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籠中白鹿
凌波湖上白雪皚，回雪廬中石生苔。
蕭遙失足墜入無量湖，登時斃命。
許久之后，蕭遙直覺得靈魂出竅，竟是來到一莫名地方，寒風呼嘯似是蒼蘆之地。
雪地跋涉沒幾步，蕭遙便累得氣喘吁吁，見這雪原一望無垠無邊無際，方才察覺這是死前異象，于是干脆就地躺下遙望星空靜靜等死。
過了一會，天空一顆流星劃過，只見一極美仙女從天款款而降，在大雪紛飛中翩翩起舞，金蓮玉足搖曳生姿。
仙女足不沾地，可飛舞間還是不小心在雪地上輕輕拓出一朵足印，隨即化為一碩大湖泊。
仙女舞完匆匆飛去，腳踝上的白玉足鏈卻不慎遺落在湖畔，變成一座雪白草廬。
半天過后，一只鸞鳥緩緩落在回雪廬上，而一頭麋鹿亦從遠處飛奔而來。
回雪廬前，鸞鳥羽毛青艷華麗，麋鹿通體潔白無瑕，相依相偎好似一對神仙眷侶。
“十八年了?！?p> 麋鹿突然開口說話。
“臥槽？”
蕭遙一個激靈驚醒過來。
頭頂是碧綠幽靜湖水，腳下是漆黑冰涼石板，石板上毫無規(guī)律地插著一柄柄殘劍，細數(shù)之下共四十九把，猶如一座劍冢。
“醒了？”
說話之人身材削瘦，面色紅潤容貌俊朗，可頭發(fā)眉毛卻是花白，年紀極難判斷。
“嗯，我死了？”蕭遙失落撓頭。
男子微微一笑，慨然長嘆：
“除了上邊那兩個看籠子的老朋友，你可是我十八年來見到的第一個活人。”
“活人？照這意思，我還活著？”
蕭遙長吁一口氣，他剛剛還以為是瀕死入夢，卻不想竟是大難死不死，不由興奮。
再看眼前男子，一副世外高人風范，這般形象也有說法，正所謂：
“白眉白須功法飄逸，不帶兵刃必是滿級；身披斗篷大有不同，仙風道骨什么都懂?！?p> 這場面網(wǎng)文里見得多了，蕭遙嘀咕道：
“又是墜崖奇遇的老套路，看來跳崖才是提升修為的不二法門，什么這劍譜那心法，都不比跳崖來的效率高?！?p> 想到此，蕭遙竟是腦洞大開，憨笑問道：
“前輩，待會有傳功環(huán)節(jié)嗎？”
“傳功？”
蕭遙這天真模樣惹得男子哈哈大笑。
但男子或是十幾年沒笑過，這一笑竟是嘴唇抽搐似笑非笑表情扭曲。
男子也覺有些失態(tài)，頓了頓回道：
“我不過一只籠中白鹿，一日三餐吃的好不好都得看別人臉色，給你傳什么功？”
“哦，前輩怎么稱呼？”
“我叫陳白鹿，此處是囚鹿陣?！?p> “陳白鹿，囚鹿陣？難道???前輩是被人囚禁在了這里？”
陳白鹿輕輕點頭，忽的看到蕭遙眼睛靈光閃爍，心里微微一驚，問道：
“你這輪回天珠，是哪里來的？”
蕭遙揉揉眼睛，這才想起自己還有這么個珠子，嘿嘿笑道：
“是杜玄成杜老前輩所贈?！?p> “杜玄成？”
陳白鹿不由納悶，那杜玄成的六壬之術(shù)全靠這顆天珠，隨手贈人必有緣故，于是又問道：
“杜玄成極為看重名聲，沒了這天珠便是自毀道術(shù)，怎會將天珠輕易贈給你這小子？”
蕭遙正猶豫該不該實話實說，忽的想起這陳白鹿便是方悟稀殺父仇人，于是決定閉口不答。
可蕭遙又想到陳白鹿殺害方延濱是為蕭忠報仇，按理說應(yīng)該不會加害他這蕭氏遺孤，這才把杜玄成贈珠一事說了一遍。
聽完其中緣由，陳白鹿欣喜道：
“原來你便是那蕭氏遺孤?！?p> 蕭遙點點頭，小心問道：
“不知前輩和我蕭家有什么關(guān)系，當年為何會去殺害方延濱給蕭忠???哦不我父親報仇？”
“此事說來話長?！?p> 事說出來從來就沒有不長的，這話只是給啰嗦找個借口罷了。
陳白鹿給蕭遙說道，他屬于靈道中人，靈元乃是一只白鹿，至今已有七百余歲。
