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走寺一役后,“象”從田坂手上逃脫,而帶他離開的那個小孩子又是何許人?
傍晚,在士兵駐扎的地方紛紛亮起了火光,比烏云更暗的夜即將來臨。
“井走寺很危險,為什么要跑回來找我呢?”
跟在那孩子身后的“象”問道。
“不要誤會了,我只是一命換一命?!?p> “象”發(fā)現(xiàn)那小子說話冷冰冰的,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不該擁有成熟。
“嗯?!?p> 他沉思了一會,發(fā)現(xiàn)在幽暗的樹林中穿梭的旅人,除非非常了解地形地貌,不然就容易迷失方向。荒郊野嶺的地方若是遭遇不測,恐怕結局就是尸骨無存的下場。
那小孩輕車熟路地引導著“象”走過一些帶標記的樹旁,也許從小生活在井走寺附近的人就會有這樣的記憶。
但井走寺的尸體堆又讓他有點難以置信那孩子是井走寺周圍生活的人,那樣的慘烈狀況讓他不敢相信還有生者存活在附近。
“小鬼,你是井走寺附近的人?”
“象”又問道。
“噓——”
小孩忌憚地讓他噤聲,兩個人連忙蹲伏在樹叢旁,不遠處的地方還有幾個的武士在游蕩,“象”雖然不會在壞的時機出手,但仍然有些躍躍欲試,左手的拇指已經早早按住了刀鐔。
一個武士在山坡上左右行進,而另一個武士則站在高處監(jiān)視周圍的一切。剩下的武士在半山腰的位置上野炊。炊煙在小丘上方盤旋,他很確定,周圍已經被掃蕩干凈了,因此對那群武士來說這里更加安全,心安理得的生火。
兩人所處的位置是一處平地,往前走近百米遠就能到達小丘的腳下,但是空曠的地方很容易被發(fā)現(xiàn),若不是那孩子機靈,藏在樹叢和石堆后,恐怕孩子自己連走出這個地方的可能性都沒有。
“小鬼,你相信我嗎?”
“別說話,別動……”
孩子眼神堅定且?guī)в幸唤z無法看透的情感,這樣的小孩還是少數(shù)。
而“象”是個好奇心很重且有些自滿的壞習慣,有時候做事也不會經過大腦,感情用事的情況更加頻繁。
當他趕去救這個孩子的時候,他已經知道自己如果沒有擔憂孩子安危的情感,那么就會導致一個孩子喪命,最終的后果由自己承擔,內疚的痛苦有時候確實是承擔不起。
“過了那么久,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p> “那不重要?!?p> “對我來說很重要?!?p> “象”眼神里帶著溫柔。
“我們素不相識,哪來的自來熟?”
“象”感到有些心涼,但還是急切地想要知道那孩子的名字。
“嵐丸九郎,是我的名字?!?p> 那孩子最后還是松了嘴,稚嫩的聲音中卻蘊含著冷漠和厭世,小眼神里透露出無奈和難以言表的情感。
九郎撐起半邊身子,探到“象”的前面,也問道:
“那你的名字又是什么?”
“‘象’,這就是?!?p> “象”回答道。
“象?真是奇怪的名字……你沒有姓氏嗎?”
“象”搖搖頭,九郎從他的眼中看到了更加深沉的東西,在暗淡的光線中漆黑的瞳孔好像在訴說著一種孤獨。
“崗丸……你是崗丸村里的人?”
九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但又搖搖頭,那表情看上去十分糾結這個問題。
“嵐丸九郎……我可以叫你九郎嗎?”
“象”的聲音變得溫柔起來。
“隨你便。”
不知為何,聽見“象”叫他“九郎”,他的臉上開始出現(xiàn)了一抹紅暈,把頭埋得低低的。
“那么,九郎,我要去殺死那些武士,為了突圍,我必須這么做?!?p> “象”緊皺眉頭,眼睛猶如尖銳的利器刺穿了視野中的一切事物。
“不要……”
九郎聽聞急忙扯住他的衣服,開始變得猶猶豫豫。
“象”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也許這樣的反應跟井走寺的時候有一些關聯(lián),但不好判斷究竟是跟什么有關。
“那你能有什么辦法嗎?”
