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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樓風

第13章 杜覽刀下救陳茜

閨樓風 村峻朗 5218 2022-05-27 07:43:37

  “你要學著點,這次陳太尉嘔心瀝血,終于解決了蟈縣白牡丹認水土的這一大難題,才在這京城中爭相怒放,所以你要把這技術牢牢掌握,這宮中園圃里的白牡丹,你可要隨時給盯緊了,別讓那些園丁又給糟蹋了,最后前功盡棄。”

  “是,皇上,奴才一定督促去辦,這次皇上沒有解雇那些沒用的廢物,也是皇恩浩大,他們應該殫精竭慮,知恩圖報,感激涕零的報答皇上的龍恩,讓白牡丹在宮中越開越香!”

  “你去辦吧!我現(xiàn)在準備先畫一副看看,是否別有風味?!?p>  付德高見憲宗帝興頭正濃,也不好打擾,就恭身而退,去各內廷衙門察訪去了,比如上次功勛卓著的新疆純種大蒼猊犬,一夜間秒殺西北的群狼,也為憲宗帝的出行保駕護航。

  這蒼猊犬也和付德高的興致如出一轍,都是兇殘而求富貴。

  由于蟈縣金沙灘的白牡丹因為陳平的移植成功,身價大跌,那些原本靠金沙灘牡丹的經(jīng)濟效益增加收入的官員,都恨之入骨。

  縣衙門現(xiàn)在門可羅雀,以往每年幾次憲宗帝都會親自出巡到蟈縣來觀賞白牡丹,現(xiàn)在是人去樓空,黃鶴一去不復返,金沙灘千載空幽幽。

  “這么好的皇宮貢花,現(xiàn)在竟然會一無是處,但愿今年能恢復原來的繁榮景象,但前提必須是宮中的白牡丹都凋謝不在?!?p>  這蟈縣官員的心里都這樣詛咒著,并且天天不忘念叨,希望陳平的白牡丹是曇花一現(xiàn),不日都索然凋謝。

  沒有了銀子庫府的收入,這縣太爺日子就過的結結巴巴起來,以前可是府衙內歌舞升平,酒池肉林,嬌妾成群,現(xiàn)在是蕭條冷市,更甚的是連巴結上一級官員知府的疏通費都拿不出來,這無疑讓縣太爺頭痛的很。

  對陳平太尉牡丹移植的大功告成,恨的把牙齒咬的咯咯響,如果在嘴里見機投入一塊大硬骨,那肯定立刻碾碎為齏粉。

  但抱怨終究改變不了現(xiàn)實,詛咒哪怕是日夜萬遍、唇干舌燥,也收效依舊罔然。

  既然如此,那只能想其它辦法了,只能以增加百姓的賦稅來填充空虛的府庫,來滿足縣衙官員的個人私欲。

  而這無疑是加重了蟈縣人民的負擔,蟈縣百姓茨門圭竇,衣不蔽體,篳路藍縷,流浪乞討者也漸漸增多,田畝兼并則日益嚴重,并且把金沙灘的白牡丹都鏟除的干干凈凈,連根拔起,并經(jīng)過杲日曝曬,燥荻枯柴一般的付之一炬。

  熊熊大火,噼里啪啦的烈焰,從中午開始,整整燒到日落西山,蟈縣的夜空竟然是紅色的縠紗帷幔。

  后直接成了糧食作物用地,這白牡丹花瓣莖根燒成的土壤,黍粟蕎稷長的枝繁葉茂,產(chǎn)量驟增,但對于衙署的橫征暴斂比起來,那還是杯水車薪、不啻霄壤。

  從此蟈縣由一個人人爭相赴任的富縣,一夜之間變成了退避三舍的窮縣,這是連憲宗帝都萬萬沒有想到的,從戶部的稽薄籍冊看,這蟈縣的赴任官員都是國子監(jiān)太府出去的學士,還有知府的下任,并且拍馬屁在戶部蔚然成風,都不惜重金,賣官鬻爵,為求蟈縣衙門的金交椅位置,而絞盡腦汁,賣田砸鍋,不惜一切。

  現(xiàn)在連白牡丹都毀了,如果京城白牡丹一旦出問題,那就永遠也別想再有這金沙灘的白牡丹啦。

  “白牡丹出問題了,付德高你快去看看其它地方有沒有異樣……”

  朱見深一日畫著畫著,突然一瓣牡丹花瓣凋謝,掉在御書房的紫檀木做的書案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瞇一睜了幾回,然后又過去直接用手抓了起來。

  發(fā)現(xiàn)這花瓣正是白牡丹的花瓣,并且這花瓣一點水分都沒有,摸著如同綢絹的質感一樣,干巴巴的毫無生氣。

  “快去看看,還愣著干嘛?”“是……”

  付德高后面跟著的一尾巴,是一個小太監(jiān),也急急的接踵而出。一晃都不見了,去各內廷察看一遭。

  結果回報果然如出一轍,那白牡丹是曇花一現(xiàn)。蟈縣的水土是任何地方無可替代的。

  朱見深大怒,他的眼角有濕濕的淚水。

  “這蟈郡縣的金沙灘牡丹誰鏟除的,抓起來給朕全部殺掉!”