蕭遙插嘴問道：
“噢，那被浮黎洞司馬洪熙混沌一劍打敗的靈道高人，就是前輩吧？”
陳白鹿一笑置之，隨意回道：
“哪里聽來的大話，洪熙一劍怎么能傷到我，他還有個叫鐘岳的幫手，說起來應(yīng)該是二劍擒白鹿?！?p> 蕭遙本就對浮黎洞的浮夸風氣頗為不屑，聽到這二打一的說法，直接啐了口唾沫：
“浮黎狗洞初相遇，一聽牛皮誤終身?！?p> 陳白鹿繼續(xù)往下說去。
三十年前，陳白鹿游歷到蒼州風竹凌波湖，看到湖中靈氣盎然便下去一探究竟，卻是在回雪廬遇到一靈道女子。
二人初見，陳白鹿當即被女子迷倒：
“一束青光照人間，無雙鸞鳳在凌波?！?p> 女子名叫凌青鸞，依著陳白鹿的描述，其容貌當是舉世無雙——
“發(fā)白如雪，膚若脂玉；煙葉貼眉，櫻桃小嘴；枝腰裊娜，繡履嬌行?！?p> 青鸞回雪磨寶鏡，一遇白鹿歸凡塵。
陳白鹿對凌青鸞一見鐘情，以情鑄鎖畫地為牢，寸步不離守于回雪廬旁，用了十年光景贏下青鸞芳心。
可自古好事難長久，此后不久凌青鸞師父璃迦天尊突然駕臨，命其去上京以青鸞靈氣為病入膏肓的仁帝續(xù)命：
“若仁帝病愈，當即可歸；若仁帝不愈，三年后亦可重歸凌波湖?！?p> 可為什么是凌青鸞？
“續(xù)命之事也得講究個陰陽調(diào)和，我看得出你倆的匪石之心，所以才讓青鸞去，如果換做別人我還不放心呢。”
璃迦天尊如此解釋。
而實際上，璃迦天尊是怕其他人意志不堅禍亂后宮，惹得林婉貞不快。
蕭遙心想：
“這林婉貞怕是和天尊有些關(guān)系，老公得病竟連天尊也來幫忙，也難怪她如此專橫，可憐那寧仲禪身為皇帝卻是后宮空虛，一輩子只生得一個兒子?！?p> 凌青鸞領(lǐng)命來到皇宮，以靈力為寧仲禪續(xù)命，幾個月下來卻是效果寥寥。
不得已，凌青鸞要來陳白鹿的鹿涎草，配上太子寧煬龍血，想以此制出龍鹿靈元救治寧仲禪，可不料寧仲禪服下后體內(nèi)真龍獸性大發(fā)，竟是借著凌青鸞身體虛弱之時將其侮辱。
出現(xiàn)如此狀況，凌青鸞始料未及，直覺得對不起她那白鹿夫君，本想殉情以表貞潔，卻因懷下龍種不得不放棄尋死之念。
十月懷胎，凌青鸞誕下龍女寧久微。
蕭遙不由吃驚，隨后低聲感慨：
“貴圈真亂。”
說完，蕭遙覺得此話未免有些過于傷人，便勾下頭不再言語，又想寧久微也是可憐，貴為公主卻是個亂倫野種，難怪被林婉貞處處刁難。
蕭遙頗多唏噓，陳白鹿卻是不以為意，他早已放下執(zhí)念，笑了一笑說道：
“此事在我心中，不過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罷了，我若糾結(jié)于此，也不會說與你聽?！?p> “可真豁達?！笔掃b暗暗佩服。
可不豁達又能如何，陳白鹿若是陷于此事，只會讓他和凌青鸞此生無緣。
有時候，放下是為了得到，而是害怕失去。
再說回去，寧仲禪由于婚內(nèi)出軌，被林婉貞要挾讓位于寧煬，以此換得寧久微百年安康。
說到此處，蕭遙越發(fā)覺得寧久微可憐，竟是懊惱先前態(tài)度，吐槽道：
“我只當寧久微高高在上，始終不理解她為何對我又這般反復(fù)無常，如今總算是明白了。”
陳白鹿欣慰一笑，接著說道：
“至于那方延濱，我也是里青鸞請我去幫她親家報仇，其中緣故我并未多問?！?p> 蕭遙嘀咕道：
“可特么真是個情癡，問也不問?！?p> 隨后，蕭遙又問陳白鹿為何會被困于此處。
陳白鹿解釋說道：
“后來璃迦天尊聽說青鸞和寧仲禪有染，當即勃然大怒要將青鸞處死，我趕去搭救，卻是無意間得知林婉貞曠世陰謀。”
