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自投羅網(wǎng)
“怎么辦?看起來顧家兄弟知道下一支商隊抵達的時間……為了省去黑風暴的謊言被拆穿的尷尬場面,他們選擇提前上路也是很合理的……”
王月絮絮叨叨地說著,剛才在趙鏢師面前顯得十分悲傷的王筍卻慢條斯理地更換鏢師的長袍。
“你以為我為什么要費功夫給你練氣期就能夠驅(qū)使的靈陣?。∫怯袝r間讓你突破到筑基期的話,不知道能剩下多少時間?!?p>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為了保護王月人生中最弱勢的時期。
這個原因大可以不說就是了——王筍一向是喜歡做不喜歡說的性子。
“你換長袍,是要——”
“猜到了就說出來,我其實很不喜歡向別人解釋的哦?!?p> 王月當然明白。
駝城的人命低賤,但是同樣堅韌。顧家兄弟逼死了一名鏢師,種下了一顆仇恨的種子,它會像風滾草一樣以枯萎的姿態(tài)漂泊,直到找到綠洲生根發(fā)芽。
如果有一本叫《駝城生存手冊》的書籍,“斬草除根”這條規(guī)矩一定可以寫在醒目的位置。
假如這個時候王筍出現(xiàn)在駝蠻鏢局,成為返程的鏢師候選人之一,顧家兄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王筍,然后在沙漠中故技重施,讓王筍人間蒸發(fā)。
王筍推開大門,清晨的太陽已經(jīng)頗具威嚴,金色的晨曦灑滿大地。
“沒必要冒險吧?!?p> 他回過頭來,等待王月的下文。
“父親是很強,但是趙鏢師說得有道理,一個人在席爾沙漠里生存二十多天太難了?!弊谝巫由系耐踉碌耐追汗猓苍S只是陽光刺眼。
“假如父親真的已經(jīng)不在了——”她頓了頓,“相比于報仇,我更害怕再次失去。”
王月很堅強。父母接二連三去世、弟弟被陌生人奪舍、自己的眼睛到現(xiàn)在都還失明,她一直能用樂觀的姿態(tài)來繼續(xù)生活。太堅強有時候讓人忘記她其實只有十六歲。
淚水現(xiàn)在模糊不了她的雙眼了。盡管滾燙的淚珠順著臉頰滾下來,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王月仍然能夠“看”清楚向她走來的王筍。
他好像長高了一些,十四五歲的男生一天一個樣,也許很快就會比自己高很多了。
他拿起來一把梳子,將自己剛剛胡亂扎好的頭發(fā)放下來。這把木齒梳是母親的遺物,父親以前總是用它給母親梳頭。
王月“看”到少年修長的手指插進自己引以為傲的秀發(fā)當中,她的心在戰(zhàn)栗。
“你弟弟說他最喜歡看父親給母親梳頭。母親走后他最喜歡幫你梳頭?!?p> “找到你父親的下落、幫這個家庭鏟除后患、讓你獲得自保能力,是我與你弟弟的契約內(nèi)容?!?p> “他把自己的人生拿來做交換,我怎能不全力以赴?”
“你愿意相信我嗎?”
手指在柔順的發(fā)絲間跳舞一樣,一如初見時的粗長的麻花辮快速成型。
梨花帶雨的王月摸著辮子轉(zhuǎn)頭問王筍:“我好看嗎?”
“像個村姑。”
“滾吧!回來記得買面粉,雖然跑絲都城都是靠補給站吃喝,但是隨身帶干糧才不會心慌……敢不砍價就砍了你!”
王筍落荒而逃。
“弟弟可不會編的這么好,你只是看了幾遍就學會了嗎?”王月摸著尚有余溫的木齒梳,“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晝夜交替時的料峭寒風吹進門廊,少女取出即將作為靈陣基礎的小巧飛劍,用指尖在劍身一筆一畫地勾勒陣紋。
在駝城少見且珍貴的“信任”,早已被她毫無保留地托付在某人身上。
……
黃蠻今天心情很好!
昨天晚上的飲酒根本算不上宿醉,實際上到達二品武者之后,除非是他自己放開心神,否則根本不會被酒水弄昏頭腦。
想一想昨夜的自己確實有一些放松警惕,但是麻痹自己的并不是那些酒水,而是餐桌上的氛圍——氣氛有時候比酒精更容易讓人上頭。
而今天就是黃蠻和顧家兄弟的商隊冰釋前嫌的日子。
因為王慶的原因,自家鏢局差點被冠上“多管閑事”的名頭。損失一個鏢師對于黃蠻來說根本不算什么,要是斷了顧家兄弟的財路,駝蠻鏢局恐怕會損失大半的收入來源。
畢竟顧家兄弟與城主府之間勾連緊密,甚至有人傳言顧家兄弟根本就是城主的爪牙……
如果不是覬覦王慶家傳的那一手隱藏自己實力的武技,黃蠻一定會狠下心來幫助顧家兄弟斬草除根的。
“只要那個小子不要跳出來搞事情,顧家兄弟多半還是會賣這個面子給我吧?”
顧家兄弟離開駝城之后,黃蠻就可以試著從王筍的嘴里撬出來武技的秘訣了——最好那個小子能夠識相一點,用自己的沉玉掌法來換取一門武技,已經(jīng)待他不薄。
如果不識相的話……黃蠻摸了摸自己懷里的玉瓶,他昨天瞥見了那女子的容貌,這“毒閘”也許可以脅迫更多東西……
來挑選鏢師的自然是顧家兄弟中管理商隊賬目的哥哥顧文,此時他正在翻閱資料。
“您也是我們鏢局的老主顧,我不用多做介紹,要試身手也可以,鏢師們已經(jīng)在前院演武?!?p> 顧文長得就像個中年文士。不知道在絲都城過著什么樣的生活,明明是在沙漠中奔波的人,竟然并沒有黢黑的皮膚,黃蠻站在邊上有些自慚形穢。
昨夜他也有這樣的經(jīng)歷——那是生活富足的人發(fā)自內(nèi)心的對文明的向往。駝城的富人們倉廩實而不知禮節(jié),走煉體路線的武夫更是恨不得把肌肉練到腦子里去,這份優(yōu)雅實在是學不來。
“身手信得過。”顧文略了一眼前院集結(jié)的挺拔身姿,“但愿不要多管閑事?!?p> 這句話實在是無禮至極,但黃蠻仍然將爆燃的怒火壓下來:“閣下請做決斷。從名冊中選三人。”
“這個王筍是誰?怎么才十五歲就冊為鏢師?”
黃蠻準備搬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卻被一道清亮的聲音打斷。
“繼承家父武學,有志不在年高?!?p> 看也不看臉色鐵青的黃蠻,顧文饒有興致地看著剛剛進入院子的少年:“你父親是誰?”
王筍側(cè)一側(cè)身子,露出顧文熟悉的長短兩個布包,正是拆分后的陌刀。
“王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