  “杜覽,你趕快去蟈縣,見之格殺勿論。”

  錦衣衛(wèi),飛魚服,繡春刀,憲宗帝決定為白牡丹報仇。

  加急文告,一路封鎖消息,連知府都蒙在鼓里,第二天,杜覽一進縣衙,吳構縣令還在昏睡中,急急穿袍帶帽出來迎接,方如夢初醒,知是皇帝的錦衣衛(wèi),遂跪在地上嚇的魂不附體。

  “皇上有令,令你們交代是何原因把金沙灘白牡丹镢除而改為良田的!”

  一個杜覽的下屬錦衣衛(wèi)聲音嗆嚀地念著諭旨。

  “限你們一個時辰寫好,不然格殺勿論。”

  那跪著的縣太爺吳構頓時雙腿發(fā)軟,溺溲四濺,濕了內裩袴袍。都寫好罪狀后,頃刻間人頭落地,血染衙門,滴腥如醯,若成衢水,有衙門石獅子上的,有大門狴犴上的,有廨署門匾牌上的……,到處都是,目不忍睹。

  妻孥嬌妾也成了刀下鬼,一個個命赴黃泉。

  蟈縣金沙灘的白牡丹注定只是一個歷史,都因南花北移的成功,使金沙灘的白牡丹頓時不值幾緡,遂付之一炬,最后徹底消失在茫茫火海中,焰如楓葉荻花秋瑟瑟,煙似云翳山峰闊蒼際。

  不留一點灰塵在其中,也沒有一點白牡丹的殘香,什么都沒有,只有荒蕪的沙丘,依稀的燈火,殘垣垝敝。

  “皇上?。∵@白牡丹之事,不可再擴大啊!就此平息為好?!?p>  殿中太師馮莫齋死諫憲宗帝,否則這憲宗帝真的連太尉陳平都不放過,決定抉除殆盡。

  “陳太尉雖然被皇上說是欺君之罪,但其忠心耿耿,一心為國,這白牡丹才是事情的根源,責不在陳太尉身上??!請皇上收回成命?!?p>  “太師,你這是蠱惑圣上,你難道也與陳太尉是同黨,昨日居庸關有報,說太尉未把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冬制棉衣等后備物資運到,致使兵士因一時缺少之需,才使覷視已久的吐蕃騎兵得以騷擾偷襲成功……”

  付德高扇風點火,巴不得連太師一起都打入大牢,則自己就可以專權恣意妄為。

  “你這付德高,竟敢誹謗老夫,老夫在朝廷的時候,你還穿開檔褲呢!你竟然恬不知恥的說起老夫來……”

  馮莫齋勃然大怒,眼如紅球,焱焱發(fā)光,直搗這個卑鄙的小人,寧可死諫與憲宗帝,也要把這個付德高碎尸萬段。

  “別吵了,太師啊,這陳太尉是有罪的,單不說牡丹之事,前幾日居庸關那股騎兵怎么回事,居庸關乃我大明第一雄關,西北的咽喉要塞,如此重要關隘,陳太尉竟然也會疏忽大意,玩忽職守,連快過冬的棉衣都沒準備,這瀆職之罪,必須承擔?!?p>  “皇上,微臣看陳平大人是宮殿內的公文延誤所致的,并不是陳太尉之過……”

  諫言的是著書郎梁洐,原在翰林院,后被封于大學士兼任宮內著書郎,陪伴皇上學習練字等。

  今日他剛好受憲宗帝之邀,來給憲宗帝上課,關于王羲之的書法練習。

  “你也給陳太尉說好話,關鍵朕是放心不下這白牡丹??!白牡丹一失,朕心恍惚?。 ?p>  “皇上,白牡丹嬌媚且豐滿,但京城風土不宜六散其氣,失之也是必然,陳太尉也是嘔心瀝血,放得白牡丹花落京城,但只是牡丹本身太過嬌媚,致使思鄉(xiāng)憔悴,今日暴斃也屬自然,所以皇上應該寬慰。”

  梁洐學識淵博,哲理深厚,循循善誘,使朱見深的心情稍微出現(xiàn)好轉。

  “這樣吧!先把太尉打入大牢,交于大理寺的白寇都御史審理此案,過三日定奪,然后發(fā)配西北大漠!”