“什么陰謀？”蕭遙忍不住問道。
陳白鹿略作思索，搖頭回道：
“你以為我為何會被囚于此處？這秘密你還是不知道的好，知道了便是與天尊為敵，你掂量掂量，你能在天尊手里走上幾招?！?p> 蕭遙連連擺手，悻悻說道：
“前輩莫開玩笑，還我能走上幾招，一個普攻我就灰飛煙滅了?！?p> 陳白鹿哈哈大笑，隨后低聲念道：
“我囚山下泥銷骨，君在人間雪滿頭。”
十八年兩不相見，這般寂寞誰受得了，蕭遙看在眼里略感心酸，輕聲說道：
“前輩是想青鸞姐姐，青鸞阿姨了吧?！?p> 陳白鹿輕輕點頭，掏出一片菩提靈葉說道：
“我贈你一片靈葉，再教你一些口訣，靈葉可保命，口訣就得看你自己用功不用功了。不過你沒有靈道天資，恐怕只會徒勞無功。
但這靈葉不能白給，我也有一事相求，你若有機會見到青鸞，請轉(zhuǎn)告她我十分念她?！?p> 蕭遙當即答應(yīng)，又誠懇說道：
“前輩，若是哪天我也能練到那什么開天境、游璣境，一定來救你出去。”
“救我？”陳白鹿猛然一驚，又說道：
“你就當沒見過我，不要與任何人提起，更不要去尋青鸞，也不許給她說我在這里?！?p> 蕭遙明白，陳白鹿是怕凌青鸞知道他被困于此舍命來救，可凌青鸞既不是上邊兩個混蛋對手，更無法與璃迦天尊做對。
“互不相見雖是有相思之苦，卻能換得各自相安，舍命相會卻是會天人永隔?！?p> 接過菩提靈葉，蕭遙回想自己白卷死罪、芙霜被盜、摩訶學渣以及青玉墜崖，直感覺倒霉至極，但今天能遇到陳白鹿這老神仙也算不虧。
陳白鹿捋了捋胡須，緩緩說道：
“我有本《菩提秘笈》，學會之后即便不能橫行天下，起碼可以生死無懼?！?p> 菩提秘笈？生死無懼？
蕭遙后來發(fā)現(xiàn)陳白鹿說的沒一點毛病。
何出此言？
只因這菩提秘笈是個護體神功，因為誰也打不死所以不能縱橫天下，也因為誰也打不死所以生死無懼。
不過蕭遙此時還不知菩提秘笈其實挺雞肋，當即擺出一臉求知若渴。
陳白鹿五指張開，手里登時現(xiàn)出一本古冊。
蕭遙好奇問道：
“前輩，這菩提秘笈練成后能到幾境？”
陳白鹿哈哈大笑，捋了捋胡須答道：
“我這《菩提秘笈》，雖然最高可練至歸墟境，但對于凡人來說恐怕還是有些癡心妄想，即便天資過人，起碼也要修煉上三百年才有可能。”
蕭遙頓感失望，這特么練到入土為安了。
但想想聊勝于無，蕭遙還是沉下心翻開《菩提秘笈》低聲背誦起來：
“森羅萬象，映我心中；空無所有，大覺新生。世無相爭，本為一體；屏氣凝神，不可有聲。因氣所成，因氣所滅；四相無束，開悟解空。”
陳白鹿在一旁也沒閑著，為蕭遙點撥菩提秘笈心法要點。
蕭遙聽了半天算是聽了明白，原來菩提秘笈是教人如何與世間萬物融為一體，汲取自然之氣為己所用。
“臥槽，這不是《七龍珠》元氣彈么？”
授完秘笈，陳白鹿對蕭遙再三交代：
“我這菩提秘笈不是什么速成功法，凡人沒個百十年的潛心修煉很難達到一品境，但練個十年八載的達到三品境倒是問題不大。
陳白鹿靈耳微動，聽到有人往囚鹿陣趕來，忽然說道：
“你只有死了，才能出了這囚鹿陣?！?p> “啥？”
也不知道是蕭遙命賤，還是陳白鹿變態(tài)，蕭遙還沒反應(yīng)過來，便是七竅流血一命嗚呼。
過不多久，看守囚鹿陣的司馬洪熙和鐘岳發(fā)覺陣中異樣匆匆趕來，卻是只看到蕭遙尸體。
鐘岳惋惜道：
“白鹿，見死不救可不是你作風?！?p> 陳白鹿冷笑一聲，回道：
“以前或許不是，現(xiàn)在一定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