九郎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但大概的意思是想要偷偷溜過去,只要不被那些武士發(fā)現(xiàn)就行。
“你是帶路的,但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就一定有辦法行得通?!?p> “象”鼓勵著九郎多思考接下來的對策,但是他犯了一個錯誤,就是太過于遷就他人,這會讓他遺失戰(zhàn)機。
最后九郎想到了一個不殺武士的做法,從小丘的側面環(huán)繞而上,直到跨過小丘上的關卡,就能到達目的地。
在講求策略的同時,九郎也說清楚了此次回來救他的原因——
在井走寺看到的一切就能夠判斷,像“象”這樣的用刀的高手一定能阻止田坂和他們的援軍進攻嵐丸村。
“象”并不想依附某個不知名的村落,成為那里所謂的英雄。
可是他又不好拒絕九郎的好意。
心里知道此時此刻并不是九郎在幫他,而是他在幫九郎。這孩子還是混淆了兩人各自的職責。
一個年幼的孩子如果能夠自保,那么是他的本能在幫自己,但是在這種兵臨城下的情況下,殺人不眨眼的武士,以及暴戾無常的將領……恐怕再如何機靈,能力有限的人也只能被迫墮為尸體堆的一員。
“象”看著九郎那幼小的身體,四肢還沒自己的一半長,大概連提起武器迎擊甲胄齊全的武士的能力都沒有,只能像羊羔一般任人宰割。
因此他又心生一計藏在心里,九郎的性命也許對別人而言,跟尸體堆里的沒什么區(qū)別,但是在“象”看來,九郎是在亂世中艱難求生的孩子,一個人獨自生存的意志讓他感到動容。因此只能面面俱到,防止變數(shù),這是他能保護九郎的唯一辦法。
兩個人按原計劃趁著夜幕降臨的空擋從那群武士眼皮底下溜開。
草叢隨著兩人的步伐抖動,發(fā)出的聲音實際上很大,而且一些稀疏的植被更是會暴露兩個人的行蹤,幾十米開外都不會是安全的范圍。但是依賴于夜色,人的可視范圍會變得狹小許多,想必那小孩肯定是想到了這一點才敢下決定。
“象”的聽覺極其靈敏,一些談話內容能夠在十幾米的距離內聽得一清二楚,就算有所干擾,還是分辨得出那些重要的聲音。
這些駐扎在所謂井走村邊緣的武士似乎對崗丸村十分忌憚。
“象”為了獲取情報,讓九郎待在石塊下,選擇自己去接近談話中的武士。
不曾想,“象”感到這副身體原來的主人似乎非常擅長隱蔽性的行動,尤其是手臂和小腿上的肌肉,稍微用力就能看出那些棱角分明的肌肉線條,這對刺探情報方面來說無疑的一個非常好的條件。
在偷聽過程中,“象”在他們的談話中終于知道了讓他們不敢貿然進攻的原因。
“沒想到這么快,真虹國的鴉三郎公子居然在進攻井走之前就趕到了崗丸?!?p> “他們有意利用小部分兵力來牽制我們,居然隨隨便便就把井走拋棄了啊?!?p> “這種戰(zhàn)術真不把平民當人看……”
其中一個武士朝地上吐口水道。
“哼,只要勝利就行了,那些權貴自然不會把豬玀當人看?!?p> 他指著小丘后幾座大山的方位,眼里好像有光。
“你看,要是在田坂大人的指揮下一直都能勝利下去,那遠處的風和城就是我們的。”
武士岔開話題,擺了個臭臉道:
“還早得很呢,鴉三郎肯定不會輕易放開?!?p> 憤憤不平的武士踹了踹地上的土,邦邦響。
“真見鬼,為什么鴉三郎會來?”
