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縣西山。
“在哪不好，為什么在這啊……”
燕赤霞望著山口，要多蛋疼有多蛋疼。
山里便是鬼門所在之地，但想進(jìn)去卻有些麻煩。
里面一片墓地，是一座王陵。
山口是唯一入口，把守的是一營兵士。
百勝堂只是作風(fēng)橫行霸道，可這些兵士出自皇家羽林。闖百勝堂叫牛逼，闖這里叫造反。
“是有些奇怪。”蘇青打量王陵。“墓主人尚且在世，王氣正值鼎盛，還有愿力香火。即便鬼門關(guān)開在此處，厲鬼也很難通過才是?！?p> “我不是說這些，而是這個陵不能進(jìn)……”燕赤霞道：“這里是惠王爺?shù)耐趿?！?p> “惠王的王陵？”又是一個蘇青知道的名字。“你怕他？”
“不是怕，是敬重?！毖喑嘞嫉溃骸巴趿瓯揪筒荒茈S便進(jìn)，惠王爺?shù)母遣灰粯?。如果擅闖他的王陵，老百姓得罵死我?！?p> 惠王天縱之才，少年時便名滿天下。若不是眾所周知的隱疾，是慶國太子的不二人選?；葜莞腔萃醯姆獾兀?dāng)年早早便修了陵墓。
沒有想到世事無常，三十三年前出海，惠王解決了身體問題。延壽八十載，可活上一百多歲。
原本朝堂上就有很多人支持惠王，易儲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太子黨和惠王黨針鋒相對，甚至有發(fā)生兵變的危險。
結(jié)果惠王放棄了。
在易儲已經(jīng)排上議程，太子黨要最后一搏，占盡優(yōu)勢的時候放棄。
表態(tài)不爭皇位，辭去一切職務(wù)。只帶著府中家眷，回了惠州的封地。每日讀書養(yǎng)性，不問朝堂世事。讓百姓免了戰(zhàn)禍之苦，讓黨爭頃刻化為無形。
當(dāng)時很多人都不理解，無論是支持者還是敵人，沒有幾人相信他甘心隱退。直到老皇帝駕崩太子登基，人們才相信他是真退了。
新皇自然對惠王很不放心，因為諸多原因不敢下殺手。最后惠王提出一個方案，讓孫四海把百勝堂總舵放到惠州府。
孫四海大內(nèi)侍衛(wèi)出身，鐵桿的保皇黨。黨爭的時候不偏不向，新皇登基堅決效忠皇室。由此惠王變向軟禁，皇帝得以放心。
“為國家的安定，為了百姓免于戰(zhàn)亂。放棄唾手可及的皇位選擇退讓，更不惜賭上身家性命。”燕赤霞眼中滿是欽佩?！坝腥苏f惠王爺傻，可我是真的佩服。”
“他變了很多?！碧K青微微點頭。
當(dāng)年在蓬萊登仙路上，惠王是唯一沒走過一千階的人。原因就是名利心太重，蘇青一度為之惋惜。從蓬萊回去之后，反倒大徹大悟。
“花開花落，緣起緣滅。鬼門出現(xiàn)在這里，倒不是無的放矢。”
蘇青望了一眼王陵，嘗試掐了兩下手指。
嘭的一聲，冒起一團(tuán)火花，按下去的手指被彈開。
燕赤霞嚇了一跳，蘇青露出笑意。
“原來如此。”
惠王的仙緣已盡，就是個普通人。推演普通人的事情，并不需要感知天機(jī)。最后沒有成功，說明他身上還有別的緣法。
“既然不愿硬闖，那便先去拜訪主人吧?！碧K青對燕赤霞道：“說不定，你敬重的這位王爺，能給我們一些驚喜?！?p> ……
王府大院，惠王悠閑的躺在搖椅上，看著一本閑人游記。
當(dāng)年英姿颯爽的天才已經(jīng)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幾乎胖成球的富態(tài)王爺。
