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延禧宮的深夜
延禧宮中，各處都有人穿梭在廊下門前忙著掌燈，腳步輕快又穩(wěn)重，人多忙碌，卻也井然有序。正殿中，上好的進貢香料正四下飄散，連殿中的每一處金絲流蘇都纏繞著氤氳和雅致。
易桂華靠在長榻上，頭靠著蘇繡軟枕，聽完聞鈴的回報，微微張開了雙眼，眸色清冷，“皇后怎的好端端想起穆晏清了？”
聞鈴?fù)Ｏ掳茨Φ膭幼?，說：“許是娘娘見她驟然遇險，想親自過問一趟吧?！?p> 易桂華冷笑道：“也正好，本宮交代她的事情，醒來倒是忘得一干二凈了。我總覺得……那個木頭好像與從前不一樣了，奈何秦佩英盯得緊，本宮沒有機會再去試探?！?p> “娘娘別擔(dān)心，她一個不起眼的婢子罷了，就算不再咬著姚妃不放，也斷不敢隨意攀咬娘娘。”
易桂華坐起身，仍是不無擔(dān)心道：“活人的嘴總是不嚴(yán)實的，尤其是那日永壽宮一見，這人給水泡過，倒是沒有從前那股子怯懦了。”
聞鈴湊近易桂華的耳旁，低聲問：“主子若是不放心，可要……”她抬手往脖子上一橫。
“萬萬不可，”易桂華冷言打斷，“推她落水沒死成，已經(jīng)是很驚險了，現(xiàn)在六宮的眼睛都盯著她，會打草驚蛇。還沒查到是誰救了她嗎？”
聞鈴不甘，“夜深人靜，本是算無遺策才是，就是不知道哪個不要命的，竟敢摸黑下水救人，事后全無蹤影。”
易桂華最擔(dān)心的就是這個，那人不知會不會看見了自己的人下手？可若真的瞧見了，穆晏清沒死，這件事情也早該發(fā)作起來才是。
她踱著步，思忖了片刻，“莫不是……那木頭早就識破了本宮是要她的命，于是留了后手？那后宮里還有誰會與她為伍，且這么神通廣大，竟至今查不到他的蹤跡？”
聞鈴上前道：“娘娘多思恐傷身，這人到底還能不能信，是不是真的要與咱們?yōu)閿?，明早去景仁宮一探便知。若是她真的對咱們不利，就算兵行險著，咱們也顧不得這么多了。”
易桂華聞言轉(zhuǎn)身，雙唇的那抹艷紅揚得動人心魄，滿意地反搭著聞鈴的手，說：“所以本宮素來最喜愛你，說一不二，能助本宮成大事。”
她走到正殿外間坐下，估摸著該來的人也快來了。望著門外燈火通明的夜，那樣的光輝燦爛，突然難掩凄然，“不像我母親，由著一屋子的妾去欺負她，也從不敢拿出正妻的氣勢，最終逼得自己這么年輕就撒手人寰。”
易桂華自母親去世那日起，就立志此生不甘于人下。年歲漸長，如花似玉的美貌和張弛有度的為人處事，名震京城，上門說親的王公貴族幾乎踏破門檻。
她沒把那些堆積如山的金銀珠寶放在眼里，只知道多次浴血奮戰(zhàn)歸來的父親，明明和秦家顧家一樣，都是為了朝廷九死一生，偏偏就永遠屈于顧秦兩家之下。父親不甘心，易桂華更是如此。
父親總和她說：“若想不居于人下，就得拼命往人上人的位置去爭。光是自身鐵打的實力興許還不夠，總有些天潢貴胄生來就高人一等。華兒你如此傾城美貌，玲瓏心思，與為父一樣，生來不凡，便不該做那不為人知的邊角料。”
幸而如今，她沒有辜負自己，僅次于皇后之下。但這終究不是最頂端的位子，終究要向人屈尊行禮。
一名宮女匆匆來報，“娘娘，楊貴人到了?！?p> 易桂華回過神來，眼神深沉，吩咐道：“找伶俐的人把殿下和公主看顧好了，別讓他們往這邊跑來。還有，溫貴人那邊……”
聞鈴接話：“主子放心，奴婢會去親自看顧好。且溫貴人月份大了，近日胎像不穩(wěn)，太醫(yī)也囑托靜養(yǎng)為宜?！?p> “你們下去吧，沒有本宮的吩咐，不要進來?！?p> 兩名宮女都退出去后片刻，楊貴人才揮著大披風(fēng)跨進來，二話不說就新樂地跪下，“給娘娘請安?！?p> 易桂華低頭觀摩著手上的護甲，說：“楊妹妹若是再不來，本宮還以為妹妹要與我生疏了?！?p> 楊貴人暗暗打個顫，頭也不敢抬起來，“娘娘恕罪，是……嬪妾無能，姚妃近日盯得緊，忙著練琴作畫，事事都要嬪妾幫著看一眼，嬪妾……嬪妾實在很難抽空過來?！?p> 易桂華自然知道她沒有說假話，姚既云重獲圣寵，尤其珍惜，每日都在苦練才能，生怕哪一樣生疏了讓皇上厭倦。
“你看你，本宮不過說笑罷了，你緊張什么？”易桂華只扯了扯嘴角，目光這才從護甲移到還沒起身的楊貴人身上。
楊貴人呼了口氣，便從地上起身，笑道：“嬪妾也知道，娘娘大度，定不會與我計較?！?p> 易桂華定睛看著她那副得意的模樣，問：“妹妹覺得本宮會與你計較什么？”
楊貴人想都沒想，“當(dāng)然是那日在永壽宮……”下一刻，她對上了易桂華那刀子般的目光，才驚覺形勢不對，又撲通跪下，“娘娘……是嬪妾辦事不力……”
易桂華不屑道：“你也知道自己不力，就唆使一個姚既云去永壽宮大鬧一場，這么簡單的事情都辦不好，若非本宮及時趕到，你是不是還能把本宮給招了？”
“娘娘，那日……那日驍嬪也在有意護著，況且穆晏清那賤婢如此能說會道，嬪妾的確……”
“的確無能為力是嗎？”
楊貴人深深低下頭，咽了咽口水，不敢接話。
“你兄長的仕途，本宮的父親已經(jīng)在物色了，能不能一路坦蕩，才德配位，就看你們的本事了。本宮承諾的，從不食言，可你給本宮的承諾呢？”
楊貴人像是才回魂，立馬俯下身叩拜，說：“娘娘的恩待，嬪妾謹(jǐn)記在心。娘娘的事情就是嬪妾的事情，我……我一定為娘娘盡心竭力?！?p> 易桂華拖著裙擺慢悠悠地走過來，扶起楊貴人，換上一副慈眉善目，眼中的陰云化成了春風(fēng)細雨，“你說你行這樣的大禮，就真的是與我生分了，我何嘗不知此事的為難，當(dāng)然相信你的心意?！?p> “娘娘深夜傳嬪妾過來，可是有要事？”
易桂華與她一同坐下，贊賞道：“你看你如此聰明，我才與你投緣。你可知，皇后娘娘傳了誰明日同去請安？”
楊貴人頓時滿臉嫌棄，“六宮已經(jīng)傳遍了，是穆晏清那個賤婢?！?p> 易桂華一聽這語氣就很滿意，這蠢貨上當(dāng)了，看來明日的小計劃成功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