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出關(guān)
“呃?。 ?p> 流光火湖內(nèi)，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響起，還未曾傳達而出，便迅速被呼嘯不息的赤焰吞噬。
一道單薄幼小的身影在滾滾火浪中踉蹌前進，形如朽木槁骸，血肉潰爛凝結(jié)，每邁出一步，都將承受難以想象的痛苦。
“心如磐石，向死而生，心如磐石，向死而生……”
意志于殘軀中長存，心神在痛苦中燃燒，即使踏足將死境地，那抹隨時可能湮滅的身影，仍是一往無前，不斷默念，為心中之道，為不負(fù)所望，拼出一個屬于自己的“果”！
“撲咚！”
霞光紊亂，湖面蕩起漣漪，那隨赤浪搖擺，行將焚作塵埃的身影一步踏出，還未落下，便再次發(fā)出一聲悲慘咆哮，旋即一口鮮血噴出，猛然仰倒下去，猶如一粒墜滅的塵埃，逐漸被無邊大火吞噬。
“蘇誠！”不遠處的生命寶樹大喊，立刻沖上前來，看著流火湖上那只即將消失的潰爛手臂，猶豫不決，那似是不甘向命運屈服的執(zhí)著，亦猶如墮落無盡深淵的絕望，一個不及束發(fā)之年的孩童，何以至此？它最后出聲說道：“蘇誠，足夠了，急于求成乃是末路，循序漸進方為正途，這流火之湖深處哪怕三境修士踏足都得瞬間形神俱滅，憑你現(xiàn)在的修為想要染指，無異于飛蛾撲火，自尋死路，能走到這里，已經(jīng)很好了?！?p> “不......，不夠......，遠遠不夠，自尋死路又如何，唯有如此，方可功成，唯有如此，方為新生！”
虛弱的聲音在大火浪濤中飄蕩，越發(fā)堅定，越發(fā)響亮！
與此同時，那條不斷下沉的手臂驟然止住，光芒大盛，血肉糜爛，白骨可見的五指掌心顫動，而后在一股大意志的推動下猛地攥作拳頭！
這一刻。
血氣沖云霄，霞光映滿天！
流火顛巨浪，赤焰滾八方！
赤焰火浪中，那道身影再次浮現(xiàn)而出，屹立不倒，腐敗搖曳的身軀，仍有一雙眼眸熠熠生輝，充斥不屈，綻放不朽！
“我不怕吃苦，我只怕失敗，我一定要成功，絕不讓師父師娘失望！”堅定的聲音如龍吟滾蕩，片刻流逝間，蘇誠咬牙忍痛，毅然決然地踏出先前那不曾落下的一步，生死，于我何懼哉？
“咚！”
頓時間，火浪澎湃，流光飄搖，密密麻麻的符文在四周閃爍，焚體滅神的力量浩蕩席卷，蘇誠仰頭低吼，血氣潰散，整個人不由自主的開始燃燒湮滅。
“唉......”天地如作畫，時光似停流，生命寶樹幽幽一聲嘆，終是動容，于心難忍，若再不出手，蘇誠今日必死無疑。
隨著一陣璀璨的神光綻放，生命寶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朦朧不清的修長人影，籠罩在無盡的神圣光輝中，伴隨著悠悠而鳴的大道序曲，宛若一尊神話時代的蓋世降臨，立于人間，超出世外。
此時，遙遠的天地盡頭，那座鮮花燦爛的山峰之上，夏欣緩緩睜眼，向此望來，并未感到意外，遠走宇宙深處的三年歲月，自生命寶樹成功進階為神藥之后，她曾不止一次見過對方顯化人身，她的目光轉(zhuǎn)向蘇誠，感嘆道：“做師父的喜歡不要命，做弟子的同樣如此執(zhí)著，當(dāng)真為師徒倆，難道這也是，注定所歸么？未必?！?p> 話落，她再次闔上眼眸。
