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天雷聲轟動,急雨像深山瀑布似的狂瀉,雨線如柱……
京兆府府獄內(nèi)一間幽暗的牢房,從鐵窗外不時傳進(jìn)乍白電光,平添多增了一份悚然。
也為這里籠罩了一股死亡的氣息。
上陽令孔乙一身白色囚服,散亂的頭發(fā)下,面色紅潤。
好酒好菜伺候著,竟連鐐銬枷鎖都未見!
“哐啷”一聲,牢門鐵鎖落地的聲音傳來……
孔乙猛地直起身,愣愣盯著突然闖進(jìn)來的神都不良帥。
“我當(dāng)是誰呢!”
說罷,他起身瞄了眼空蕩蕩的走廊,神色擔(dān)憂道:“裘韋,這里可是京兆府的府獄,三爺不會讓你來劫獄吧?”
話音未落,孔乙的眼瞼忽地開始不自覺抖動,如夏蟬揮翅。
繼而像是被什么東西緊緊箍住脖頸,嘴巴一張一翕間,竟開始無法呼吸。
俄頃,雙眸瞪如牛鈴,并且全身溫度,開始急劇下降,如墜冰窖……
當(dāng)他眼角余光掃過幾步之外的不良帥時,發(fā)現(xiàn)后者右掌心,亮著一道詭異的光暈,忽明忽暗。
這也是京縣正五品上陽令,曾經(jīng)的端木府大管家臨死前,最后看到的景象!
“啊……呃……”
直挺挺站立的孔乙,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面色如紙,口不能言。
更別提喊出“救命”二字。
慢慢從皮膚里溢出的白霧,開始包裹著他……
直到成為一尊寒氣籠罩的冰雕!
幾步之外的不良帥,面露猙獰,手腕猛地一旋,冰人四肢瞬時齊齊掉落,碎為冰碴。
“你是第一個給姚娘他們陪葬的!”
與裘韋一般無二的男人輕輕吐出一句話,上前幾步,伸手拂過孔乙腦際。
…………
滂沱大雨中,一人一騎朝著修業(yè)坊端木府的方向,飛馳而去!
“紅氣二錢,丁類下等寶物一件!”
彼岸閣的話,姜叔夜一句也沒聽進(jìn)去,腦海里滿是姚娘在酒甕里的慘狀。
以及端木麟折磨殘害她的血腥場景……
“賤人,若不是因?yàn)槟?,我家孔叔怎會身陷囹圄,來人,在她臉上來朵花兒,再砍了胳膊腿,記著,三個時辰之內(nèi),不許死!”
那是前朝才有的酷刑,稱為“人彘”!
十惡不赦之徒被砍掉手足,割去舌頭,再挖了眼晴,刺聾耳朵,裝在酒甕里慢慢等死……
姚娘只是個普通的貧苦丫頭,何罪之有?
還有枉死的徐記豆腐店的老倆口,他們又犯了什么錯!
憤怒到了極點(diǎn)的姜叔夜,血紅的眸中,不僅有滔天恨意,還有愧疚自責(zé)。
他恨自己太過莽撞!
要不是把失蹤女子的案子,搞得神都人盡皆知。
又對端木家步步緊逼,興許姚娘他們,也不會遭此橫禍……
而上陽令孔乙死前的記憶,更是讓姜叔夜怒不可遏。
之所以策馬趕往修業(yè)坊,下一個目標(biāo),就是手段殘忍的端木麟。
獄中不良帥裘韋和他的對話,聽著便讓人后背發(fā)涼,毛骨悚然。
“孔大人,三爺讓小的給您帶句話。”
“說吧!”
“略賣人的勾當(dāng),一個字都不準(zhǔn)提,尤其是糠市那一百多女子?!?p> “這個本官自然明白,還有呢?”
“所有遞上來的狀紙,只承認(rèn)勾結(jié)鄧太歲敲詐賭客,其它的,打死不認(rèn)!”
“那永昌坊一家八十多口被滅門的事兒,能遮住嗎?”
“哎呦,我的孔大人,您太小瞧三爺了,別說劉員外家,這些年您手里上千條人命都沒事兒,怕啥?”
“你小子說得對,孔某人向來做事滴水不漏,陳芝麻爛谷子的,早就料理干凈了!況且那些賤民礙著咱們發(fā)財,活該!”
“大人,不出十日,三爺保你平平安安從府獄出來。”
“哈哈……”
“都說鄧茂才是太歲,您這位國舅府大管家,才是名副其實(shí)的閻羅真神?!?p> “那個叫什么姚娘的,放了嗎?”
“三爺發(fā)話了,讓端木小郎君去放人?!?p> “哎,也怪孔某人大意,惹了安陽侯府那個小瘟神,流年不利??!”
