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章：長生大酒
星空印照，月懸于頂。
婁洪提溜著周商，縱躍至駐地外一座僻靜的矮丘上。
“你的身體情況很糟糕。”
將周商放下后，婁洪幽幽道：“腎元枯竭得很厲害，像被酒色掏空身體的敗家子，這種狀態(tài)別說高強度的動功，就算是簡單的鍛煉也做不了。還有就是氣血流失，心力過載，導(dǎo)致的臟器衰弱，尤其是心臟，這直接影響到你整個生命狀態(tài)，若是不及時調(diào)理，便是根基損毀的重創(chuàng)。”
“所以要想恢復(fù)，便得從最根本處著手，我剛剛看到你在校場做的那些動作了，低烈度的身體活動，刺激生命以求自愈，思路是對的，但憑借那樣不成體系的淺薄練法鍛煉恢復(fù)，最終只會留下更嚴(yán)重的暗疾?！?p> “所以你需要更加迅速，并且本源的滋養(yǎng)，來補充臟器流失的能量，這其實是.....”
說到這兒，婁洪語氣頓住，本想解釋幾句技法的珍貴，但最終還是忍住，將話鋒一轉(zhuǎn)，輕描淡寫接著道：“其實受傷是修行路上常有的事，不論和人切磋交手，或是亡命搏殺，即便是日常的修行，也有受傷的風(fēng)險?！?p> “所以學(xué)會規(guī)避和應(yīng)對傷病，是一個成熟的修行者最重要的功課。放眼望去整個玄靈修行界，但凡能從上古時候傳承至今的宗門勢力，必然有著極為卓越的養(yǎng)身技巧！而我要教你的新玩意，便是關(guān)于如何釀造【長生大酒】?！?p> “【長生大酒】...是指津液嗎？”
熟悉的名稱周商讓一愣，想到曾經(jīng)婁洪教過的服食法，旋即問道。
“是也不是。”
婁洪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后，接著道：“總之，我先教你釀制【長生大酒】的四句口訣，你記好?！?p> 言罷，滿臉正色，沉聲吟誦道：“山下一清泉，有水流萬年。竊吃泉中水，活個不老仙。”
啥，啥意思？？？
哪怕閉著眼，都能聽出對方話語中的認(rèn)真，但這四句口訣，就真的跟順口溜一樣，聽得人滿頭霧水啊，周商滿腦門子問號。
“聽不懂是吧，聽不懂就對了！”
婁洪對周商的反應(yīng)早有預(yù)料，語氣淡淡解釋道：“若是聽到口訣自個兒就能練，那宗派傳承不都跟笑話一樣了，還要師父干嘛用?！?p> “其實這四句口訣，是指長生酒的所在與釀法，前兩句是方位，后兩句是方法?！?p> “首為人之峰，所謂山下一清泉，指的就是人之口?！?p> “而有水流萬年，指的就是口中津液，這水若是沒了，人也就死了?！?p> “知道了方位，緊接著就是釀法。”
“竊吃泉中水的關(guān)鍵，在這個竊字！用不同方法竊來的泉水，釀出的效用也是不同。”
婁洪語速很快，也不管周商聽沒聽懂，一句解釋沒有，嚕嚕嚕的說著：“一道【長生大酒】，有千百種釀法，而眼下你最需要的，是滋補腎元，充養(yǎng)血氣之酒?！?p> “要釀這道長生大酒，你非得竊取腎母之氣不可！選在夜已沉，日又未出之時，面向正南方，盤膝而坐，凝神靜氣，摒除雜念，心懷誠敬，將元炁聚集肺臟，以內(nèi)息吞吐八次。八次之后，將這口混元氣緩緩?fù)倘敫怪?，若感覺吞氣似咽硬物，才算做足功夫?！?p> “如此反復(fù)，吞入八口混元氣后，舌下會生出尤其甘醇清冽之津液，這便是【腎母氣長生大酒】！”