流光火湖上，氣若游絲的蘇誠于恍惚將死中覺察異樣，還沒來得及去驚訝眼前天地定格的景象，便發(fā)現(xiàn)身側(cè)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道模糊縹緲的影子，如霧里看花，不切實際，唯有緩緩流轉(zhuǎn)的九色神光讓他熟悉，于是虛弱問道：“你是......小樹？”
生命寶樹所化之人身淡淡望著他，不僅氣質(zhì)大變，連語氣都變得深沉，“今日我可助你一回，但僅此而已，過后生死與否，全在你自己，若你最終亡命于這流火湖上，只能怪你微末道行，自取滅亡?！?p> 愣神之際，蘇誠露出一絲久違的笑意，充斥血絲的眼眸中，閃爍感激，“好?！?p> 朦朧絢爛的輝光中當(dāng)即有一只手臂伸出，繚繞淡淡霞霧，虛真幻假，似實非實，雙指并攏，輕輕點落于蘇誠眉心，“記住，今日不死，即為超脫，來日長存，即達永恒，且看你能否悟到?！?p> 話音方落，天地光景歸向正常，蘇誠神色一驚，自身形神恢復(fù)，竟剎那從將死之中重回至巔峰狀態(tài)！
但轉(zhuǎn)眼間，那種劇烈的痛苦便重新席卷身心，形與神再次步入逐漸崩滅的境地。
“足夠了......”肉身不斷崩裂，血水染紅衣襟，蘇誠閉上眼睛，緊攥雙拳，默默承受著這欲火焚身之痛，神魂消亡之苦。
“轟??！”
磅礴的血氣爆發(fā)，無盡璀璨之中，似有一聲朱雀長鳴，蘇誠凌空一躍，渾身燃燒著不滅火光，以必死之志沖進流火湖上對于他而言的絕命禁區(qū)，“師父，倘若徒兒今日身死，你千萬不要傷心，因為那樣的話，我就可以見到爺爺了?！?p> “啊———！”
高亢的聲音在火光中徹響，分不清那是慘叫，還是不甘命運的嘶吼！
已化為原形的生命寶樹迅速跟進，嘆了又嘆，不過很快它便見到了希望，流火赤光中冉冉升起的符文，如不滅星辰閃耀，那是朱雀之法，那是涅槃?wù)媪x！
“哈哈哈?！鄙鼘殬浯笮Γ爸烊改鶚?，死地化生，不是此時，更待何時？蘇誠，你再次讓我刮目相看?！苯又泵饕簦疤K誠，你要記住，向死而生未必可超脫，你一定要看清自己的路，你沒有你師父那樣的根基底蘊，亦沒有他那樣的道真心境，所以永遠都不可能達到他的領(lǐng)域，人各有路，徒弟不必盡如師，你師父的路對你來說是條死路，那么何須拼死執(zhí)著，更該注重于自己的道，以此自我升華，求證極境！”
“我......明白了。”蘇誠虛弱的聲音自無盡符文的涅槃火光中傳出，而后，那里便陷入了一片死寂。
生命寶樹欣然一笑，就此噤聲。
“咻！”
后方，一道九色光芒劃過流火之湖的上空，先前不知跑去哪里的金色雷龍現(xiàn)身而出，環(huán)繞生命寶樹旋轉(zhuǎn)兩圈，齜牙咧嘴，而后飛向蘇誠所在地，目露異光，在那里仔細(xì)觀摩。
生命寶樹頗為無奈，自打金色雷龍受自己神光籠罩，在禁區(qū)重獲飛行能力后，便時不時消失，一看就知，這家伙是閑來無事，四處霍霍靈藥去了，大半年來，都習(xí)以為常了。
其實有時候它還是覺得這家伙也挺可憐，身為大道孕育的天地雷靈，本該出世則立極高峰，何曾想，居然碰上的蕭陽，自此斷掉原本的大成之路，還被夏欣抹了靈智，化作如今這般慧覺不全的殘缺生靈。