  馮莫齋見憲宗帝注意已定,已經(jīng)是無法挽回。遂退出寢宮,自我悲憤去了。

  他的袍袖是揮的如此大幅,如此的奔放。在宮殿閎門外的大道上發(fā)出陣陣的拍打聲,如搏浪罅隙的穿空,卷起洶涌千堆雪。

  “太師慢走……”

  幾個小太監(jiān)打了招呼后嚇的慌忙就跑。

  “成何體統(tǒng),世風日下,風雨縹緲……”

  梁洐則被憲宗帝仍留在了身邊,他本想一起送送太師,并且私下和太師說說話。

  這是秋末的最后一天,是立冬的來臨,大漠北邊已經(jīng)下起了撲簌簌的大雪,而江南卻仍然是溫暖如春。

  “爹,你不能走?。 ?p>  陳茜在府門庭墀外哭的眼淚四濺,喉嚨幾近沙啞,但咬牙拚力沖上去,狠狠抱住陳平的大腿袴襟不放。

  “別哭,孩子,爹去去就回來,沒事的,你不要忘了,你可是將來大明的第一樂師,爹對你給予很大的冀望,那些爹在陳家坳嘔心瀝血撰寫成的曲譜,有朝一日你可要發(fā)揚光大!”

  “爹,孩兒不要曲譜,不要宮廷第一大樂師,只要爹在孩兒身邊……”

  “好了,好了,別磨磨蹭蹭的,等會晚了,皇上可要怪罪下來,到時我們也吃罪不起!”

  幾個殿前侍衛(wèi)和錦衣衛(wèi)上來一把就摽開了陳茜,陳茜使勁掙扎,并用手撾住一錦衣衛(wèi)的手腕,下口就是一咬。

  “哦喲,這小腌臜,我一刀劙剡了你!”

  話音剛落就綽起腰間的刀劈了下去,嚇的陳平魂不附體,瞪著眼睛跪著哭喊道:“求求你們放過小女吧!她還是個孩子,才只有八歲??!”

  “你這犴圄之徒,現(xiàn)在你的話連一只屁都不如,快給本大人滾開!”

  突然一腳而起,踢在陳平的臀部,然后綽起樸刀砍向陳茜。

  “救命??!快救命啊!”

  劉楠撕心裂肺的驚吼起來,但被幾個軍士狠狠的攥住,掙脫不開,見著刀光剡剡,便頓時一閉眼睛昏了過去。

  “你……”

  那錦衣衛(wèi)刀停在半空,只見手腕被掿的緊緊的,如一槎岐樹枝紋絲不動。

  “誰叫你這么大膽,改對太尉的家眷無禮,并且還是個小孩,快給我放下樸刀,滾的有多遠就多遠!”

  “是,杜同知大人,小的也是受了那……咬……”

  “快給我滾開,聽見沒有,還咬咬,那是你自找的!”

  杜覽一把抱起了陳茜,然后蹲下身子用手擦了擦陳茜的小圓腮,愴惻又溫和的說道:“乖,快回去,回到你娘身邊去,你爹沒事的,你要相信杜叔叔,還有白寇叔叔……”

  說完杜覽不禁抽泣了一聲,一滴泫渥在眼眶里打轉,最后還是被浸潤吸收在眼眥里。

  見陳茜愣著還是一動不動.兩眼睛淚眼朦朧,小嘴唇上還有留下的若隱若現(xiàn)的牙齒血。

  “你快過來,給陳小姐送到劉夫人那里去……”

  陳茜就這樣極不情愿,兩大黑眼一直沒有離開過陳平的身影,就被一個錦衣衛(wèi)大步流星的抱到了劉楠的身邊。

  一聲不吭的陳茜,回眸又看了看正恚忿不平看著自己的杜覽,杜覽見之,立刻做了手勢示意,陳茜似乎也很理解杜覽的心情,遂轉過身子抬頭看了看的母親劉楠。

  這時車辀籠轂滾動,馬膺部的鞚靳鈴帶,瑯瑯顛顫,聲音聒噪撕裂,陳平已押解上牢車槎桎,鐵鏈手腳,白衾囚衣,被殿中軍士帶出了太尉府。

  一代宮廷大樂師,陳家坳的少年天才,就這樣身陷囹圄,被暫押深宮地牢,諍訟無門,然后被迫供述罪狀,畫押定訖,最后貶謫去了茫茫北漠。

  風瀟瀟兮洛水寒,太尉一去兮何時回……

  劉楠由于受不了打擊,竟然憂郁成疾,使其原本有心臟病的她,心肌梗塞致死,這場變故使太尉府蕭瑟茫茫,樹倒猢猻散,一些平日里巴結太尉的官員都紛紛劃清界限,隱匿起來,連那些原本府上的家丁侍衛(wèi),有些都打包襆走人,最后還訛成一筆安家費,消失的無影無蹤。