“此時不要立即吞咽，將舌頭抵在上顎處，靜待【長生大酒】蓄滿后，以舌尖在前部牙根處上下來回攪動，酒滿則咽，但切記不要大口猛咽，小口小口吞咽，以元炁引導(dǎo)，將【長生大酒】送入下丹田中?！?p> “如此這般，方能滋潤濡養(yǎng)你幾近枯竭的臟器，若是能持之以恒，不止能彌合你此次透支留下的暗疾，更能......算了。”
本想鼓舞兩句的婁洪突然話鋒一轉(zhuǎn)，旋即又意興索然的擺擺手，“這些離你太遠(yuǎn)，眼下你要做的，便是釀出第一口【長生大酒】，眼下正是時候，你試試吧。”
看著周商面朝南方席地而坐，婁洪緩緩?fù)说揭慌?，微微嘆了口氣。
所謂真?zhèn)饕痪湓?，假傳萬卷書。
【長生大酒】絕對是最頂尖的道術(shù)，【還氣生力】同這一比，如螢火皓月。
能治愈周商的明傷暗疾，衰竭器官也是真實不虛的。
但有一點婁洪沒講，那就是世上所有頂尖的技法，效果玄妙無比的同時，往往也意味著難度很高。
尤其是釀制【長生大酒】這樣的密傳真功。
只說婁洪自己吧，當(dāng)初師門教他釀制【長生大酒】時，他足足用了兩個月時間，才喝到屬于自己的第一口【長生大酒】，這還是在他對師門傳承深信不疑的情況下。
【長生大酒】的難度，從來不是在晦澀的口訣和繁瑣的練法，而是在凝神靜氣，摒除雜念，心懷誠敬這十二個字上！
在釀造長生大酒的過程中，但凡有些許雜念，半點兒懷疑，那口精純混元氣就會變成無用濁氣，以無用濁氣釀出的長生大酒，是餿的，也是沒法用的。
所以在金剛門的傳承中，釀制【長生大酒】是最難密傳之一。
即便是有無數(shù)個鮮活真實的例子說明【長生大酒】的真實性，沒法釀成的弟子也是大有人在。
所以婁洪其實并不覺得周商能夠在段時間內(nèi)學(xué)會釀造【長生大酒】，說得再直白一點，婁洪甚至認(rèn)為周商不一定能學(xué)會。
他傳授釀法給周商，更多只是想給對方一個機會，也是給自己一個交代。
至于結(jié)果，并不太報希望，然后就聽到一聲“咕嘟”。
好似干澀糕點艱難滾落喉管的聲音。
婁洪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四處張望尋找。
“咕嘟....”
“咕嘟....”
“咕嘟....”
擺出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婁洪瞪大眼睛瞧著第一次練習(xí)釀造【長生大酒】的周商，慣偷似的完成不老泉的竊取，又分毫不差的以舌頭完成調(diào)制，然后一點點吞入腹中，導(dǎo)入丹田。
每一口長生大酒的分量，都他媽的跟勺子量過的一樣。
若不是看著周商一點點修煉起來，婁洪都要懷疑，這貨是不是偷學(xué)過他們金剛門的絕密，不然眼前這幕，該如何解釋呢？
正在痛飲【長生大酒】的周商并不知道自己的行為給婁洪帶去多大的震撼，因為在他看來。
自己只是嚴(yán)格按照婁洪所提的要求。
一步步進行而已。
至于凝神靜氣，摒除雜念，心懷誠敬。
只能說這種條件都不能算做要求，因為他的每一次修煉，都是在這種極致專注的狀態(tài)下完成的。
或許是因為心特別靜的緣故，他甚至在這個過程中，感知到了很多新奇的東西。
首先是口中的津液越來越特別，尤其是完成八次混元氣的吞咽，舌下溢出的津液，竟然真的甘醇清冽，甚至帶著絲絲香甜。
將其緩緩?fù)萄什⒂稍獮乓氲ぬ镏?，這【長生大酒】更是有種奇妙的變化，丹田仿佛化作火爐，將進入的長生大酒練成一縷縷特殊的炁。
這炁隨脈而走，先是升入肺部，盤旋然后流入腎臟充作腎元。
枯竭的腎臟隨著這些炁的注入，仿佛干旱大地迎接甘霖，龜裂被溫柔撫平，效果十分明顯。
感受著絲絲充盈的腎元，周商心生歡喜。
