死于柔然人之手,他并非不能許其加入隨軍民壯,以全其孝心。
此事傳出哪怕陳彥最終不幸身死,也未嘗不是一件美事,有利于自己對懷荒的統(tǒng)治。
在張寧看來每個人都應為自己的選擇負責,這陳彥既是選擇了向自己懇求,那么就理應承擔相應的一切。
正當他要點頭答應時,一道極為突兀嘶啞的嗓音從三人身側(cè)傳來:“放屁,老子不答應!”
三人循聲望去,一胡子拉碴,面容暗沉邋遢的漢子一手拎著酒囊,一手抓著門柱正怒氣沖沖地盯著少年陳彥:“老子不許你去!”
張寧瞇眼瞧著其青筋暴起的右臂,似乎想到了什么決定暫時靜觀其變。
狗兒卻頗有怒意,這又是哪個粗鄙營戶竟敢朝著自己老爺吼叫,是活膩了么?
他當即叫道:“你…你你是何人,不…不知是鎮(zhèn)將大人當面么?”
那漢子神情不變,并未被鎮(zhèn)將的名頭嚇到,反倒是嚷道:“鎮(zhèn)將也不能帶他走!我…我是他爹!”
“?。?!”
聽得這話狗兒與彥小子同時驚呼出聲。
狗兒面色頓時煞白,他可記得清楚這彥小子方才說自己爹爹早已死于柔然人的屠戮下,如今這漢子卻非說自己是他爹,再瞧其周身打扮和身后屋中隱約顯露出的昏暗與一縷詭異至極的日光……
莫非…莫非這廝是鬼?!
是在聽到自家幼子不自量力想要為自己報仇后急匆匆從閻王爺那逃回來的?
是了……難怪他連鎮(zhèn)將老爺都不怕!
他根本就是個死人?。?p> 狗兒一念至此只覺得腦子里混亂至極,暗暗叫道糟了,這次死定了?。?!
北朝舉國信佛由來已久,當朝胡太后的姑姑更是曾出家為尼,其好談佛事精通佛理,是洛陽城中著名人物,已是因她的舉薦胡太后才得以入宮,一路攀升至如此地位。
因而胡太后對于佛教可以極盡推崇,在其執(zhí)政之初即以于洛陽大興佛事為務,在北距宮城前門僅一里之隔的中心地帶修建了規(guī)模宏大的永寧寺,并在開工之日親率文武群臣表基立剎,以彰顯其重視。
而后她先后征民力八十萬,于龍門山、伊闕山建造了石窟寺,又派遣崇立寺沙門惠生、敦煌人宋云入印度求取真經(jīng)。
上行下效間本就舉國信佛的元魏更為瘋狂,不僅是洛陽內(nèi)外乃至全國各地皆興修寺院,善男信女紛紛出嫁為僧為尼。在十六年僧寺增加近兩倍,頒發(fā)僧尼度牒超兩百萬。
胡太后此舉與其說是信佛,不如稱之佞佛,自是引起了許多有識之士的恐慌與不安,紛紛向其諫言,俾便認清大興佛法之危害。可胡太后對此皆是充耳不聞,依然我行我素,無人可以組織。
可想而知,如此之下就連狗兒這般的小廝侍從也是在耳濡目染下對神鬼佛說深信不疑。
可與之截然相反的是彥小子則是一臉的錯愕與呆滯,他實在想不通這怪人為何會突然走出房間,也實在是不明白他憑什么自稱是自己爹!
張寧面色不變,手指陳彥:“他說自己的爹已是死了?!?p> 怪人咧咧嘴:“俺是他繼爹?。?!”
張寧作恍然狀:“原來如此?!?p> 彥小子一聽這話登時急了:“將軍大人,您別這怪人胡說,他根本就不是俺繼爹!
他……他……
他連俺娘長啥樣都不知道!”
“放你娘…放屁!”
怪人冷喝一聲,卻又覺得不太妥只好立時改口:“自家婆娘老子怎會不曉得?
大大的屁股,白嫩的手……還有……
對了,還有細腰……恩……
是細柳腰!”
他似是不太滿意,咂咂嘴又補充道。
“你胡說!俺娘根本就沒有那么好看!
你這都是從戲文里聽來的!是你臆想出來的!”
彥小子還想再做爭辯,卻已是被怪人一把扯著爛衣領(lǐng)給抓了回來:“臆想個屁!
老子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懂不?
鎮(zhèn)將大人,俺兒不喜我與他娘…那啥……
因而有些矛盾,還望鎮(zhèn)將大人恕罪??!”
此時的狗兒顯然也回過神來,意識到了真實情況,瞧瞧那怪人又看看陳彥,不由點點頭。
別說,這性子舉止還真有點像。
別說是繼爹了,說是親爹咱都信?。?!
“你點啥頭啊!他真不是俺爹?。?!
嗚嗚……嗚嗚嗚……”
陳彥剛又扯著嗓子喊了一句,便被怪人一把蒙住了嘴巴,立時就聞到巨大的酒味和汗臭,嗆得再講不出半句話來。
張寧見狀神色怪異地輕咳了一聲道:“既是如此,那此事便作罷!
陳彥并非懷荒軍戶,軍戶并無強征之理?!?p> 說罷他拉著狗兒就走,只瞧得陳彥是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