當(dāng)然，靈智這方面，隨著它實力高深之后，自會漸漸圓滿，且夏欣也沒有虧待過它，星空三年，不知喂養(yǎng)了它多少雷道靈物。
“一個個都不是些省油的燈啊?！鄙鼘殬漭p嘆，隨后隱于一側(cè)，默默為蘇誠護法。
日復(fù)一日，月復(fù)一月，距離蕭陽蘇誠師徒倆的苦修之路已經(jīng)過去一年有余。
近來數(shù)日，夏欣不再靜修，如今蕭陽形神均已圓滿，只差最后的終極一躍，即可大功告成，距離出關(guān)之日不遠矣，故此，她散去化身，親自主導(dǎo)山巔之上的道法演化，臻至極盡，為對方這場修行的最后一步，創(chuàng)造出一個完美無缺的突破境地。
一個月后，隨著夏欣的欣慰一笑，遠山峰頂上的那朵青蓮黯淡消散，所有道法神通盡數(shù)湮滅，那個地方猶如驟然間升起一輪永恒大日，無量金光綻放，輝映天上地下，可怕的氣息洪流鼓蕩，那種波動，足以貫穿日月星斗，崩裂乾坤四海，凡道眾生，除真正功參造化，超凡入圣者，必將被壓制到死！
“不負(fù)我經(jīng)此劫難良久，終有所成！”天地之間，所有氣息波動盡數(shù)朝著垂瀑山巔回溯內(nèi)斂，當(dāng)一切平靜如常，蕭陽的身影顯化而出，他低聲自語，仔細(xì)體會著自身此刻無與倫比的強大，滿足之心溢于言表。
下一刻，他匆匆望向屹立于遠方山峰峭壁畔的那個絕代佳人，一步邁出，瞬間出現(xiàn)在其身邊，滿臉喜悅地說道：“夏欣，我成功了?！?p> “不過一小步進展，有什么好高興的?！毕男勒Z氣平淡，不以為意，說話間，輕輕伸出一根如蔥玉指戳向?qū)Ψ叫靥?，看似軟弱，卻震的蕭陽連退兩步，一口氣差點沒緩過勁，“還不是連我一根指頭都擋不住?！?p> 蕭陽毫不在意，兩步又走了回來，道：“你可是神明，我能擋住才怪，再說，剛才我還見你在笑?！?p> “我有笑嗎？”夏欣云淡風(fēng)輕地看著他。
“有?！笔掙柵c之對視，堅持己見，將夏欣的言外之意忽略。
“你看錯了。”夏欣依舊不以為意地回應(yīng)，實則心中正暗暗喜樂。
蕭陽不想與之爭辯，調(diào)轉(zhuǎn)話鋒，輕笑道：“我能蛻變功成，達此成就，全都托福于你，我全都銘記于心，生死相隨，永遠都不會遺忘?！痹舅麑⒌姥詧蟠鹬Z，但轉(zhuǎn)念一想還是決定算了，若是引起不滿，肯定得遭劫，神意帶來的痛苦，他最清楚不過，比之修道折磨，有過之而無不及。
夏欣看著他，小嘴一張，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好啦，一點點小事就銘記于心，能記得住這么多嗎，就算記得也心累?！闭f話間，她雙指在空中一劃，立即將流火之湖深處區(qū)域的景象映照而出，“這一年多，你徒兒亦大有漲進，于生死中明悟涅槃，以你之法蛻變，逐漸看清自己要走的路，這樣下去，你這位當(dāng)師父的，也算真正后繼有人了?！?p> “我始終相信他不會讓我失望。”蕭陽欣然生笑，有夏欣的道法作媒介，即使在這禁區(qū)相隔數(shù)萬里之遙，他依然能看清流光之湖內(nèi)蘇誠的一切狀態(tài)，“想來這段歲月，那死樹也沒少操心吧?！?p> 夏欣點頭，難得對生命寶樹認(rèn)可，“這回你還真得感謝它，如若不然，你徒弟早一命嗚呼了?！?p> 蕭陽嘆息，“可我現(xiàn)在又能拿些什么去報答它呢?！?p> “歲月漫長，何必急于一時？”夏欣神色不滿，而后又道：“也罷，往后它若繼續(xù)嘴欠，我多忍耐它幾回，權(quán)當(dāng)是報答了。”