  余彌大管家也一樣,在劉夫人暴斃后,還趁著陳平羈押于地牢之際,竟然打起彎注意,偷府上的戶籍稽薄,還有田產(chǎn)籍本、字畫古董、庫房金銀都被他洗劫一空。

  后來都御史大夫白寇冒死看望老師陳平時,陳平已經(jīng)一夜白發(fā),頓時老了幾十年,并且老淚縱橫,拉著白寇的手說:“白寇?。∥覜]有其它事情求你,就是小女陳茜托府與你,如若小女能安然無恙,在你府里呵護下茁壯成長,并且把從太尉府趁隙拿出來的曲譜,代由你親自保管,日后小女長大,她自會按曲譜彈奏,這樣我就死也瞑目啦!”

  說完陳平用襤褸的灰布袖子揩了揩傷心的眼淚,再緩緩抬起了頭,凝重的看著白寇,“還有一件事就是我從宮里帶出來的《入夜南歌行》曲譜系列,現(xiàn)在在我小女處,那夜……”

  陳平把出事的前一天夜里,他從明深宮里出來,帶著那曲譜《入夜南歌行》急匆匆的進入陳茜的閨房,并告訴陳茜將此曲譜收藏好。

  “這曲譜你一定要保管好,日后轉交給白寇大人,你爹爹的學生都御史大夫手上,爹現(xiàn)在有事回宮去了,來不及去跟你母親辭行,你等會代爹轉告你母親,叫她休念,自己保重身體,你母親有重瘵心臟病,我怕……”

  “爹,母親何來有瘵?”

  “唉……,這說來話長了,九年前爹被太師府聘為樂課先生,所授樂生為馮頤皇后、你大姨媽和你娘,一次你娘誤食鴿子湯,此鴿有劇毒,你娘遂昏迷了幾天幾夜……”

  門外的幾個錦衣衛(wèi)和殿中校尉正東張西望,陳茜懵懂感覺她的爹爹好象有事情了,至于什么事情,她還無從判斷。

  “爹,娘的瘵跟鴿毒有關?”

  陳平看了看一臉即好奇,又睜著大黑眼睛,聽的津津有味的陳茜繼續(xù)說道:“爹一個陳家坳的村野農(nóng)夫,篳門圭竇、家無儋石,躡蹻柴車到了太師府,跟你娘認識后,心心相印,想不到早膳時的鴿子肉湯里竟然被人下了毒……,多虧了空邑山的王陀真人??!你娘才救了過來,可是由于中毒過深,血毒已入心臟,所以這浸襲之毒才使你娘患上了這疴癥?!?p>  “好的,爹,小女知道了,并一定會照顧好娘的,但爹可要多加保重啊!”

  “走吧!皇上有令,限你戌時三刻必須回宮,現(xiàn)在差不多已經(jīng)一刻啦!”

  外面的錦衣衛(wèi)朝門內大聲一喊,陳平最后摸了一下陳茜的垂髫,最后匆匆走出了太尉府。

  陳茜急忙跑了出來,在走廊的過道上,一直望著陳平的背影,知道籠罩在夜幕中消失。

  長夜是奪人的憂慮,是幽長的挽歌,拗不過強弓,頂不住這猛來的狂風。

  吹落了一泥濘的絹布,望著銅鏡里稚嫩的梳妝。

  在流淚中哭泣了臉頰的一片紅,暈著光,只有模糊的苦澀的枯葉片,在府中的廊下輕輕的東來西往,那園中的泥塑起來的噴水女子,正微笑著、期盼著……,把你遺忘,是銘心的刻骨,憂思在惆悵,內心在揮灑。

  在太尉府的府院瓦甓庭墀下,院中由陳茜種下的梧槚幼苗已枝冠葳蕤,卻依稀還存有車輦輪轍的殘跡,槎梏布衾,囚裯白袴,淚痕天地,云層灰厚……

  恍若有陳平猛的一回頭,依依不舍的看了看陳茜,陳茜正被劉楠攥在手里,朦朧如煙般使勁哭喊著:

  “爹,爹,你可要馬上回來,女兒還要聽爹爹的瑤箏,還有教小女一起彈奏……。

  弱小的陳茜每每想起這一幕,刻骨銘心,就會覺得與那晚送《入夜南歌行》曲譜時的離別一樣的凄涼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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