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故事

　　下午六點五十五分。

　　許多人滿懷期待的打開斗音，然后找到云澤的賬號，開始瘋狂刷新。

　　而另一邊，云澤也打開了斗音，刷到的第一條視頻就是黑自己的。

　　云澤沒有太在意，吃這碗飯的人誰沒有被黑過，誰沒有被罵過。

　　習(xí)慣了就好！

　　心里豁達的想著，云澤暗暗記下了這個ID。

　　又刷了幾十個視頻，果然又刷到一個抹黑自己的。

　　這其中大多是眼紅自己的，還有一部分是自己確實觸及了他們的利益，細(xì)想一下這里面未嘗沒有斗音平臺想壓壓自己，然后趁機壓價的意圖。

　　這都是正常的商業(yè)行為，云澤表示能理解。

　　又看了一會兒，見事情跟他預(yù)料的差不多，就沒繼續(xù)看。

　　打開主頁，赫然發(fā)現(xiàn)粉絲數(shù)已經(jīng)達到一百二十四萬，這增幅已經(jīng)很恐怖了。

　　至少，云澤很滿意。

　　又看了看視頻數(shù)據(jù)，《向往》三十萬點贊，《理想三旬》一百三十萬點贊，《我們結(jié)婚吧》十二萬點贊，《父親寫的散文詩》竟然有九百多萬點贊！

　　很不錯。

　　又看了兩首歌的數(shù)據(jù)。

　　《父親寫的散文詩》達到六百萬下載量，位列新歌榜第三，《理想三旬》下載量也突破了兩百萬，排名來到第十七。

　　看著排名，云澤深吸一口氣，重新打開斗音，直接開了直播。

　　日常調(diào)試設(shè)備。

　　今日的云澤依舊是只露雙眼睛。

　　直播開始！

　　“哈嘍，大家好，我是阿澤！”

　　“想必大家都看到了平臺上的一些視頻，我覺得沒有必要說什么，清者自清，大家都是有自己主觀意識的自然人，事實如何自有判斷。”

　　“好了，話不多說，我們開始今天的內(nèi)容！”

　　“老規(guī)矩啊，八點半唱新歌，大家耐心等待。除了新歌，直播內(nèi)容同樣精彩，請大家多多支持！”

　　“對了，理性消費，杜絕沖動消費哈，未成年人不要刷禮物！你們也不想聽不到新歌我就下播了吧！”

　　一番話說完，評論區(qū)頓時滿屏“哈哈哈”。

　　云澤這話還是起了作用的，直播間禮物不斷，但是金額都不大，云澤也放下心來。

　　他有著自己的價值觀，付出多少，收取多少報酬，當(dāng)他覺得自己的付出遠(yuǎn)低于報酬時，他會覺得很不安。

　　他覺得這種不安的情緒很好，能避免自己某天被娛樂圈的大染缸重新刷上其他顏色。

　　直播繼續(xù)。

　　“我這個人喜歡推陳出新，哪怕是一點點改動也是好的，所以，今天我們再改一下規(guī)則。”

　　“昨晚不是你們先說故事，然后我來唱嘛！那今天，我們反過來，我先唱歌，然后有故事的家人們可以根據(jù)我唱的歌講一個故事。加點要求哈，這個故事最好是發(fā)生在身邊的，有頭有尾，然后稍微有趣一點或者有教育意義也行。”

　　“那現(xiàn)在，我們開始今天的第一首歌第一個故事?！?p>　　云澤說完，評論區(qū)評論不斷，不過評論太多了，云澤根本看不過來。

　　“主播又整活了，哈哈！”

　　“今天又是哪位幸運觀眾會被抬走呢？”

　　“我不僅喜歡推陳出新，我還喜歡革故鼎新！”

　　“樓上，你懟不進。”

　　“啥破路都能開車，服了你們了?！?p>　　“開始期待了！”

　　“期待新歌！”

　　“快唱新歌，聽完我要去睡覺了。”

　　“竟搞些花里胡哨的?！?p>　　“聲卡戰(zhàn)士！”

　　“樓上有錢一起賺啊！”

　　……

　　評論區(qū)好壞參半，罵的人多了起來，和昨晚，前天晚上對比明顯有人帶節(jié)奏。

　　評論區(qū)很多是有人雇的水軍，既然知道是水軍，云澤自然不會掉價的跟水軍辯論，先猥瑣發(fā)育，等裝備碾壓對方直接一巴掌拍死完事。

　　云澤抱著吉他開始彈唱起來。

　　“一段共同的記憶”

　　“如今只剩我一人回憶”

　　“解開塵封的信”

　　“獨自沉浸”

　　“淚水早已飄零”

　　“我讀著信”

　　“直到黎明”

　　“才發(fā)現(xiàn)無人聆聽”

