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英魂長存,永不遺忘
他們進(jìn)入附近村莊,告知不久的將來可能要發(fā)生大災(zāi)難,讓那些不愿離去的守村老人相繼遷走,但還是有個別人不愿離開世代居住的家鄉(xiāng),要與村子共存亡,為此眾人也很無奈,只好留下一些食物后搖頭離去。
冬去春來,新年將至,兩天后便是大年三十,凡人忙忙碌碌,修者日進(jìn)苦修,晝夜交替,周行而不止,多少人在期待這一天,一年之中最美好的一天,家人團(tuán)圓,共聚一桌,年夜上,有人談天海闊,有人笑說百態(tài),有人道盡苦累,有人言盡心酸……
可又有誰知道,唯俗塵凡世,此中有樂不所思,歡不所極,無論苦與難,身后還有家。卻于修士而言,大多數(shù)遠(yuǎn)走故土,身在異鄉(xiāng),獨(dú)行茫茫之道,追尋至高盡頭,終年難以回鄉(xiāng),甚至一生都無法踏上歸程。
無數(shù)次徘徊在死生間,一個不慎,便成為大道途中一堆骨,至強(qiáng)道上一抹灰。即便攀升頂峰,驀然回首,早已滄海桑田,物是人非,昔年故人皆逝,盡化紅粉骷髏。
如此大殤大悲,比比皆是,乃修者之常態(tài),或許他年眾人也會走上這樣的道途,但至少現(xiàn)在,他們還能回到家中,歡歡樂樂的吃上一餐團(tuán)圓飯,過上一個好年。
眾人不在駐留,動身回村。
群山萬壑,白茫茫一片,雪停了,溫暖的陽光傾灑,截穿云層,千萬道光輝照耀延綿峻嶺間,交織出仿若世間最鮮麗的景象。
金色長虹劃破天際,如離弦之箭,越過群山,剎那消失在地平線盡頭,眾人馬不停蹄,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回家的路。
天雪之下,生機(jī)枯敗,寓意萬物蛻變,迎來新的輪回,那片火紅的楓葉林已經(jīng)光禿禿,枝木上僅剩的幾片枯葉挺過了這個寒冬,卻飄落在初春來臨的前夕,難逃它凋零的宿命,終會被下一片綠葉取代。
“總歸是回來了。”李華輕嘆,心情很復(fù)雜,此行歷經(jīng)艱辛,多次生與死的磨難,有所得也有所失。
眾人看著李華抱著的那兩個石罐,心情也不由的低落,其中正是李遠(yuǎn)和李彪的骨灰,他們臨終前的最后心愿,不想埋骨荒野,只想葬在家鄉(xiāng)。
“那我們也先行離開了,晚點(diǎn)再過來。”簡單兩句告別后,徐熊帶著徐清兒等人趕向徐村。
“走吧,先回去?!崩钊A仰頭長嘆一聲,說道。
眾人行至村前小徑,原本掩蓋在上方的白雪被掃至兩旁,破舊的村門,掛著兩個迎春紅燈籠,那塊刻著李村二字的石碑逐漸清晰在他們視線內(nèi)。
雖臨立春,但晨時的風(fēng)還是頗為涼寒,村內(nèi)一些人早早就起來了,邊朝冰冷的雙手哈熱氣邊忙活著平日瑣事,顯然,臨近年三十,村人們都開始提前布置了。
門前火桑亭亭玉立,看上去發(fā)覺不了什么,像是顆平凡的古樹,又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韻,葉片四季皆紅,除非自然掉落,哪怕凜冬似劍般的寒風(fēng)亦無法傷其分毫,連枯葉都不曾落下。
遠(yuǎn)觀如山,龐大漆黑的樹干,像天柱般屹立,
四處伸張的枝條,遮蔽了大半個村子,其實(shí)這棵樹曾多次顯威,發(fā)生異象,但人們卻看不見,饒是何種力量有意為之。
眾人進(jìn)了村門,許是時辰過早,天氣寒冷,未曾見到幾人在外。