但考慮到婁洪事前的交代，硬是死死保持著凝神靜氣，心懷誠敬的狀態(tài)，強撐著沒有分心動念，直到將口中所有的【長生大酒】飲得一滴不剩，他才露出笑意。
隆冬的太陽升的比較晚，只剩繁星點點。
當(dāng)周商緩緩睜開眼時，卻發(fā)現(xiàn)婁洪就蹲在自己身前不足一尺的地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人有些發(fā)毛。
“是哪兒練得不對么？”
周商心中升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自己練差了。
但這話聽在婁洪耳朵里，委實有些討厭，“你以前是不是學(xué)過？”
“聞所未聞，這是第一次?！?p> 周商不明所以的搖搖頭，然后小心翼翼的再次問道：“練得有什么問題么？”
“當(dāng)然有問題！”
婁洪氣呼呼的站起來，焦躁的前來回踱步，張牙舞爪比劃著，情緒有些失控：“肯定有問題??！難道你在過程中，沒有半點兒懷疑嗎？”
“懷疑什么？”
周商更加不解。
“你說懷疑什么？”
婁洪氣急敗壞的解釋道：“懷疑這個事情真假，懷疑我是不是唬你，懷疑長生酒的效用，即便真的有效，你就不懷疑我的用心嘛？隨便懷疑點什么都行?。 ?p> “...沒有必要吧?！?p> 周商弱弱解釋道：“這種東西，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何必著急下判斷呢？”
“行，你清明，你了不起！”
婁洪氣笑了，“好，就算！就算你心里沒有絲毫懷疑，那雜念呢，雜念總有吧！這么長時間的靜坐，釀造法又枯燥繁復(fù)，這期間你腦袋里就沒有跳出點兒別的聲音來？一點兒都沒有？”
“不是您說要擯除所有雜念嘛？”
周商聞言，頓時大呼冤枉：“如果需要聽點別的聲音，事前該同我講?。 ?p> “講？我講個屁！”
聽到這話，婁洪更急了：“讓你擯除所有雜念你就屏除所有雜念了？按這個說法，今天全套傳承聽一遍，明天免許真?zhèn)髁?？?p> 周商被說的有些不好意思，謙聲道：“這...這樣不太好吧...”
“不、好??？這他媽的是好不好的事嘛？”
婁洪是被氣笑了。
其實按照金剛門的記載，第一次練習(xí)釀造法就成功的弟子雖然不多，但也不是沒有。
所以周商一次性學(xué)會，其實并不會讓婁洪驚訝，畢竟瀕死者瞧見一根稻草也會死死抓牢，周身此時的狀況，完美符合篤信的條件。
所以真正讓婁洪驚訝的，是周商在釀造成功后，竟能將整全部【長生大酒】一滴不剩喝完。
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
畢竟所有第一次感受到【長生大酒】神奇的，多少都會生出些正面情緒。
如欣喜、激動、滿足，諸如此類的情緒，同樣是雜念，雖然這些雜念不至于讓酒立即變餿，卻也會產(chǎn)生影響。
那就是加入了這樣情緒釀造出來的長生酒極難控制。
你想讓它往腎門走，它可能拐個歪兒就往肝膽去了，總之就是很歡脫。
而長生大酒的歸處一不受控，人自然就會緊張，這種雜念一升起，剩下的【長生大酒】就會迅速變餿。
所以初初釀成【長生大酒】的，往往只能飲準(zhǔn)那么一兩口。
剩下的不是沒去對地方，就是變了味。
能夠飲盡【長生大酒】的，哪個不是經(jīng)過蠻長時間的鍛煉。
但周商呢？一次成功，簡直不可思議。
“釀成了，你就一點兒喜悅、興奮，滿足都沒有嘛？”
真正讓婁洪難以理解的，其實是這個。
“我有??！”