　　“好像回到過去擁抱你”

　　“聽你說一句想你”

　　“就算流著眼淚也微笑”

　　“只要你一句需要”

　　……

　　一首歌唱完，云澤把吉他放下。

　　拿著設(shè)備，來到電子琴前坐下。

　　“我知道這首歌里的故事很悲，但把故事一直憋在心里的你一定很累吧！”

　　“現(xiàn)在，我們不知道你的過去，未來或許也不會相見，我們會是你最好的聽眾?！?p>　　“說出你的故事！”

　　“倒數(shù)十個數(shù)！”

　　“十！”

　　“九！”

　　“八！”

　　……

　　“三！”

　　“二！”

　　“一！”

　　數(shù)完，云澤立馬打開了連麥通道。

　　很快，一個幸運網(wǎng)友連上了麥。

　　“主播你好！”

　　聽聲音應(yīng)該三十多歲。

　　“你好你好！先簡單的介紹下自己，然后說說你的故事?！?p>　　云澤回應(yīng)，然后引導(dǎo)他說他的故事。

　　“好的，這是個發(fā)生在我身上的事。我是湘省人，小時候，我父母做了點小生意，沒時間帶我。所以我是在外婆家長大的，我爸媽只是逢年過節(jié)才會回來看一下我，然后帶我去縣城里玩幾天，然后把我送回外婆家，他們繼續(xù)做生意?！?p>　　“我爸媽也經(jīng)常會買一些玩具托人帶回來給我，比如玩具小車，漂亮的玻璃珠，玩具手槍什么的?！?p>　　“那時候，玩具在農(nóng)村可是稀罕玩意兒，因此，我成了村里的孩子王?！?p>　　“我?guī)е蝗汉⒆由仙教网B蛋，下河摸魚，淘氣的不行。”

　　“我外公脾氣比較火爆，只要我惹了事，一言不合就揍我。我外婆性子軟弱，雖然心疼我，但也不敢在外公揍我的時候插話?！?p>　　“一開始，我很怕我外公，但被打的多了，也就習(xí)慣了，膽子變得更大，也更調(diào)皮起來。”

　　“那一年我六歲，五月里，連續(xù)下了好幾天的暴雨，沒法出去玩，心里憋得慌，好不容易天晴了，一吃完早飯便帶著一群孩子去山上玩?！?p>　　“湘省的名山很多，我們縣轄區(qū)內(nèi)雖然沒有名山，但山勢奇險無比，正巧，村子后山便有好幾座無比險峻的山。”

　　“平時農(nóng)閑時節(jié)，許多大人都會去山里采藥賣?！?p>　　“我們那天也是打算去山里挖藥賣了買好吃的?！?p>　　“山里蛇蟲很多，我們?nèi)耸忠桓竟鳎吳么蚵愤叢輩策吳斑M。”

　　“等到了山下，一群孩子都快忘記挖藥這件事了，到處摘野果吃?！?p>　　“有個小男孩大概五歲多，話很少，所以在隊伍里存在感不高，我們都叫他石頭，至于本名，那個年代的農(nóng)村很少叫孩子本名，所以我們自然也不知道?！?p>　　“石頭一路上吃了不少野果，這個時候應(yīng)該是肚子疼，說了一聲便去找地方上廁所去了?！?p>　　“正好，這個時候，有個小伙伴在另一邊發(fā)現(xiàn)了一個鳥窩，是在一棵很高的樹上?！?p>　　“我一聽就直接帶著人去掏鳥窩了?！?p>　　“在我們掏鳥蛋的時候，石頭已經(jīng)上完廁所回來了，只是回到原地卻發(fā)現(xiàn)我們都沒在了。”

　　“一個五歲的孩子，獨自一人在深山里，心里的恐懼可想而知，他邊喊邊瘋狂的尋找我們，起初我們還能隱約聽到聲音，但我們嘰嘰喳喳的掏著鳥蛋，都沒注意，而且隨著石頭往反方向跑去，聲音也漸漸地聽不見了?！?p>　　“我們掏完鳥蛋后，看太陽的位置大概四點，又找了一會兒藥材就準(zhǔn)備回去了，全然沒發(fā)現(xiàn)隊伍里少了個人。”

　　“我們浩浩蕩蕩的回了家，剛吃完晚飯，一個約摸四十歲的女人就帶著個七八歲的女孩上門來了，外公客氣的叫女人吃飯，女人只是搖搖頭，然后眼神緊張的看向我。”

