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墻之隔,一人遙望明月,思緒紛雜,一人呼呼大睡。
人世百態(tài),各有不一。
一夜無話,唯有明月寄托。翌日,荒醒來,收拾妥當(dāng),向衛(wèi)鞅告辭,離開了安邑。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衛(wèi)鞅如此,他也是如此。
此番入安邑,是為了見央與白雪,至于碰見衛(wèi)鞅,只是意外。那一日,他真的只是單純的想喝酒。
衛(wèi)鞅收拾了行李,也從水路離開了安邑,昨夜沉思,讓他更為冷靜,如今的安邑是是非坑。
公子卬,龐涓,然后還有已經(jīng)死去的公叔痤留下的后手,都會讓他身陷危險之中。
士子奔走,諸王下意識的不會留,但,這些年,悄無聲息消失的文人士子,數(shù)不勝數(shù)。
衛(wèi)鞅不會高估魏王的道德感。
這一日,兩人,一人縱馬,一人泛舟,離開了安邑,屬于他們的時代,從此悄然展開。
二十年后,他的名蓋壓一個時代,他的名成為千秋傳奇。
從安邑到周王畿并不遙遠(yuǎn),荒騎著馬,并沒有匆忙趕路,路上風(fēng)景如畫,天地盡顯蒼茫綠色。
這是一種別樣的生活。
不同于朝堂的爾虞我詐,自有魅力,讓人流連忘返。
江湖,是令人向往的神奇地方,那里有絕色佳人,那里有少年天驕,各種榜單,引天下豪雄竟折腰。
荒不向往江湖,之所以踏足是因?yàn)榻杏懈呤郑杏袀b女,江湖中更有失傳的秘籍。
大秦國師入江湖,一刀將江湖捅了個通透。
一路走走停停,看到前方有一酒攤,這荒郊野地,有一吃酒遮陰地兒,很是難得。
荒將馬栓在木樁上,走進(jìn)酒攤大聲:“小二,上酒。”
“客人,來嘞。”
酒攤上,青年肩上搭著一條抹布,滿臉笑容的回應(yīng)。片刻后,一壇酒,一碟野菜端了上來。
酒攤太偏僻,只有荒一個酒客,伙計(jì)懶散的坐在門口,望著荒涼的四野,暗自嘆氣。
“此地荒蕪,在這里開酒攤,一年到頭來,恐怕也賺不了多少錢糧。”
荒吃了一口野菜,口腔中苦澀彌漫,忍不住皺了皺眉:“為何要在這里開酒攤?”
“哈哈,讓客人見笑了?!毙《嘈?,略帶不甘心:“家中祖業(yè)傳承,后世子孫不敢違背?!?p> “家中祖業(yè)?”
這一刻,荒有些好奇了,荒郊野嶺,常年不見人煙的地方,竟有祖業(yè)傳承,世代守護(hù)。
一念至此,荒張了張口,欲言又止。這是對方的家事,他一介過客,實(shí)在不好意思開口。
也許是常年一人孤獨(dú),也許小二也好不容易遇見一個大活人,一時間談性大起。
見到荒欲言又止,不由得笑了笑:“客人是好奇這等荒涼貧瘠之地,不見人蹤,何來祖業(yè)?”
灌了一大口涼茶,小二輕笑,荒能夠從他的臉上,看到與有榮焉,很顯然,他對于先祖很崇拜。
“確實(shí)很好奇,不知可否告知?”荒喝著酒,試探,道。
“也沒什么不好說的。”小二感慨,向荒解釋,道:“只是一道傳言罷了,更像是一種傳說?!?p> 小二的話勾起了荒的興趣,端著酒,拄著手伏在案頭傾聽。
“我家代代單傳,一直守著這個酒攤,曾經(jīng)這里繁華,后來天災(zāi)人禍,逐漸荒涼。”
“家父臨終前曾告訴我,這里是先祖羽化飛升地,想來當(dāng)年家父是病糊涂了,再胡言亂語?!?p> 小二苦笑:“這么多年了,也不曾見過有何奇異,可能是家父騙我,希望我能夠守著家業(yè),代代傳承?!?p> “羽化飛升?”
荒深深的看了一眼小二,這一刻,荒可就不困了:“想來貴先祖乃不世大能,不知可曾留下名諱?”
“先祖,單名一個字,鏗。”小二喝著涼茶,漫不經(jīng)心的吐槽:“我家氏為彭,也不知道真假,反正是這么傳下來的?!?p> “哈哈,小哥快人快語,荒佩服。”
這個時候,荒莞爾一笑,意味深長,道:“按理來說,這都是小哥家中秘辛,先祖勢必要求保密,為何小哥會告訴我?”
交淺言深,這是個人交往的大忌,小二能在這里活下來,開著酒攤,絕不是表面這么簡單。
看似年輕,早已被生活打磨成了老狐貍,一個愣頭青,早已經(jīng)被這世道啃食的連骨頭都不剩了。
“你是第一個愿意坐下來聽我絮叨的客人?!毙《粗?,語氣依舊平靜:“而且我家代代單傳,如今我尚未娶妻生子?!?p> “客人也看到了,這里荒無人煙,這輩子我是否會留有后人,都不一定。”
“告訴你也是怕,有一天我會帶這個傳說到地底下……”
喝著酒,荒不由得沉默了。
他沒有想到,一個荒郊野外的酒攤上,他會遇到彭祖后人。
傳聞,彭祖以長壽著稱,是帝顓頊之玄孫,陸終之子。
根據(jù)傳說,彭祖任殷大夫時,就已經(jīng)七百多歲,卻沒有半點(diǎn)衰老。
其常服水桂云母粉和麋角散,擅長房中術(shù),導(dǎo)引行氣,并傳給采女、殷王等人,后周游天下,升仙而去。
雖不知真假,但荒不愿錯過,如此之人,已經(jīng)堪稱神仙之流。
心中做著打算,荒臉上露出燦爛笑容,向小二,道:“小哥打算一輩子守在這里,不去見一見紅塵繁華?”
“不想著為彭氏傳宗接代,任由這一脈斷絕么?”
“想啊!”
小二臉上露出一抹渴望,隨及慢慢收斂:“祖先遺訓(xùn),后人豈敢違背,我雖落魄,卻也非不孝之人?!?p> “我曾聞,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荒出言誘惑,語氣也變得急切:“相比于留在這里,傳承家族香火,才更重要吧!”
“彭祖為殷商大夫,如今已經(jīng)是春秋戰(zhàn)國時代,數(shù)百年過去,彭氏人丁稀薄,只剩下了小哥一人?!?p> “在中原,子孫興旺,才是祖先所望?!?p> 小二沉默,一盅涼茶也早已喝盡,他坐在門口沒有動靜,荒也沉默著,沒有打擾。
固有觀念的破碎,然后重建,總是需要一定的時間。
許久,小二嘆息:“我身無所長,離開這里,天下之大,又能到何處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