…………
人如草芥,命似螻蟻。
在端木一族和上陽令眼中,殺人成了家常便飯。
這里面既有皇后的包庇,也有整個東夏王朝的腐朽不堪……
煌煌神都,天子腳下。
這么多年,還不知有多少枉死在端木一族手里的冤魂。
被大雨浸透的姜叔夜,在經(jīng)過洛水河畔時,終于恢復(fù)了一絲絲冷靜。
可這份冷靜,并不代表著他會放過端木麟。
從獄中孔乙二人對話中,最先是要釋放姚娘。
可端木小兒陽奉陰違,竟如此泯滅人性,手段殘忍。
姜叔夜知道他恨自己,可拿安陽侯府沒轍,把怨氣撒到了無辜人身上。
這對堂姐弟,同是姓端木,為何有如此天壤之別?
一個樂善好施,心地善良。
一個下作卑鄙,手段毒辣!
姜叔夜喚出明傀,喬裝成自己,一拍馬屁股,順著洛河向東疾馳。
大雨天,神都第一紈绔在東苑馬場縱馬狂奔,倒也像前主能干出的荒唐事兒。
隨后,他罩上“儺神譜”,故技重施,扮做不良帥裘韋,朝著端木府飛掠而去。
這家伙,原來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如今,神都唯一集聚大批修行者的諦聽坊,已然停擺。
南衙禁軍中的高手,只負(fù)責(zé)皇城區(qū)域。
巡街的武侯差役們,哪兒有本事能發(fā)現(xiàn)身如鬼魅一般的姜小侯爺。
國舅府在洛水南岸,府邸是一等一的扎眼。
可這里不比京兆府,里面聽說豢養(yǎng)了不少修行高手。
臨到附近的巷子,姜叔夜開始有些猶豫。
不論扮做誰,端木府的符師和武夫們,可不是吃素的。
倘若一個不小心,便有可能站著進(jìn)去,躺著出來……
不是小侯爺慫,而是沒有萬全之策,這個險,不能輕易去冒。
公然在國舅府行刺,鬧大了,可能會連累阿耶和聶姨娘。
思來想去,緊挨國舅府的泱泱洛水,給了姜叔夜靈感。
被黃豆般大小的雨點(diǎn)砸出萬千漣漪的洛河,水流湍急,波濤滾滾……
占地頗廣的國舅府,引水入園,構(gòu)筑了千溪匯聚的盛景。
被坊間譽(yù)為“極九州水利筑景之大成,匠思獨(dú)具!”
姜叔夜一頭扎進(jìn)幾十米深的洛河,如蛟龍入海。
“諸神敕法,五行縱橫”
手心符文耀芒大作之際,水流似牽線木偶般,瞬時沖天而起三股巨浪,勢如水龍嘯天……
洛河兩岸渺無人跡,加之刺破蒼穹的電閃雷鳴。
論誰也沒注意到,神都竟上演了一場“蛟龍擘水”的壯闊波瀾。
“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jiān)!”
俄頃,如龍水柱傾瀉而下,以無可阻擋的磅礴氣勢,裹挾著姜叔夜的一腔怒火,奔涌激蕩。
仿佛天穹破了一個大洞,大水瘋狂猛灌下來。
上千畝恢弘府邸,一時間被突如其來的水勢瞬間湮滅……
房屋精舍、亭臺水榭被沖垮,洪水猶如巨獸般從山上沖下來,所到之處,滿目倉夷。
不大一會兒工夫,端木府半空突然高高躍起一人。
雙手疾速揮舞間,汪洋似海的洪水,頃刻間開始褪去,裸露出一片狼藉廢墟。
緊接著,又有數(shù)十名修行高手出現(xiàn),或懸浮半空,或立于岸邊,或蹲在屋脊……
鷹隼眸子閃著寒光,四處尋覓引動這場滔天洪水的膽大刺客。
八百里洛水不是無堤無壩的大江野河,水勢向來風(fēng)平浪靜,波瀾不驚。
這把戲不用問,定是道宗水部符師的杰作!
敢在國舅爺?shù)恼优d風(fēng)作浪,想罷是活膩歪了……
方才控制住洪水的符師,瞄了眼河面,登時虎目圓睜,怒上心頭。
“各位,在此為高某掠陣,待我下去擒住此賊!”
姓高的符師之所以如此狂妄,也是胸有成竹。
瞧著對方御水的神識和手段,頂多一個九品凝丹大成。
自己剛邁入八品通幽巔峰,整整一個大境的差別,自然手到擒來。
八品水部符師言罷,瞅準(zhǔn)洛水中央的漩渦處,身形驟閃,眨眼功夫便鉆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