　　“問我石頭今天有沒有跟我們一起玩，我一愣，努力回想了一陣，然后才想起了今天的隊伍里確實有這個人?！?p>　　“聽到肯定的回答，女人神色一喜，但心里更為忐忑的問石頭為什么到現(xiàn)在都沒有回來?！?p>　　“我努力回想，這才想起我們把石頭忘記在山里了，我一五一十的將我知道的東西都告訴了她?！?p>　　“聽完，女人的神色已經(jīng)蒼白如紙，整個人仿佛瞬間老了十歲。她整個人都在顫抖，語氣中帶著哭腔的看向我外公，叔公，能不能幫我找找孩子？”

　　“外公聽完這件事面色已經(jīng)沉重的可怕，不過還是安慰道，石頭媽，你別著急，我現(xiàn)在就叫全村人去山里找，說完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回屋去了。那眼神里滿是失望，我從沒見過這個眼神，徹底慌了，但是沒人關(guān)注我，外婆還在洗碗?！?p>　　“女人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感激的看著外公通過廣播通知村民。外公是村長，那個年頭，村長的號召力還是很強的，大約十分鐘后，一大群村民就圍在院子里?！?p>　　“外公簡單的說了事情的經(jīng)過，然后就讓我好好回憶一下石頭到底是在哪丟的，讓我?guī)啡フ??？粗@么多人，我第一次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p>　　“心中慌亂的帶著大人們到我們今天玩的地方找，今天一起玩的幾個小伙伴也被叫來一個個的努力回想石頭到底在哪丟的。”

　　“還記得那天，天色將晚時，一個村民終于在一個三米高的溶洞里發(fā)現(xiàn)了石頭，所有人都過去看，我們一群孩子被要求站在原地，不準(zhǔn)過去。我們乖乖站在原地，互相看著，都很迷茫忐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氣氛凝重到了極點?！?p>　　“很快，那邊傳來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哭聲，我們都聽出來了，那是石頭媽的聲音，那個看起來四十多歲實際卻只有三十七歲的農(nóng)村婦女?！?p>　　“過了一會兒，哭聲突然停了，那邊聲音嘈雜無比，帶著一絲慌亂，我們待在原地，心突突直跳。良久，那邊的人紛紛返回村里，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叫我們回去。”

　　“那時候天色已經(jīng)黑了下來，隊伍氣氛沉重，我們都不敢開口，我猜到石頭可能已經(jīng)沒了?！?p>　　“等回到村子，就看到兩張草席放在村子外面的平地上，一張席子上蓋著白布，從輪廓可以看出那是個小孩，另一張席子上則是石頭媽，這個女人此時雙眼緊閉，面色憔悴無比，那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神色慌亂的站在一邊照顧著她?！?p>　　“答案已經(jīng)很明顯了，這時，外公走了過來，我們心突突的跳到嗓子眼。不過他只是神色復(fù)雜的掃視了一眼，最后目光久久停留在我身上，然后讓我們先回去，今晚不要出來?！?p>　　“外公沒有打我，但我卻更害怕了！”

　　“我們點頭各自回了家，回到家，外婆緊張的看著我，問我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我把事情一說，外婆頓時慌了神，然后讓我回屋里待著，然后慌慌張張的跑到村頭找外公去了?！?p>　　“那一夜，我一晚沒睡，心里很害怕。”

　　“第二天一早，外公把我叫起來，然后帶著我來到石頭家，這個時候，昨天一起玩的小伙伴們也被叫來。”

　　“跪下！外公神色嚴(yán)厲的看著我，我連忙跪下。所有小伙伴都跪在院子里，神色或慌亂或忐忑或自責(zé)。”

　　“外公帶著小伙伴們的爸媽進了屋，也不知道談了些什么，談了兩個多小時，外公才帶人出來，我們也跪了兩個多小時，腳都麻了，但是都不敢說話?！?p>　　“外公只是看了我一眼，讓我繼續(xù)跪著，然后就走了，只剩下我們齊排排跪在院子里。”

　　“大概又跪了一個小時，石頭媽走了出來，見我們還在跪著，神色很復(fù)雜，我們抬頭看了一眼，都嚇了一跳，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石頭媽，只見石頭媽此時頭發(fā)凌亂，眼中滿是血絲，眼袋腫脹，雙目無神，整個人看上去蒼老無比，她掃了我們一眼，我們低下頭不敢和她對視，心里害怕到了極點?！?p>　　“石頭媽最后語氣冷漠的讓我們走了，發(fā)生了這種事，我爸媽也被外公叫了回來?！?p>　　“我爸媽又帶著我上門再次道歉，并且拿出了一筆錢。石頭媽此時神色已經(jīng)有些呆滯了，顯然是受不了這個打擊，也不知道她聽沒聽進去我們的道歉，最后父親把錢塞到石頭媽手里，這才帶著我回去了?！?p>　　“之后，我就被父母帶到縣城里上學(xué)，很少回村里，偶爾會聽到有人提及石頭媽已經(jīng)精神失常了，時好時壞，我聽了每次回村都不敢出門，一直躲著石頭媽，石頭爸在石頭三歲的時候過世了，這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真的很不容易，又發(fā)生這種事，只能靠她自己走出來，村民們都很善良，都會自發(fā)的給她家?guī)兔??！?p>　　“后來，我隨父母來到市里，就再也沒有了石頭媽的消息，只是某一天聽父母討論，說是石頭媽已經(jīng)走了。”