“噓,小心隔墻有耳,不要說太多了?!?p> 另一個武士朝他示意眼神道。
“切?!?p> “風和……”
“象”在武士的口中聽到了這個詞,一開始他還以為聽錯了,但就他的聽力而言絕對不會聽錯,就是那個詞。
“沒想到在這個世界也有‘風和’的存在,而且還是座城的名字?!?p> “象”心想:這些武士肯定來自與一個名為真虹國的國家對立的一方,如果沒猜錯,那些散落在井走寺的周圍的旗幟就是所謂真虹國的旗幟,在眾多尸體中很少發(fā)現(xiàn)有穿著甲胄的人,這可以證實這些武士說的不錯。而且那井走村圍墻上的旗幟也能夠表明他們的確把井走村給攻下,并且從頭開始遇到的兩個武士口中得知第二天就要進攻嵐丸。
只不過事出意外,田坂這個人現(xiàn)在生死未卜,也許已經和那些倒霉的武士一起死在了井走寺也說不定,想到這里“象”似乎感到有些愧疚,但奈何人生地不熟,想相信一個武士大夫,而且還是將領的人物還是很難的事,這些人多多少少會精明得不拖泥帶水,說不定沒咒念的時候還會把人拖下水。
失去田坂的軍隊是不是會成為真虹國的士兵和鴉三郎在崗丸保衛(wèi)戰(zhàn)中的優(yōu)勢?對于這件事,“象”不得而知,他現(xiàn)在的首要任務就是找個干凈的地方洗個澡然后休息,還要把一個無辜的孩子送回老家。
“象”終于退了回去,順便在營地旁“借用”了火把芯,在火堆上點燃。接應他的九郎似乎有些擔心的樣子,他安慰了一下,于是繼續(xù)兩個人就東躲XZ地避開了其他幾個武士。小丘其實并不高,但樹木很多,灌木長在沒有人行走的地方,開辟出來的路還是太小,只能供一人行走。因此即使是邊緣,這樣的小丘也只不過幾個武士來回巡邏,掌握好時機是可以完全避開巡邏路徑,掩人耳目。
隨著兩人的縱深,山林密度越來越大,“象”已經開始懷疑在這種地方很難能走得出去,就算是連軍隊都要行進數(shù)個小時才能到達下一個有人煙的地方。
不過九郎這個聰明孩子大部分情況下都不會讓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當然,除了白天那個意外。
“象”跟著九郎兜兜轉轉,似乎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安全感,但是他認為那只是錯覺,而且認為自己能跟在九郎后面才是讓他有安全感,這樣的想法顯得自己有些自大。
“這條小路經常走嗎?”
“不要說話,快點走,天快黑透了!”
“天黑會怎樣?”
“象”的壞毛病永遠就是那不合時宜的好奇心。
樹林的茂密程度讓兩人仿佛置身原始森林,夜晚的貓頭鷹和一些猛禽在高掛的枝頭發(fā)出一些聲音,九郎焦急的心如同老鼠一般在貓頭鷹面前晃悠。也許是出于同情心,“象”不敢多問,擔心九郎因為被恐懼侵擾而忘記了路的方向。
井走村與崗丸村之間隔著一道天然的屏障,山林險惡,一些當?shù)氐目植拦适戮驮谄溟g產生,大人為了防止村子里的孩子亂跑特意加強了這些故事的恐怖氛圍,從九郎那些喃喃自語的祈禱就能知道這些故事的效果到底有多好。
“還有什么比陰摩羅獵頭更恐怖的嗎?”
“象”看在九郎害怕的份子上半開玩笑似的說道。
火光似乎變得暗淡,不知為何,九郎忽然感到忌憚,趕緊從前面跑到“象”的身后。
“我指路,你按著我的指示來?!?p> “真有這么可怕?”
“真有這么可怕。”
“象”忽然聽見背后的樹梢上傳來一個鸚鵡學舌的家伙的聲音,更讓他沒想到的是那行動猶如鬼魅悄無聲息,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痕跡。
“誰!”
他迅速回頭看去,樹梢上一個奇特的人出現(xiàn)在眼前。
他半伏著身子,身上披著的蓑衣遮住了他整個身體,還不停歪著腦袋,像鳥一樣看著兩人。仔細一看,戴著的面具上像極了一個長胡子的老頭的臉,那胡子耷拉著幾乎快到樹梢的位置。只不過工藝拙劣,太容易分辨得出真假。
“真有這么可怕。真有這么可怕?!?p> 那人又說了很多遍,“象”感到煩膩,而且來歷不明的人很有可能是在附近巡邏的敵國武士,于是他按著刀做好準備拔出的準備。
“不行……那是油須磨?!?p> “這種來歷不明的家伙可不能放過他?!?p> “象”的眼神充滿敵意,那古怪的“油須磨”卻依舊在歪頭看著他。
“我們只要不理會他就行?!?p> “他到底是什么東西?”