周商還是那副氣死人的平淡語氣：“但您不是說要心懷誠敬么，釀酒調(diào)制時這么高興會顯得有些輕佻吧，所以我把這些個情緒，往后壓了壓，反正釀酒調(diào)制，飲酒就那么點兒時間，事后有的是功夫高興嘛！”
說完，周商嘴角上揚，用手指著，對婁洪說：“看，我現(xiàn)在就在高興啊，特別高興！”
“好哇，是真好啊！”
這輩子沒受過這么大委屈的婁洪嚷嚷開了：“來來來，起來起來，聽一遍就會做是吧？學(xué)得快是吧？來來來，瞧好了，我再演示兩套陰陽和合，剛?cè)岵寞焸Ψ?，有本事你都學(xué)了去！”
婁洪氣呼呼的走到矮丘的空地上，在滿天星光的照耀下，“唰”的一下將雙掌合十，然后朝著左前，直直鉆推出去。
“我這套是八部...八套調(diào)理身體的小招數(shù)，我就給你演示其中兩套，我只演示一遍，能記多少看你自己！”
“瞧好了，這式叫...叫手足前后固腎腰！”
婁洪雙掌緩緩張開，明明就是很輕松的動作，卻像是在撥開兩面萬斤重的大門。
他一邊做，一邊向周商講解道：“調(diào)理身體就像是在打仗，氣血就是你手中的兵將，目的就是打通全身的關(guān)隘，將叛軍鎮(zhèn)壓，邪道驅(qū)逐！”
“所以在這個過程中，必須要用力！所謂用力，就是調(diào)動渾身氣血，凝成一股力量，將淤塞的經(jīng)絡(luò)推開。所以用力便是壯陽氣，便是調(diào)理病灶的根本?！?p> “一是外部調(diào)理動作用力，二是內(nèi)部調(diào)運氣血，此為外陽內(nèi)剛。”
“但孤陽不長，孤陰不生，一昧的剛強只會兩敗俱傷，所以還得要陰陽調(diào)和，剛?cè)岵?！?p> “陽、剛的部分講過了，再來說說陰的部分，柔的部分！”
“陰是指動作過程中，你緩緩?fù)萄式蛞鹤虧櫳眢w；柔是指動作過程中，你要保持自然輕盈的吐納，輕了猛了，都會亂了平衡?！?p> “平衡十分重要，唯有達到陰陽平衡，剛?cè)岵拍茏屵@套調(diào)理動作的效果，發(fā)揮到最佳！”
婁洪一邊做動作，一邊解說著：“似這樣的調(diào)理功夫，可以按照自身的恢復(fù)情況安排訓(xùn)練分量，五遍，七遍，九遍，多少都行，但要記住一點，一旦發(fā)現(xiàn)呼吸紊亂了，就要立刻停止，因為不在完美狀態(tài)下的修煉，非但不會有調(diào)理效果，反而還會傷身！”
“所以聽懂了么，聽懂了就跟著做呀！”
兩套調(diào)理動作并不難，每一套拆解開來，也就幾個固定動作循環(huán)。
加上婁洪動作又很慢，所以周商看了會兒后，就跟上了對方的節(jié)奏。
經(jīng)過兩次校對，已然跟得有模有樣，尤其是陰陽平衡，剛?cè)岵@快，絲毫沒有初學(xué)者的生澀。
過分離譜的場景看得婁洪氣息都差點亂了！
兩人面對面，鏡像般的動作，五遍、七遍、九遍.....
忽得，周商停了下來，雖然并沒有出現(xiàn)呼吸紊亂的情況，但驚疑不定的表情，必然是遇到困難了。
婁洪心中大喜，但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順勢停下功法演示，背負(fù)雙手悠然問道：“怎么停了，遇到什么困難了么？”
“倒不是遇上困難，就是出了些小狀況...”
周商仔細(xì)感受了下身體的狀況后，帶著些許不太確定的語氣詢問道：“剛剛在做動作的時候，感覺氣血把督脈、和沖脈兩條大脈貫通了，一方面我想確認(rèn)下，另一方面我想問問，這種情況，它正常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