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的梅花開了吧
普天之下,唯有“情”之一字何其難解。
不入紅塵,不管世俗,方可得道成仙,這便是仙情峰。
穿過層層云霧,走過四千三百二十階臺階便是一間間竹屋……一老頭跪坐在佛像前,叩拜嘴里念叨著細(xì)細(xì)碎語,聽不清言語,也看不透此人。
臘月初三,京城下起了小雪,院里的梅花開得很茂盛,鮮紅的花在白雪里十分顯眼,天地之間它是一抹色彩點綴人間。
城外
梅花樹下躺著的姑娘突然睜開了眼,坐起身來,她大喘著氣,似乎剛剛經(jīng)歷生死磨難。她生的很美,眉心有一抹朱砂,多了一絲妖媚,往下有著一雙勾人的狐貍眼,纖美秀挺的鼻梁,凍得發(fā)青的唇,就算如此也是絕美。那張臉如同上帝的得意之作,沒有半點瑕疵。
慕云煙下意識了攏攏狐貂,卻什么都沒有。
冷?一個死人怎么可能感到冷?
她眉頭緊鎖,似乎在思考自己還活著的準(zhǔn)確性,明明早已突發(fā)身亡,卻出現(xiàn)在城外,值得深究。一陣刺痛迫使慕云煙吐出一口血,嘴角留下一抹嫣紅,連眨兩下眼才緩過眼前一黑的不適感。
抹了抹嘴角,把血擦掉。慕云煙扶著梅花樹坐了下來,緩緩閉上眼,喃喃道:“原是重活在了霍家小女身上……”是上天的憐憫還是那所謂的鳳命?
這些并不重要,既然上天讓她重活一次,那就順便報一下上輩子害她的仇。
上輩子身為丞相府嫡出的大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舉手投足需充滿貴氣做一個合格的大家閨秀。那不是她想要的,這也是慕云煙羨慕慕二小姐也是自己同父異母妹妹的原因。
慕,現(xiàn)在是霍溟煙,靠著梅花樹沒有一點要動的意思。京城,沒有通行證可出不可進(jìn),這是皇帝定下的旨意,為了防備敵人偷入。若是從前,霍溟煙這張臉便是通行證,現(xiàn)在不是以前,她還需要適應(yīng)。
北風(fēng)呼嘯,疾雪飛飛揚揚。不遠(yuǎn)處,浩浩蕩蕩的人提著燈籠尋找霍溟煙,“小姐,您在哪?”“小姐,小姐……”……霍溟煙睜開迷離的眼,身上滿是雪,她微微行動雪隨之掉落下來,整個人宛若一層冰雕?;翡闊熡帽M全身力氣呼喊:“我在這——”她才剛重生,還沒有報仇,她不想死。
人們在聽到聲音后迅速趕過來,把可以取暖的衣服啊手爐啊全塞給她,這才擁著她坐上馬車。
馬車內(nèi)通體為暖玉打造,里面的裝飾每一件都可使一個窮光蛋一夜暴富,這足以看出原主有多受寵。
霍溟煙閉眼歇息,心里卻在整理原主的記憶。原主歸為護(hù)國將軍府的嫡出二小姐,本該受盡寵愛,卻莫名被送到仙情峰峰下的寺里長大,除了定期來看望,霍溟煙都以為將軍府的人把原身忘了。今天臘月初三,是原主十五歲生辰,將軍府見時間到了便接原主回來卻在半路被害……很慘,還未與家人團聚便死于非命。
“都是苦命的人?!睙o論怎么感嘆怎么悲傷,時間都不會等待。
最終霍溟煙還是未能抵擋睡意小睡了一會兒,睡夢中一位婢女輕輕推了推她,睜開眼時的戾氣嚇的婢女跌坐在地上,一臉恐慌聲音也顫顫巍巍起來:“小姐,到了……”聽到婢女的聲音霍溟煙才回過神,眼中的戾氣變回?zé)o欲無求的寡淡,她微微點頭,掀開簾子慢慢走下馬車,馬車上的婢女呆呆的跟著,像被嚇傻了一般。
霍溟煙瞧了她一眼,心想:到底還是個孩子。
將軍府外,霍禹與一眾家仆婢女早已等候多時,一眼望去男俊女俏,剎是養(yǎng)眼?;翡闊熞矝]想到霍家人居然還是看臉之人,家仆與婢女每一個都是相貌清秀,沒有丑的。
霍禹見她走過來,便開始噓寒問暖、問東問西,直到見霍溟煙有了不耐煩之色才慢慢息聲,默默從懷中拿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扁木盒遞給她,失魂落魄的站在了一邊,似乎被傷透了心。
明了,上輩子應(yīng)把情緒寫在臉上養(yǎng)成了習(xí)慣,這輩子還是下意識如此,不小心傷了霍禹身為父親的玻璃心。