看到“象”還不肯松手,九郎無奈地做了一番解釋。
“森林的守護者?”
“是的?!?p> 九郎的眼神里好像有光,“象”姑且相信他的說辭。
“萬一他跟上來,別怪我手下不留情?!?p> 這話似乎是說給那古怪的“油須磨”聽,他不斷盯著那面具上的假眼洞,總感覺那面具下的人不懷好意。九郎也聽在耳里,但最后還是推搡著“象”繼續(xù)趕路。
他沒再發(fā)現(xiàn)“油須翁”跟隨他們,如果有的話……也許也發(fā)現(xiàn)不了。
“真沒想到這么快就遇到這樣強的人,看來以后得多加小心了?!彼南搿?p> 幾公里的距離,雖然步行很遠,但其實只需要幾個小時的路程就能夠到達崗丸?!跋蟆毙南脒@對真虹國在崗丸中的保衛(wèi)戰(zhàn)是否真的有利,還是說崗丸充其量也不過是他們下一個犧牲對象?
終于,一個燈火通明的村落出現(xiàn)在眼前,若然開朗,不像井走村那般荒涼的景象,反倒是有了更多的生機與活力,看起來能夠讓人產生“這就是村子”的感覺。他先前故意把刀落在了一個樹叢里,免得里面守衛(wèi)的人起疑心。
戰(zhàn)事緊急,那用各種材料壘起的碉堡一樣的工事整矗立在村子的跟前,像極了人的門牙。
很快火光暴露了兩個人,從黑暗的樹叢里竄出十幾個武士,把進入村子的入口圍得水泄不通。
“報上沒名來!”
“象”左顧右盼,想想九郎堅決的行動,背后肯定會有一個能幫助他的存在,不然不會沒想到戰(zhàn)時狀態(tài)的嚴苛。
“九郎。”
他小聲地嘗試提醒九郎,但很顯然,從他臉上那焦急的神色看出,根本沒有所謂的“救命稻草”。“象”想:這也許只是單純的歸屬感罷了,如果一個敢于在戰(zhàn)亂中跑進跑出的孩子,除了那些專門做間諜工作以外,那就是無家可歸……
“九郎。”
“象”再次提醒他,但這次聲音明顯更大了一些,只見九郎杵在原地不敢動彈,手里緊緊攥著什么似得。
“大人,求求你行行好,這是我的弟弟……我們是井走村附近的人,前來崗丸的原因只是想活命啊?!?p> 九郎震驚地看著“象”五體投地地跪倒在地上連連磕頭,在火光照耀下的他看起來狼狽不堪,尤其像那些喪家犬。九郎見狀也識趣地跪在了地上,祈求那些武士放他們通行。
“象”并不是很會表演,但是至少聲音上能夠和那些苦難平民一致,情到深處水到渠成,那種痛苦的感覺頓時被生動活潑地表現(xiàn)出來。
“小鬼帶進去審問,男人留下?!?p> 九郎聽到這里覺得有些詫異,便開始嘗試求情,沒想到被一口否決。
“在這種戰(zhàn)時最容易有探子充當平民混入,各位請小心了!”
那將領遲遲不肯放人,反倒是變本加厲,招呼著幾個武士把九郎拉了進去,不一會武士群里的豁口立刻被補上,只剩下“象”一人孤獨地留在遠處。
“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說完那將領拔出太刀,將刀口對著“象”的后頸,一瞬的功夫刀鋒已抬至頭頂,在火光之下泛著銀色的光忙。
“大人,敵國的田坂可能已經死在了井走寺!”
“象”的情報產生了令武士無法想象的效果。
武士將領和武士們剛開始都怔住了,不一會抬起的刀又放了下來,話里如同帶著黃金,讓人產生不得不聽下去的欲望,如此便不能立刻處置“象”。
“象”很清楚他們的想法,如果是探子不一定會把己方的情報透露,除非是情報販子和雙面間諜,這個時候爆出這種情報的結果就是無論是誰都會追究是真是假的問題。
在戰(zhàn)時,情報是極其重要的,無論如何,就算濫殺到了極點,還存有一絲統(tǒng)籌大局觀念的人,肯定不會殺掉提供情報的人,就算那些人的結局已定,但在“象”看來似乎還有周旋的余地。
若是到了魚死網破的時刻,“象”也不免得手下多出幾個亡魂甚至更多,他對這個問題十分自信。
“把他帶走審問!”