　　“我心情很復(fù)雜。之后我上大學(xué)，工作。這件事也被我埋在心里?！?p>　　“后來，我認(rèn)識了一個女孩，她叫李蘭，溫柔又漂亮，給我的感覺很特殊，我淪陷了。不到一年，我們就結(jié)婚了?！?p>　　“只是婚禮上沒有她的親人，她說她是福利院出來的，我也聽她提過還去那家福利院看過，所以更加珍惜這個苦命的女孩?！?p>　　“我們很恩愛，一年后，她為我生下一個兒子，我很開心，那種初為人父的感覺真的很奇妙，有了孩子，我工作越發(fā)努力，整個人都被幸福包裹著?！?p>　　“可是在某一天，這種幸福戛然而止?！?p>　　“那是一個傍晚，我買了兩斤牛肉，打算晚上改善一下伙食?！?p>　　“當(dāng)我興沖沖回到小區(qū)，剛上樓，我就聞到一股味道，我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預(yù)感，越靠近家，這種味道越濃郁，我的心沉到谷底，帶著一絲顫抖，我用鑰匙開門，平日里秒開的門今天格外難開?！?p>　　“一打開門，濃郁的煤氣味撲面而來，我連忙跑到臥室里，這一看，我只覺得天塌了?！?p>　　“妻子抱著孩子，嘴角帶著笑，臉上兩道淚痕刺眼無比?！?p>　　“我顫巍巍的伸出手，探了探妻兒的鼻息。然后一把跌倒在地，心里滿是不解和憤怒，心神震驚之下，我的腦子有些亂，頭也疼的厲害，漸漸地失去了意識。”

　　“等我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病床上，一問，原來是鄰居見到掉在過道上的牛肉，又聞到煤氣味，見門虛掩著連忙進去一看，這一看嚇了一跳，連忙報了警?！?p>　　“后來警方發(fā)現(xiàn)我還有氣，就把我送到醫(yī)院搶救，可是，我的妻兒卻是永遠(yuǎn)睜不開眼睛了?！?p>　　說到這，男子的聲音哽咽。話都說不出來了，直播間很安靜。

　　過了良久，男子才稍微平復(fù)了一些，繼續(xù)說道。

　　“之后的一年，我渾渾噩噩，以酒度日。我想不通，我們那么恩愛，那么幸福，為什么這種悲劇會發(fā)生在我身上。”

　　“我決定去調(diào)查，不然我很快就會被這種痛苦折磨瘋了?！?p>　　“警方已經(jīng)確定了李蘭是自殺，但她也沒有留下遺書，所以我很懷疑背后的真相?！?p>　　“可是我四處打聽也沒有結(jié)果，那天沒有陌生人進入小區(qū)，李蘭平日待人溫和也沒有什么仇人?！?p>　　“某一天，我心血來潮，來到妻子待過的福利院，跟院長說李蘭已經(jīng)過世了，想看看她的檔案，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的親戚?！?p>　　“院長一嘆沒有說什么，拿來了李蘭的備份檔案，只是看到出生地，我的瞳孔就猛的一縮，整個人呆愣在原地，我不死心的往下看，越看心里越沉重?！?p>　　“我都不知道那天是怎么走出福利院的?！?p>　　“你們或許已經(jīng)猜到了，李蘭來自牧村，也就是我外公所在村子，她有個弟弟叫李石，小名小石頭。”

　　“后來我多方打聽，原來小石頭死后，她的母親受不了打擊，三年后自殺了，十歲的她被送到了福利院?！?p>　　沉默良久，男子語氣激動，聲嘶力竭的吼道。

　　“我害了她一家，我該死，我該死?。　?p>　　“可這個女人，這個瘋女人！她，她，她竟然用這種方式報復(fù)我！那可是她的兒子，她怎么能下得了手，她怎么狠得下心！”

　　“瘋了，她早就已經(jīng)瘋了！可是為什么要讓我活著，為什么？！她要報復(fù)我為什么又要讓我活著？為什么?。俊?p>　　男子情緒越來越激動，哭的聲嘶力竭。

　　直播間一片寂靜。

　　云澤神色平靜，但眼眶里閃爍的淚花顯示他沒有表面上那么平靜。

　　云澤沉默了，直播間里只剩男子帶著哭腔低聲呢喃著“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