霍溟煙緊張的打開小木盒,里面放著一條寒玉鞭。通體刻有梅花紋,鞭柄刻了一個歪歪扭扭的“煙”字,霍溟煙盯著這個字有些出神。她雖然身份尊貴,但爹不愛,唯一一個全心全意對她的好還是一個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的人——當(dāng)今圣上。
好到哪種程度?出生便被封為一品郡主,送的吃穿用度比任何一位皇子公主都要好,還賜了專屬郡主府,其地位可謂于皇后平起平坐。并非她是相府嫡小姐,而是因皇帝心悅她的母親霍嬌。
知情者都道皇帝如此深情,不知情者還以為慕云煙這個相府小姐其實是當(dāng)今圣上的私生女,不然誰會對一個非親非故的人那么好,怎么可能是喜歡吧。
霍溟煙緩緩拿出寒玉鞭,全然不顧家仆婢女嘰嘰喳喳,隨意揮了揮收回來掛在腰間。她神色之間滿是歡喜,霍禹的心情馬上好好了起來。
看來女兒很喜歡自己親手做的寒玉鞭,那么多天的辛苦沒有白費啊。
如果霍禹有尾巴的話,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翹上天了,手上的傷也仿佛全好了一樣,整個人暖洋洋的又很快樂。也正是因為如此,霍溟煙瞥見他手上的傷,立刻出聲詢問:“將……父親,您的手沒事吧?”她說父親這兩個字時,有些不習(xí)慣。上輩子她很少見到那位所謂的父親,就算見面也是擦肩而過或宴會上,她從未叫過他“父親”,直叫那人“丞相大人”。
霍禹見女兒如此關(guān)心自己,堂堂護(hù)國將軍竟有些害臊起來,手摳了摳腰護(hù),憨憨一笑:“沒事,女兒開心就好,為父是一個糙漢子,這點兒小傷不算什么?!痹谕馊搜壑校前賾?zhàn)百勝的大將軍,在女兒面前卻是個好父親。
上天也會降福于我慕云煙嗎?讓我得以重生,還有一位好父親。
霍溟煙稍頓須臾,便沒有再說什么,一同眾人走進(jìn)府邸。她連自己都不會關(guān)心,更別提關(guān)心旁人了。
她四處打量,府里是最尋常的裝扮,沒有花草樹木之類的,倒也顯得冷清。家仆婢女前前后后加起來不超三十個,在眾多一品官中也算是一枝獨秀。
察覺霍溟煙打量府邸的視線,以為她不喜。霍禹迅速解釋:“煙兒,聽師傅說你喜歡梅花,老爺子親自為你準(zhǔn)備了寒梅院?!闭f完便拉著她的手腕前往后院,那里早已有人等候多時。
“娘親,二姐姐怎么還沒來,我都等不及了?!薄翱炝丝炝?,馬車在城外被人打劫了,耽擱了。”寒梅院內(nèi)傳出稚子天真的話語和他母親寵溺的回應(yīng)。
這寒梅院與霍溟煙的郡主府輸不了幾分,單看屋舍也是仙氣飄飄,再加上這小梅花林更把這襯得如人間仙繚之地。兩位糙漢都覺得只有世間最有價值之物才配得上他們的小煙兒煙。
“這院子倒是有些仙氣。”霍溟煙攏了攏身上的狐毛披肩,面無表情的贊嘆。雖心中歡喜,但為了克制上輩子的習(xí)慣,只得如此。
霍禹領(lǐng)著她前往室內(nèi),邊走邊說:“是吧,樹是老爺子親手種下的,院子是老爺子親手設(shè)計的,一個老頭子心倒挺細(xì)。”“女兒知曉了。”霍溟煙慢悠悠跟著走,看著院中嫣紅的梅花陷入回憶。
宮中的梅花開了吧。
待他們走進(jìn)去,家仆婢女們站在門外,低頭本分等候在此?;粲淼男鹤诱谒赣H懷里玩手指。這孩子倒是生得冰雪可愛,他頂著一張可愛精致的臉蛋,皮膚白嫩細(xì)致,粉雕玉琢,惹人憐愛。他的母親雖已有了皺紋,卻也是個美人,與霍禹這樣的帥哥站在一起很般配。
霍禹說:“怎么不見妍兒?”張姬微微低頭,看地板輕聲回應(yīng):“妍兒被她那朋友叫走一起去玩了,望夫君莫要怪罪?!甭牭酱饛?fù)后,霍禹也沒有反應(yīng),只是向他們母子介紹了霍溟煙。霍溟煙被送走的時候,霍禹還未娶張姬,所以張姬自然不知這位嫡小姐身在何處,何時而歸。