村內(nèi)景象一如往常,沒有大體改變,只是多了些許迎春紅,少了暗處累積的腌臜物,那垂落到下邊的火桑枝木上掛滿了昔年祝福語,火紅的祈福帶飄搖,小小鈴鐺叮咚響。
“我們回來啦!”李秋風(fēng)大喊一聲,驚擾了寧靜的村子。
一聲過后,天地間寂寂無聲,然而幾乎是同一時間,一道道人影如潮水般奔向村門。
“村長,老銘,猴兒,還有孩兒們,這……不是在做夢吧,真的回來了?”一時間,眾人好像不相信眼前所見,奮力揉著雙眼,想要確認(rèn)真假。
“是我們,平安回來了?!崩钽懶Φ?,迎上伸手過來的村人們。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睅孜婚L者顫顫巍巍的開口,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他們盼回來了。
村人陸續(xù)聚集,一時間村內(nèi)兩百多號人全都匯了過來,后方那對夫妻相互拉扯,女人拽著身后剛起床,連衣衫都來不及穿上的邋遢男人,不耐煩的伸手抽打,“哎呀,你快點(diǎn)啊,我適才分明聽見了咱家秋風(fēng)的聲音,定是他們回來了?!?p> “爹,娘!”李秋風(fēng)大喊著,急匆匆的朝著他們跑過去。
“真是咱家秋風(fēng)?!迸水?dāng)場拋棄身后男子,抱住投入懷抱的李秋風(fēng),“總算是回來了,可想死娘了?!?p> 人群中傳來抽泣聲,幾個女人見自家丈夫回來了,喜極而泣,這是一次真正的生死離別,深山有多危險,從人們談之色變就能知曉,近兩個月的時間,她們沒少擔(dān)憂,每天憂心忡忡,可算是平安回來了。
“咦,阿遠(yuǎn)沒跟你們回來嗎?”一個婦女說道,拉著七歲的小少年,在人群中東張西望。
“是啊,彪子呢,他們兩沒一起回來嗎。”另一個女人攙扶著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在眾人之間來回找尋,沒能看見那熟悉的身影。
“他們……”此時場中安靜了下來,只有李銘欲言又止的聲音,眾村人都在疑惑,為何遲遲不見李遠(yuǎn)與李彪的身影。
“對啊,小北哥哥,李遠(yuǎn)叔叔與李彪叔叔呢,怎么沒回來?”三小只幼嫩的聲音在這突然安靜的人群里格外響亮。
小北沒有回應(yīng),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是轉(zhuǎn)頭看向李華和李銘。
這時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李華手中那兩個石罐,壓抑的氣氛,還有他們低沉的臉色,幾位長者好像明白了什么。
突然,李華將手中兩個石罐擺在身前,當(dāng)場跪了下去,“我……我實(shí)在對不住大家啊,沒能將他們二人平平安安地帶回來?!?p> 眾村人一陣錯愕,兩個女人與老人愣了神,盯著李華身前的兩個石罐,顯然是已經(jīng)猜測到了真相,心如墜冰窟,眼中有淚水倘若,一旁的少年哭著說道:“我爹爹呢,不是說好會平安回來的嗎,他去哪里了?!?p> 聽著少年的話,李猴,李銘,小北等人心如刀絞,鼻尖發(fā)酸,只覺著胸前堵塞,難以開口。
兩個女子將李華攙扶了起來,其中一人強(qiáng)顏歡笑的說道:“沒事的,村長,你勿要自責(zé),我們知道,盡力了,我們不怪你,也不怪你們?nèi)魏稳?,他們是為李村的未來而死,死得其所,很光榮?!?p> 說話間,女人的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流,另一人泣聲問道:“村長,哪一個是我家彪子?”