幾個武士前來捱他,五花大綁似地抬進了崗丸村。
在這期間,他們給“象”的頭戴上麻袋,預防密探苦肉計后又倒打一耙的行為出現(xiàn)。
因此“象”只能依賴聲音來分辨崗丸村究竟是什么樣的。
火把在空氣中燃燒,發(fā)出噼里啪啦的響聲,火星還時不時冒出。那肯定是前面帶路的武士手里拿著火把,而火光從外邊透進麻袋里,勉強能看清周圍的大致構成。
當走到棧道上時,“象”的木屐在咔嗒咔嗒地響,從地面上傳來的震動和聲音很容易判斷得出那是木質的棧道。要是戰(zhàn)時不處理好,很可能就會變成火焰棧道。
接著就是混材搭建碉堡一樣的高臺,上面有木材,也許也有石塊,里面還發(fā)出陣陣武士的嘆息聲。
走了十幾步,聽到的腳步聲雜亂,但有一部分井然有序,那一部分似乎是武士,雜亂的部分是在村子里穿梭的平民……
混亂的聲音中夾雜著平民的抱怨和哀愁,時不時有幾個好事的家伙會故意經過他然后咒罵上幾句。
讓他印象比較深刻還是一句“去死吧,探子?!比缓笠豢谕倌w過來,這種情況占多數(shù)。
“看起來我很像已經被認定的探子?!薄跋蟆毙南氲馈?p> 他只在意這么多,任由事情發(fā)展,而進入拷問室前的剩下的時間就去思考接下來遇到那拷問的家伙該怎么處理,是該打暈他逃出去,還是撒謊……
“坐!”
那凳子做得他屁股疼,沒想到硬的跟個石頭似的凳子就是所謂的拷問椅,只不過設施更簡陋,除了手扶的地方就是只有一把鎖和兩個供手腕放入的小洞。
終于,那些武士把麻袋拉開,幾把火在石頭墻壁上掛著,四周的角落都有火堆,而窗戶呈矩形,橫握在差不多接近天花板的位置,當然天花板也是石頭。很顯然,這里就是拷問室。
有很多刑具擺放整齊在墻邊,并不都是新的,有的生銹了很久,有的沾著黑色的液體,火光反射出那刑具上隱隱約約的血色。
“你,什么名字?”
“我叫象。”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說完,一個穿著黑衣服帶著木頭面具的家伙用刑具折磨起“象”來,雖然疼痛難忍并不代表這副身體受不住,他感到背后曾經有過許多鞭打的痕跡,每一次拷打都會隱隱察覺到那種感覺,那些疤痕在把身體變得更加耐揍的同時,也在削弱著神經,這樣的身體再怎么拷問下都好像撓癢。但“象”并不這么覺得,單純是痛覺就要耗費很大精力去克服。
““象”……”
“象”的精神是新的,身體卻是舊的,在契合度上根本沒辦法立刻匹配,只能默默忍受一些不可力拒的苦果。他很想把面前的武士全部干掉,但是“油須磨”那樣的存在讓他感到忌憚,若是早早泄露自己的實力,就算被一個孩子看到都不得了,現(xiàn)在就是在承受這種苦果。
“見鬼,我就默認你的名字好了?!?p> “你從哪里來?”
“井走村附近……”
“撒謊,井走村以及附近的人早就被田坂兵滅光了!”
武士繼續(xù)用刑具折磨“象”,鞭打和刀刃切割還算能忍受得了,但一旦有肢體殘缺的懲罰那么就得不償失。
“到底該怎么辦啊,象?!?p> “象”心里默默念叨著自己,雖然在眾多“兄弟”中自己的能力非常平均,但是在實力和智力上根本遠遠不及那個領頭人。
他注意到又有人從外邊將要走進來,一個修理好的精煉武士頭,結繩將一束更較短的集束綁住,甲胄看上去不像是這些當兵的,赤紅如血一般的甲胄,連結繩都是紅色的,這個男人反倒是身份更為顯赫的人。
門開了,那個男人走了進來,發(fā)出的聲音里帶著百里挑一的威嚴,擺擺手,那些折磨他審問他的武士紛紛從拷問室里出去,一點都不拖泥帶水,反觀折磨自己的時候是拖泥帶水的。
““象”?”
