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沒想到
兩臺……
六臺……
八臺……
太陽西落而東升，不知覺間一夜的時間過去了。
原本精龍活虎的進貨商，不說形如枯槁，也有了幾分喪尸的模樣。
流水線就是這樣噠。
極大提高效率的同時，代價也有些明顯。
郝莽雖然不覺得眼前這點程度算什么，可他畢竟是老鳥，眼前這些進貨商不過是才第一次經(jīng)歷的雛兒，敏感性和耐候性都不可同日而語。
“好了好了，大家都停下來吧?！焙旅С蚝脮r機關(guān)掉了生產(chǎn)線上的總閘。
流水線上各個裝置停頓了下來。
只剩下流水線旁的進貨商們，還在機械地重復自己的動作。
“好了，停下來！”
郝莽再次喊了一聲。
進貨商們這回才像是在網(wǎng)吧熬了一個通宵一般，驅(qū)動著行尸走肉般僵硬著身子，把灰白色的臉朝向郝莽。
“我……我們生產(chǎn)了多少臺？”有一位進貨商像是八百年沒說過話一樣，啞著嗓子問道。
“在那邊，合格的一共有二百九十八臺?！焙旅е钢魉€的尾端。
進貨商們的腦袋，像是齊齊整整的貓貓頭，同時看向了生產(chǎn)線的末尾。
一宿的辛苦，最后只造出了不到八箱產(chǎn)品。
可進貨商們勞累的臉上，像是農(nóng)民伯伯看到糧食的豐收，眼中泛起了希望的光。
“難道這就是收獲的喜悅？”有的進貨商心中疑惑。
有的進貨商直接開口問道，“我能買幾臺留作紀念么？”
不管他們的反應各是什么樣，但他們似乎都與這些看起來和其它游戲機沒有什么不同的游戲機產(chǎn)生了莫名的羈絆。
以前他們倒賣的那些游戲機只是商品，而這些他們親手生產(chǎn)的游戲機似乎孕育著其它的東西。
所有的進貨商看向了郝莽。
“好好好”郝莽應道。
他說道，“你們親手生產(chǎn)的這些游戲機，送……”
他話到嘴邊又改了口，“每臺一百元賣給你們……”
郝莽的話音還沒落，他們就像脫韁的野狗，涌到生產(chǎn)線的后方，爭先恐后地搶購起了游戲機。
“我來一臺！”
“我也來一臺！”
“快！給我一臺！”
搶到了游戲機的進貨商，笑容純粹而滿足，就像是一個單純的孩子。
負責打包的老徐一臉懵逼，他的懷里被塞滿了百元大鈔。
郝莽在他們搶購游戲機的時候思考起了招工的問題。
“廠子里招工要么是靠工友介紹，要么是靠中介哄騙。這些進貨商是賣產(chǎn)品的二道販子，我把他們當招人的中介應該也行?！?p> 他接過老徐整理順了的一沓錢大聲喊道，“有一件事情，還是要請大家?guī)兔??！?p> “您說！”
“可以幫我聯(lián)系一些人來我這工作么？工作內(nèi)容，就是咱們這一夜里做的這些活?！?p> 黃威率先應道，“能！”
他心里想到，“這個世界上啥事都看個人情。要是郝兄弟身邊都是我的老鄉(xiāng)，每天幫我多說幾句好話，我豈不是能最先拿到剛生產(chǎn)好的游戲機?。俊?p> 黃威這個聲音，刺破了其他進貨商因為重復工作而僵化的心。
他們的心思重新活絡了起來。
“必須的！我這邊有的是人！”
“郝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
“一定會讓莽兄弟挑花眼！”
他們熱烈響應的同時，腦海就像是聯(lián)網(wǎng)了一樣，都不自覺地播放出了他們能想到的最美好圖景。
有貨就能賣，有貨就能賺大錢！
數(shù)錢數(shù)到手抽筋！
要是能從這里拿到大批的貨源，那該多美?。?p> 想都不敢想！
集體的狂熱讓空氣都燥熱了幾分。
最先點著這一把火的黃威，卻沒有同其他人一起暢想美夢。
他往外挪了幾步，尋找著老徐的身影。
“剛剛老徐把錢給完莽兄弟就消失不見了。沒有領(lǐng)頭炒熱氣氛，也沒有率先表忠心，這里頭一定有什么說法！”
他在門口尋見了老徐的身影，他挪到了老徐身邊問道，“老徐，你怎么看？”
老徐一邊揉著自己的老腰，一邊回答道，“你記得我們生產(chǎn)了多少臺游戲機么？”
“二百九十八臺，不多啊。怎么了？”黃威不明所以，沒有相同其中的關(guān)節(jié)，“不說島那邊的廠子，國內(nèi)每天能生產(chǎn)三五百臺游戲機的廠子也不少啊……”
老徐沒有應黃威的話茬，語速很慢，沿著自己的思路繼續(xù)道，“我們之前會組裝游戲機么？”
“不會?！?p> “我們以前干過么？”
“沒干過?！?p> “那……”老徐的手指向郝莽，“如果是熟練工來操作，這一宿能組裝多少臺？”
“這……”黃威也意識到了不對。
“三倍？”他疑問道。
老徐搖了搖頭。
“五倍？”黃威再次問道。
“差不多?！崩闲禳c頭。
他又繼續(xù)問道，“如果像郝老弟一樣熟練呢？”
“十倍?。?？？”
老徐頷首。
“那豈不是三千臺！?。?？？？”黃威的聲音尖銳到破音，他有些磕巴道，“這……這……這只有島那邊的廠子才能達到這個日產(chǎn)量吧……”
老徐的臉色依舊平靜，“如果三班倒呢？”
“那豈不是一天能生產(chǎn)上萬臺！？”黃威倒吸了吸口涼席，“那一個月不就是三十萬臺??？一年就是小四百萬臺?。俊?p> “島那邊沒有哪個廠子能達到這個產(chǎn)量吧？”黃威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
老徐比他更了解島那邊游戲機的產(chǎn)能，他笑了，笑得很諷刺。
“島那邊所有工廠的產(chǎn)能加一起，一年也到不了四百萬臺?！?p> “那……”
“這……”
黃威啞口無言，“這……怎么可能？”
“是啊……這怎么可能？”老徐贊同完話音一轉(zhuǎn)，“可是大你前天能想到在路邊就能買到一百二十臺游戲機么？”
黃威搖頭。
“沒想到?！?p> “你前天能夠想到一個不知名小廠，一天就能出貨四位數(shù)的游戲機么？”
黃威再一次搖頭。
“你昨天覺得同一家廠還能再出貨四位數(shù)的游戲機么？”
黃威又一次搖頭。
“你在這之前的任何一天里，想到過自己能親手生產(chǎn)游戲機么？”
“沒有想過?！秉S威回答道。
“是啊，我也都沒想過，可是這些都發(fā)生了?！?p> 老徐感嘆著，望向遠處初升的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