李華心在滴血,邁入晚年后第一次忍不住想哭,強(qiáng)忍淚水,使那好像瀕臨崩塌的身子抬起顫顫巍巍的手,指著其中一個石罐,滿臉慚愧與懊悔,在兩女的攙扶和她們痛心的話語下不知所措。
二女緩緩松開手,先后去抱起那裝著李彪與李遠(yuǎn)骨灰的石罐。
“彪子,你跟我犟了半輩子,從沒聽過我的話,現(xiàn)在你安分了?!?p> “阿遠(yuǎn),不怕,不怕啊,回來了,到家了……”
這一刻,她們再也繃不住了,失聲痛哭,所有人都感覺到了無比的揪心,悵然,有人暗自在落淚。
李銘,李猴,以及其余四位修行者全都跪了下去,情緒低落到極點(diǎn),“實(shí)在是對不住大家,讓你們大失所望了,造成這樣的局面,并非村長一人之過,我們都難辭其咎啊?!?p> “起來,都起來啊,無需這樣,不要自慚,我們不怪任何人?!崩先祟澏吨碜?,老淚縱橫,讓眾人都起來,可他越是這樣說,'眾人越覺得愧疚,不愿起身。
“他們是好男兒,是李村的英雄,為后人崛起而死,理所應(yīng)當(dāng),樹立的好榜樣,是無上榮光,相信李村世世代代都會銘記他們的功績,他們的靈魂,一定會受到古神護(hù)佑,在天上,與我們長存?!?p> “是啊,古神在天有眼,不會讓他們的血白流,你們起來吧?!遍L者們紛紛開口,一眾人在也在懇求。
兩女如同女中強(qiáng)人,抹去眼角淚水后不再哭泣,做法更是直接,將幾人一個個扶了起來,很是堅(jiān)強(qiáng),“謝謝你們,能帶他們回家,至少,沒有埋尸荒野,或許,這便是最好的歸宿?!?p> “他們……生前可還有心愿未了?”老人拖著年邁身子,原本混濁的雙眼黯淡了很多,來到近前,帶著悲音。
“回家?!焙唵蔚膬蓚€字,悲嘆與心酸,勾動所有人的心弦。
“好生埋葬,為他們立塊碑。”說罷,老人轉(zhuǎn)身,慢悠悠朝遠(yuǎn)處走去,孤涼的背影下,一張憔悴滿是淚水的臉,唯一的親子死了,他難以面對,除卻哀聲嘆氣,還能如何,什么都改變不了。
李華領(lǐng)著兩女前往松林,眾人默默跟隨在后,那七歲的孩子很懂事,事實(shí)擺在眼前,內(nèi)心萬分悲痛,卻在強(qiáng)行逼迫自己不要哭泣,迷離間又聽見父親嚴(yán)厲的教育,“好男兒頂天立地,流血不流淚,別跟個娘們似的,哭哭啼啼,成何體統(tǒng),讓別人見了笑話!”
冷風(fēng)嗚嗚,松林婆娑,新春的前夕迎來如此凄景,可嘆而可惜,在一座座墳冢間,今日又添新土,木碑佇立,天地間有悲意。
“遂你們愿,帶你們回家了,生前勞苦半生,死后安于長眠,李村歷代英靈盡葬于此,相信你們在那邊也不會孤單,英雄,將被后人永遠(yuǎn)銘記!”李銘為兩座新墳各點(diǎn)幾柱香,施以大禮,后方,全村人盡是如此,低頭默哀。
兩女與孩子跪在墳前,沒有落淚,沒有說話,就這么靜靜待著,很久很久,村人輕嘆,陸續(xù)離去,這里只剩下三人及李華一眾,守在邊上,久久不曾作聲。
“李遠(yuǎn)叔,李彪叔,你們……走好,感謝這么多年對我的教導(dǎo),晚輩永世牢記在心,只要我還活著,永遠(yuǎn)也不會遺忘?!毙”钡吐曊f道,眼眶中含著些許淚水,回想到了那段時光,曾多次受教,在他們手上,學(xué)到了很多東西。
“人生在世,無論屹立絕峰也好,還是深處低谷,寂寂無名也罷,其實(shí)都無所謂,順應(yīng)本心,活得自在,便不枉此生了。”
“想要得到某些必要的東西,就要靠一雙拳頭去拼,只有自身足夠強(qiáng)大,才能粉碎一切阻礙,哪怕結(jié)局不盡人意,但至少你來過,拼過,已盡力為之,問心無悔。”
“失敗了就重頭再來,不要?dú)怵H,不言放棄,屬于你的,終究會屬于你!”
