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一個(gè)上午的蒸騰,烈日已經(jīng)將水面烤得熱浪滾滾。
書生乘船,滿面焦急,不停地擦拭著額角滲下的汗珠。
水性剛?cè)岵?jì),似如白練,托舉著木舟顫顫而行。水面浩渺無際,只能透過江面上漸漸涌起的白霧看到盡處的一抹青綠。
船夫眉頭緊蹙,看著四周升起的白霧籠罩江面,心底不免生出一陣膽寒。
他說謊了,欺騙了書生,他并非是這江面上漂泊半生的渡者,也從未見過有船在江面上沉下去,而那條白龍更是聞所未聞,自己憑空捏造的。
舉頭三尺有神明,不畏人知畏己知。船夫隱隱察覺到了不安,莫非真是白龍動(dòng)怒,要取自己性命不成?
白霧漫過船頂,平靜的水面下卻暗濤洶涌,一聲低沉的嘶吟自深水中傳出。
船夫和書生都不由得打了個(gè)冷戰(zhàn),險(xiǎn)些從船上跌落水中。
“這聲音是何物發(fā)出的?”書生站在船邊望向水底,只能看見蕩起的波瀾,對水底的事物一概不知,“你在這渡口數(shù)十載有余,可曾知曉這是什么野獸的吼聲嗎?”
船夫早已松開了船槳,恨不得現(xiàn)在丟棄船只逃之夭夭,只是應(yīng)和著書生,“不知道啊,也許是白龍吧,不過,我也不曾見過白龍相貌?!?p> 話語至此,江面上頓時(shí)掀起重重彩浪,中央的水退散兩邊形成了一個(gè)漩渦,一條通體皎白的龍破水而出,盤臥在空中注視著這艘小舟。
書生的衣服被白龍拍打的水淋濕了,定睛看去,竟是船夫口中的白龍。
鱗似銀槍,身影龐大,兩只巨目像是兩輪銀月玉盤,還不停地吐著靈氣。
而格外醒目的便是白龍雙眉之央的一個(gè)金色文字,仔細(xì)看去,是一個(gè)“帝”字。
白龍長吐一口水氣,江面上的白霧更加濃厚,竟有些還結(jié)成了霜。
白龍俯首貼近船上的兩人,一雙不怒自威的眼睛讓兩人發(fā)怵,朝著他們發(fā)出一聲龍吼。
白龍聲若洪鐘,面似靈獸,竟開口講起了話,“你為何欺騙于他?”
白龍怒視到船夫,吐出一道冰冷的氣息讓船夫抱緊了身軀。
“神仙不要?jiǎng)优?,我說,我說。”船夫驚懼到,這白龍的氣息如同是空谷冰窖中醞釀過的一般。
“此時(shí)節(jié)恰逢春闈,必有各路學(xué)士赴京趕考,而自南而來的路途又險(xiǎn)峻無比,山川交錯(cuò),沒有坐騎大抵是無法到達(dá)這江邊的,我呢,一時(shí)起了賊心,便借用了您的聲名想占了這些書生們的牛馬去賣了換錢?!贝蛞灰粩⑹龆鴣?。
書生驚愕,不曾想到這個(gè)衣著樸素,看起來老實(shí)敦厚的船夫竟是這等雞鳴狗盜之輩,“你此舉壞了他人便利來滿足一己私利,有辱聲名,必遭萬人唾罵?!?p> 白龍見狀,便騰起了身軀,要伸出利爪將船夫拖入水中。
書生大驚失色,驚慌大叫到,“不可,還請神龍發(fā)恩,不要降罪于他?!?p> “嗯?你說說為何放過他?”白龍疑惑到。
書生看向船夫驚恐的面色,心中默念,命比金貴,“他雖是有背了處世誠信之道,不過看他并非富貴之家,定是有所難言之隱才會(huì)出此下策?!?p> 書生信奉圣賢之道,仁信之理,又有兼濟(jì)天下的抱負(fù),便責(zé)恨于自己的沖動(dòng),若是因這一言之過斷送了船夫的性命,自己又有何顏面再稱讀書人,也必會(huì)因此而夜不能寐,悔恨終生。
“倒也罷了。”白龍安靜了下來,收回了利爪,對船夫說道,“念書生為你求情,我便不殺你,不過,日后你若再敢借我聲名做這等茍且之事,我定不饒你?!?p> “一定不會(huì),一定不會(huì)再有了?!贝蜻B連跪拜在白龍之前,磕了三個(gè)響頭,三叩首,泯恩仇。
白龍伸出利爪將船上的書生托舉了起來,對船夫說到,“你且離去吧,莫要再心生惡念。”
“是,定遵神龍囑咐?!贝驌u動(dòng)船槳又駛回江岸。
白龍注視著小船漸行漸遠(yuǎn),等到船夫離船上岸遠(yuǎn)去之后才對書生說到,“我本是天間神仙下凡,在世為一君,本想福澤九州,救民于水火,卻不料遭佞臣謀逆,被殺害之后,反賊盜竊圣名,自立新帝?!?p> “如此說來,你便是?”書生驚訝到,內(nèi)心之中對于白龍的前世身份已經(jīng)有了答案。
“如你所料,我便是先帝?!卑埨^續(xù)說道,“我飲恨而終之后,因大志未竟,怨恨深厚,便又再次入塵世,化白龍,等待著轉(zhuǎn)世稱帝?!?p> “當(dāng)年逆賊叛反,偌大朝堂無人與之對抗嗎?”書生問到。
“忠義之士盡數(shù)力戰(zhàn)而亡。”白龍眼中閃過一絲悲憫,他有愧于那些肱骨之臣。
“天下將亂,生民將苦?!卑堈f到,“我要你幫我一事,救蒼生,斬逆賊,平朝野。之后我方能安心瞑目,化雨而逝?!?p> “先帝但說無妨,我定傾力而為?!睍獣韵鹊坌貞烟煜?,宏圖未竟便遭奸人所害,自己對此也是常有憤怒的,天下讀書人皆是如此。
“你過此江以后,入北道,過雨沙關(guān)后去尋一山,名喚玉鏡山,山上有一道人,喚赤燭道人,見他?!卑堈f完之后,便展開身軀托著書生飛向岸邊,將毛驢托在另一巨掌中,貼著江面飛過,將書生和毛驢送至江對岸之后,便潛隱回了江中,白霧散去,江面上水波不興,了卻無痕。
書生心中百感交集,牽著毛驢向北道前進(jìn),在春闈之前去尋找那所謂的玉鏡山,那所謂的赤燭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