體重沒有三百也得兩百八，椅子被壓的咯吱咯吱響。
“王爺，喝點茶吧。”王妃端來一盞熱茶。
惠王順手接過來抿了一口，不由得皺起眉頭?！安杈褪遣瑁阌滞锓攀裁戳?？”
“一些調(diào)理身體的藥材，對您的身體有好處?！蓖蹂卮稹！澳煲膊黄饋砘顒踊顒樱@身體好像又胖了。”
“胖又怎樣?！被萃醪灰詾槿唬骸氨就醯昧讼扇吮幼o(hù)，身體好著呢。你應(yīng)該知道，能活一百多歲。”
“仙人當(dāng)年給您賜福的時候，未必算到您現(xiàn)在這樣?！蓖蹂鷦瘢骸霸僬f臣妾熬了好久呢，您就喝了吧。”
“行，喝喝喝。”惠王著眉頭把茶喝掉，將杯子還給王妃。
“對了，有件事?！蓖蹂舆^杯子，小心翼翼道：“孟大人來信，說陛下身體不好，皇子們也不成器……”
“陛下身體不好找太醫(yī)，皇子不成器就往成器里教?！被萃蹩粗鴷??！斑@些和本王有什么關(guān)系?！?p> “王爺，您裝什么糊涂啊?！蓖蹂鷩@了口氣：“實話和您說吧，不光是孟大人，幾位尚書都來信，讓臣妾勸您出山?！?p> “出山做什么?！被萃醪恍??！俺脿栍菸以p，塵世污濁不堪。本王在這里悠閑度日，何必去蹚俗人的渾水。”
“我的王爺啊，您就別端著了?！蓖蹂荒槦o奈：“現(xiàn)在朝堂不安穩(wěn)，許多人都各懷鬼胎，需要一個有分量的人坐鎮(zhèn)。陛下也有這個意思，否則諸位大人不會來信?！?p> “不管誰的意思，都和本王沒有關(guān)系?！被萃鯇痉畔?，似有些感觸道。“當(dāng)年便是被功名利祿蒙了眼，方錯失蓬萊仙緣。同樣愚蠢的事情，又怎能做上兩次?！?p> “您也說了是當(dāng)年?！蓖蹂溃骸霸僬f仙緣已經(jīng)錯失，為何不爭俗緣呢？”
“因為俗，俗而無趣?！被萃醯溃骸斑@個問題，你問很多遍了。”
“問幾遍我也弄不懂王爺在想什么?！蓖蹂行┵€氣：“別人都爭，就你不爭。再說現(xiàn)在也不算爭，只是請你出山去主持大局?！?p> “不懂就不懂吧，你沒到本王這個境界。”惠王靠在搖椅上，仰望天空眼神深邃。
“人海如潮，過客匆匆，經(jīng)歷風(fēng)雨滄桑。無論朝堂還是江湖，又能留下什么呢。如今這個世上，已經(jīng)沒什么能讓本王在意了。如果你想念京城的繁華，可以自己回去看看。”
“真當(dāng)臣妾在乎那些，我是看不下去您這個樣子。”王妃氣道：“都多少年沒見您練功了，除了躺著就是躺著。京城可以不去，但至少得從椅子上起來動動吧?！?p> “功名如浮云，武道亦是浮云?！被萃踹€是悠閑的搖晃著椅子?！皼]什么能讓本王出山，也不會有什么能讓本王從椅子上起來?！?p> “王爺，王妃，有客人來訪?！逼腿藖韴螅骸皩Ψ秸f是蓬萊故人?！?p> “孫四海吧。”惠王笑。“什么蓬萊故人啊，這家伙什么時候也學(xué)會賣弄玄機(jī)了?！?p> “回王爺?shù)脑?，不是孫堂主?！逼腿嘶氐溃骸皩Ψ秸f，當(dāng)年山路走了八百，問您可愿把剩下的走完……”
噗通。
惠王從椅子上滾了下去。
……
賢王隱于野，不問朝堂世事。臣下請出山，王拒。曰，功名浮云，己無所欲?？v山崩地裂，亦不動也。
《慶記?惠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