“不要在意旁人的目光,走你認(rèn)為正確的路,一往無前,讓那些對你冷嘲熱諷的人成為這條路上最佳的磨刀石,他日登臨巔峰,鋒芒畢露,所有質(zhì)疑都會銷聲匿跡,不攻自破!”
“……”
一字一句,那些畫面若云煙般在心田閃過,或許在外人眼中,他們只是村野鄉(xiāng)夫,所言所說,不過粗理而已,但在小北心中,那就是真理。
李秋風(fēng)與李青山淚眼汪汪,無聲哭泣,曾經(jīng)的美好歲月。
那些不可忘卻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幼年時犯錯充斥在耳邊苦口婆心的教育,跟隨進(jìn)山狩獵時永遠(yuǎn)將他們護(hù)在身后,哪怕自身傷痕累累也無關(guān)緊要,一直以來都在無私付出,然而如今兩位長輩永遠(yuǎn)的離去了,此生再也無法相見,生為后輩,死亦如此。
徐熊,徐霸,徐清兒,還有徐壯和徐洪,五人全都來了,來為兩人送上最后一程。
“兩位老兄,一路好走?!毙煨茳c(diǎn)上三炷香,五人為他們祭拜送行。
“兩位的努力不會付之東流,相信會有那么一天,后世如你們所愿,安息上路吧。”徐熊輕嘆,很惋惜,正值黃金歲月,就這樣離世,怎么不同情。
至于徐霸,徐壯和徐洪,更是心懷大愧疚,兩人是為護(hù)他們一行人而身負(fù)致命傷。
盡管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在為后人著想,不惜以赴死的方式來斷后,只為眾人能將那些千辛萬苦才得來的大藥安全送出去。
最終他們無力回天,只能眼睜睜看著李遠(yuǎn),李彪命喪北荒,成為一生的遺憾。
“逝者已去,生者節(jié)哀,他們在天有靈,也不希望各位如此消沉,當(dāng)下好好珍惜眼前,莫要辜負(fù)他們的期待啊。”見在場眾人一個個情緒悲觀,垂頭喪氣,徐熊出言勸導(dǎo)。
“徐兄言之有理,失去的再也回不來,但他們?;钤谖覀冃闹校蚱鹁駚?,繼承他們的意志,不負(fù)所望?!崩钊A抬頭望著天空,極力控制著自己。
“落雁峰,早晚我會殺回去,將那大兇碎尸萬段!”徐霸一雙拳頭攥到指尖發(fā)白,怒意磅礴。
慢慢的,眾人不在繼續(xù)消極,強(qiáng)行調(diào)整好情緒,走出松林。
“村長爺爺,我想修行,我要成為強(qiáng)者,要為爹爹報仇?!逼邭q的孩子滿臉稚嫩,可眼神無比堅(jiān)定,很認(rèn)真的開口。
在眾人眼中,這一刻,這孩子發(fā)生了改變,該有的童真在消失,在心中埋下了仇恨的萌芽。
“孩子,你還小,報仇的事交給大人們就好,你若真想修行,村長爺爺就算拼上一切,也會為你打開修行之路?!崩钊A心中五味雜陳,一個孩子,生出濃郁殺心,這是及其不好的事,若被仇恨蒙蔽雙眼,釀成不可挽回的后果,那么對他來說,太殘酷。
“不,我要修行,我要報仇。”孩子語氣很堅(jiān)決,仿佛勢在必行。
李華沉默片刻,摸了摸孩子的頭,說道:“你父親搭上性命帶出來的大藥本就是給你們用的,若你能打開人體道門,我們不會阻止你,但要答應(yīng)我兩件事,不要被仇恨侵蝕本心,實(shí)力不夠之前絕對不能想著去報仇?!?p> “好?!焙⒆狱c(diǎn)頭答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