男人端坐在“象”的對面,看著男人那剃的精煉的絡腮胡,濃眉大眼以及那炯炯有神的眼神,“象”不由得感嘆原來這個世界還有這等人物。
“嗯?!?p> “象”只是應了一下,他其實很不情愿搭理,但是眼下這男人幫自己脫困,如果不搭理人家那也太無禮了。
“你們這些異邦人一出現(xiàn)在我們的世界就要弄出一堆麻煩……”
他聽到“異邦人”這個詞就有點感到有趣于這男人的身份以及從何得知自己是特殊情況。
“只不過你比較壞運氣,碰上兩個國家打仗,想必你肯定有很多疑問,我說得對吧?”
男人翻動眼珠,直勾勾地盯著“象”的眼睛,雙手緊緊抱住自己胸口,看上去就像個端坐著的武士塑像,臉上那種堅毅忽然讓人產生敬仰之情。
“九郎呢?”
“什么九郎?”
“象”看著男人裝聾作啞的樣子有點惱火,于是嘆了一口氣,在心里默默希望那孩子能夠生還。
他平復心情說道:
“你又是誰,我不過是個普通人……”
“正確,你的確是個普通人,不過沒有那么普通。不然你不會束手就擒,我見過你這樣的異邦人,他們一旦被威脅到就要大開殺戒,你跟他們不太一樣?!?p> 那男人話里有話似的,聽上去感覺非常糟糕,“象”很討厭話里有話的家伙,男人就同他的“兄弟”喜歡諷刺或者話里藏刀一樣。
“我是誰對你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
“象”的嘴角有些淤傷,污漬在臉上干涸的感覺很不舒服,如同傷口上撒鹽,有些隱隱作痛。
“你對風和了解多少?”
“嗯?風和……”
男人緊鎖著眉頭,沉思了好一會。
火焰還在噼里啪啦地燒著,安靜的審訊室里兩人沉默不語。
終于,男人抬起頭來直視著“象”道:
“你想說什么?”
“好吧,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我的事由我自己解決……”
“象”無奈地說道,沒想到那男人思考了那么久也沒有實質上的進展,這樣的結果讓人有點喪氣。
“不行,如果你不告訴我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可能很快就會沒命!”
“你要殺了我?”
看著男人一臉鄭重其事的樣子“象”問道。
“你認為呢?”
那張武士臉上包括身上的某種氣質,也許是那赤紅色的甲胄,也許是貴族的身份,某種層面上,“象”感覺男人是認真的。
“阻止一個人?!?p> “……那句話我曾經聽到過,從不同的嘴里說出。”
男人開始回憶起某些事,那種表情躍然臉上,一眼就看出。
但是男人依舊不依不饒,“象”只能和他干瞪眼,等男人要做什么在做決定,不過當下反而有種把柄在男人手上的感覺。
忽然,門外有了一陣陣的騷動,不知道是誰發(fā)出的聲音或者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導致武士們惶惶不安地躁動起來。
“嗯?”
男人眼神凌厲起來,朝著小窗外看著,有一個人的腳步越來越快,像是沖刺一般從外邊向審訊室走來。
“緋武大人!”
“有外人。”
“是。”
兩個人走出了審訊室,“象”猜測也許是關于外邊騷動的不可告人的原因,側耳聽著,那兩人極其小心,聲音小而模糊,只有一些重要字詞能夠從中提取得出——
“鴉三郎被刺殺了?!?p> “吼吼,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象”喃喃道。
過了一會,男人從外邊走進來,解開了“象”身上的束縛,說道:“那位大人對你很感興趣,現(xiàn)在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幫助我們抵御敵國第二天的攻擊;第二,被我的刀殺死。”
“沒得選了,不是嗎?”
“象”苦笑著,揉揉自己的手和身上的淤傷。
“去洗洗臉吧,第二天你要代表真虹國參戰(zhàn),我可不希望有個從尸體堆里爬出來的臟兮兮的家伙穿上我們的甲胄?!?p> 說完,他就招呼著外邊的武士,擺手的樣子真的有種咄咄逼人的感覺。
“象”心想道:沒想到身上的味道那男人不僅聞出來了,而且還真能忍受得了。
“難道你們不擔心今天晚上他們就會來偷襲嗎?”