蕭陽頓時啞口無言。
“怎么，你認(rèn)為有何不妥？”夏欣一步往前，來到咫尺距離。
蕭陽恍惚，凝望眼前這個驚艷世上，人間不見的至美女子，不禁生出種青山遠黛，近水含煙的感覺，但下一刻，他沒由來的后退兩步，不敢去注視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眼神轉(zhuǎn)移間似笑非笑道：“沒有?！?p> 夏欣含笑止步，明媚之姿，任由四周繁花如何璀璨絢爛亦難以比肩絲毫，她轉(zhuǎn)頭看向虛空中映照的流火湖之景，默然須臾，又重新看向剛好也目望至流火湖之景的蕭陽，從容道：“既然你已成功出關(guān)，那么開始吧?！?p> 蕭陽聞言看了過來，微微發(fā)愣，稍做遲疑道：“開始……什么？”
“你說呢?！毕男罃傞_一只手掌，晶瑩如玉，流霞生輝。
蕭陽皺了皺眉，征求意見道：“夏欣，我才剛結(jié)束修行，不用……這么著急吧?！?p> 夏欣不以為然，掌心光華更盛，似有日月在其中輪轉(zhuǎn)，散發(fā)出攝人心魄的氣息，“當(dāng)時自信請戰(zhàn)，說要檢驗道果的是你，說要嘗試太上神體究竟有厲害的是你，說要看你我同境差距的是你，現(xiàn)在臨時起意，說不用著急的也是你，你莫不是怕了吧?！?p> “我剛出關(guān)，時間未免過于緊迫，況且你可是太上神體，同境一戰(zhàn)，舉世茫茫，又有幾人能與你抗衡，總得讓我平復(fù)歷劫出關(guān)之心境，準(zhǔn)備準(zhǔn)備?！笔掙柛械綗o地自容，試圖改變對方的意見。
若是換作其他人，他自然會毫無顧忌的出手應(yīng)戰(zhàn)，可夏欣不一樣，需要將道我心神各方面調(diào)整至最巔峰的境地他才有信心與之一戰(zhàn)。
其一是對方道境實力超然絕世，面對這樣的存在，古今修者，無一人敢小覷，任何不經(jīng)意的遺漏疏忽，都將導(dǎo)致萬劫不復(fù)，死無葬身之地。
當(dāng)然，這一點，蕭陽倒是不怎么擔(dān)憂，畢竟他與夏欣又不是生死大敵，僅一招之爭而已。
最主要的是因為有種心理在作祟，讓他從始至終都覺得，不能，不可，不想，不愿。而在這層因素的籠罩下，如果就此直接出手一戰(zhàn)，那么自己必敗無疑，且落幕只在轉(zhuǎn)瞬間。
夏欣沒好氣地說道：“準(zhǔn)備，需要什么準(zhǔn)備？難道以后遇上生死大敵時，他們還會給你個準(zhǔn)備的時間？”
蕭陽滿臉難堪，欲言又止。
夏欣手中光華內(nèi)斂，轉(zhuǎn)過頭去，不再看他，“罷了，就當(dāng)你先前所說是個玩笑吧?！?p> “好，我們一招定勝負(fù)！”忽地，蕭陽氣勢陡然大盛，磅礴的金色血氣鋪天蓋地浩蕩而出，四方乾坤，雷鳴電閃，他的眼中浮現(xiàn)出驚人的光彩。
夏欣窈窕迷人的修長身姿淹沒在血氣雷霆中，連衣裙發(fā)絲都不曾揚動絲毫，她滿意一笑，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