看著那張風(fēng)華絕代的臉,張姬覺得眼熟又嫉妒的牙癢癢,她人已中年,早就不再年輕,臉上已經(jīng)長有皺紋。見到年輕漂亮的小姑娘自然免不了一頓嫉妒,但表面還是溫柔的說:“二小姐真好看,像花一樣?!?p> 她懷里的霍嶠早就溜下來,張姬奔向仙女姐姐,張姬卻因嫉妒之心燃起沒有察覺?!跋膳憬?,抱抱?!毙『捍嗌暮暗?,他抱著霍溟煙的腿,用臉蹭了蹭,滿眼憧憬和純粹的善意,不帶一絲雜念使人愿意親近。
霍溟煙低下頭看小家伙的眼睛,將他抱起。那雙眼睛如同海洋般清澈,吸引人們憐愛。
又軟又香。
這是霍溟煙抱住霍嶠后的唯一想法?;翡闊熛矚g小孩子,單限于小孩子,因為小孩子一般單純,不染任何不堪的壞東西,不成為那些整天想著算計人像生宮中的怨婦,、毒婦一般。
她見過太多勾心斗角,不把那些放在眼里、記在心里,她是大家閨秀,氣量要大,不能與那些人一般見識,降低自己的排面。
霍溟煙問:“你叫什么名字?”“仙女姐姐,我叫霍嶠,你要記住我哦?!毙『⒆訉﹂L得好看的人好感都會很高,更別提像仙女一樣好看的人了。小霍嶠心中暗想,如果告訴王澤軒他們估計要羨慕死自己,有那么一個漂亮姐姐,那什么京城新晉第一美女根本比不過。
“嗯,會記得?!睂Υ『⒆樱翡闊煻紩O有耐心,現(xiàn)下自然答應(yīng)?;粲黼m然很驚訝他們關(guān)系好的那么快,但還是反應(yīng)過來帶著張姬離開,讓霍溟煙姐弟二人培養(yǎng)一下姐弟情?;粲砺爭煾嫡f,霍溟煙整個人已經(jīng)歸位,要讓她多接觸接觸感情方面的事物,方可適應(yīng)真正的自我。
親情也是感情方面的一種,多讓煙兒接觸吧?!拔乙淮罄蠣攤儍翰缓靡馑迹в植环奖?,所以讓小孩子最合適?!被粲砭褪沁@樣解釋給霍簫聽,霍簫聽后竟生有小孩子脾氣,怒拍桌子,桌面上出現(xiàn)幾道裂紋,吹胡子瞪眼說:“不孝子,竟然不叫你老子我去?!?p> 霍禹不禁汗顏,擦擦并不存在的冷汗,老老實實說:“煙兒在情感方面就如同嬰兒般,嶠兒是小孩子,他們相處更好一些。”霍簫也知道這個原因,但老頭子都很傲嬌,正常。
霍簫也有些累,對霍禹揮了揮手,疲憊至極地示意:“今晚皇后為了讓皇上在為兩個月前的那件事憂愁舉辦了宴,帶上煙兒吧,讓她見見人?!弊焐险f是讓霍溟煙見見人,但他們爺倆都明白,實際上是讓人見見霍溟煙,讓他們知道護(hù)國將軍府嫡小姐是誰。
“我想那群人見到煙兒,必定震驚不已,哈哈……喀,爹我先走了?!笔懿涣嘶艉嵰獨⑷说哪抗猓粲硌杆偬幼?,一點沒有大將軍的樣子。老將軍偏頭盯著墻上的美人圖,嘟囔道:“嬌嬌,她長大了……”他眼中滿是回憶與懷念。
寒梅院內(nèi)孩童笑聲不斷,刺激著張姬的耳膜。
張姬惡毒的盯著寒梅院,含恨咬著大拇指,說出的話含糊不清:“嶠兒……都沒笑的那么開心過?!睉{什么,嶠兒明明該和我如此親近,我們才是世上最親近的人才對,她霍溟煙憑什么剛回來就能如此,她本就該命喪城外!
“乖,回頭姐姐帶你出去玩?!被翡闊煹拈L發(fā)束成高馬尾,顯得英姿颯爽。室內(nèi)閃著蠟燭,這才發(fā)現(xiàn)她頭發(fā)是藍(lán)灰色的。霍嶠沒有驚訝,在她懷里玩竹蜻蜓,聽到帶他出去玩,眼睛瞬間亮了,興奮的拉拉霍溟煙的衣袖,“真的嗎姐姐,額娘從不帶我出去玩,總是帶我參加那些沒趣的宴會?!闭f完霍嶠委屈的嘟唇,可愛極了。
霍溟煙心情極好,戳戳霍嶠的小臉,回答有些漫不經(jīng)心:“真的?!彼龔牟或_小孩兒,尤其是長得好看的小孩兒。
上輩子霍溟煙也養(yǎng)過幾年小孩兒,不過那小孩兒最后被敵國接走了,記得那小孩兒長得也超好看,挺遺憾。
霍溟煙站起來把他抱起放在檀木椅上,起身走進(jìn)書房,拿出筆與紙,還有墨硯擺在桌上。見她磨墨,霍嶠好奇的問:“姐姐要寫字嗎?”“嗯?!被魨囊巫由咸聛?,跑到桌前,手腳并用爬上凳子,趴在桌子上羨慕的看這利鋒勁道的字,想想自己的字,嘆了一口氣。
霍溟煙睨了他一眼,隨后詢問原由:“小嶠,為何嘆氣?”小小年紀(jì),怎能嘆氣呢?
短短一盞茶不到,便已寫三四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