“象”朝著外邊的被稱為“緋武”的男人喊道。
“哼,我自有辦法,而且你不是說田坂可能已經死了嗎?還是擔心一下你自己吧。”
“切。”
“象”不屑地咒罵著。
……
在農舍旁,一盆難得的清水正靜悄悄地躺在地上,“象”覺得那水肯定是為自己準備的,所以就上去去捧水洗臉。就像從前一樣,他揉捏的動作簡直跟陸竟宗如出一轍。
“他也是這么洗臉的,再怎么洗也洗不掉痘印,相比之下血污都能洗得掉……”
“象”心想著,那寂寞的感覺忽然涌上心頭,他很想念陸竟宗還存在的日子。
“是誰把我的水弄臟了!”
少女從農舍里徐徐走出,只見一個短發(fā),面龐極其英俊的青年站在那盆水旁,不由得春心蕩漾,心跳加速,猶如小鹿亂撞。
“抱歉,我不知道……”
那少女緊張得說不出話來,面帶桃花似害羞得低頭。
“象”摸了摸自己的臉,看著少女那紅潤的面頰終于發(fā)現(xiàn)了什么,他現(xiàn)在可以在心里偷笑自己這副軀殼長得比陸竟宗帥了不知多少倍。
“真是抱歉,我現(xiàn)在再幫你打一盆。”
裝作風流倜儻的紳士模樣其實并不難接受,只不過這不算是他的風格。
他把污水倒在農舍周圍的地上,在一口井旁把那水桶裝滿水,嘩嘩地倒進盆里遞給少女。
但那少女似乎再看一眼就就要傾心于他,不敢抬頭接應,只能默默地低著頭接過那遞來的“橄欖枝”。
“象”還在沾沾自喜之際一個武士從遠處走來,他轉過頭,那武士就提醒他道:
“你在干什么?呆頭呆腦的?!?p> 那武士示意著遠處的一個房屋,有條半遮的灰布懸掛在門上,里面會冒出騰騰的熱氣。
“去洗澡!真是臭死了……”
所謂澡堂,不過把一間農舍改造一下,燒好的水放在大池子里,那池子不過沒過大腿根。
“象”一臉享受地在里邊泡澡,昏暗的火光下他看到了身上那千瘡百孔的傷痕,晃動洗澡水,波紋蕩漾,傷痕如同蛇一般游走在身上。
洗干凈身體,“象”收拾干凈,換上了真虹國的甲胄。
因為頭發(fā)短的原因,不用扎起,那些武士也沒有監(jiān)督他的義務,隨意一點,即使不太懂什么禮儀之類,只要那些武士不礙事就行。
“你,待命?!?p> 另一個武士在外邊說完,就離開了那個地方。
“他們的防范意識那么差勁嗎?一個外人……”
“象”忽然想起來他們所指的“鴉三郎”極有可能是從真虹國過來前來督軍的皇子,但是卻被刺殺,現(xiàn)在軍營里似乎已經開始騷動,即使是這樣這里駐扎的武士也沒有一刻退縮的意思。
他走出一看,騷動已經結束,那些武士各司其職的樣子比來之前更加詭異,就好像從來沒有發(fā)生過這件事一樣。
“象”忽然明白了什么,這些人的反常舉動很可能就是叛國的行為,但是為什么緋武要求自己第二天幫助抵擋敵國的襲擊?還是說其中另有隱情。
他猜想緋武大概是要謀權篡位的那個人,從那咄咄逼人而且擺擺手就能命令武士的行為看得出來他的地位如何。也許又是一個像敵國的將領田坂一樣的人,甚至于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因此不得不提起百分精神去提防緋武。
抬頭的一瞬,只見一片薄薄的流彩沾滿星星點點的銀河在漆黑的夜空中變得極其明亮,肉眼可見的連片光點流淌其間,翡翠和鉆石的光彩都為之顫形。
沒有污染的環(huán)境擁有干凈的大氣層,他的眼中閃著光,心中暗自感慨現(xiàn)界的天空,只點的星光再也不能稱為夜空,這個世界如此瑰麗。
“為什么那么殘酷呢?”
“為什么那么孤獨呢?”
“象”自問道,他的眼里含著某樣閃著光的液體……一道流星劃過了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