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義坊,青鸞軒。
紅衣飄飄的寧芙蓉,表面一副波瀾不驚,其實心里不知道有多開心。
在青鸞軒再遇姜小侯爺,的確是巧合。
大和尚晁膺在浮香樓的雅院養(yǎng)傷,自己無聊的緊,隨便逛著便走進(jìn)了首飾店。
希望店里那些雕琢精巧的物件,能夠排遣一番空落落的心。
主公交待的差事,一件不落的完成。
荒木鼎的事兒,她已經(jīng)和晁膺達(dá)成默契,絕不吐露半個字。
神符師蟾貞子,潛入坤陵地宮時被守陵高手擊殺,尸身被毀。
至于姜小侯爺,那本來就是“三千殺”的任務(wù),說是半途被侯府高手救走,論誰也不會起疑。
姓左的,更不會給自己找麻煩。
心思縝密的寧芙蓉將所有細(xì)節(jié)和說辭,仔細(xì)復(fù)盤了數(shù)遍才放心。
剩下的,就是這七天的朝思暮想。
可惡的東方老兒!
每每想到突然殺出的賊老頭,她都恨得牙根癢……
此時青鸞軒詢問金步搖價格的姜叔夜,腦子飛速運轉(zhuǎn),思考著怎么趕緊擺脫紅衣女子。
若是被劫持前的小侯爺,定會毫不猶豫地示警吸引老魏出手。
可現(xiàn)在,他并不想這么做。
坤陵地宮畢竟歷經(jīng)生死,而且當(dāng)時和蟾貞子硬拼,未必有勝算。
說起來,那晚的好運氣,還真要感謝寧大美女,做人不能沒有良心。
她口口聲聲說要劫持自己去越州,也是職責(zé)所在,沒什么好記恨的。
可惜,今日她出現(xiàn)的不是時候。
將買好的金步搖裝入木匣中,姜叔夜旋身沖著紅衣美人笑了笑:“本郎君還有事情要辦,就不陪姑娘敘舊了!”
“你……”
以前的寧芙蓉長袖善舞,周旋于師兄和師傅中間,是何等自信和游刃有余。
可面對這個曾舍命擋在自己身前的男人,再次相見竟變得木訥遲鈍。
竟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就那么眼睜睜瞧著一襲白衣,從自己面前走過。
終是情字入了心,猶恐相逢是夢中……
姜叔夜雙手?jǐn)n進(jìn)衣袖,低頭從寧芙蓉身前經(jīng)過時,幽幽吐出一句話,看似云淡風(fēng)輕,卻殺意凜然。
“寧姑娘,記得幫本郎君給黑袍解星河帶句話,有一天,我會去找他的……”
“嗯!”
“啊?”
寧芙蓉俏面煞白,還沒等問清楚,那道白影已然鉆入馬車。
上百名護(hù)衛(wèi)拱衛(wèi)著姜小侯爺,浩浩蕩蕩離開。
…………
入夜后,明傀化作小侯爺在房間打起呼嚕。
而另一道黑影兒,兔起鶻落間,朝著神都西北方向的皇城急掠而去。
京城暗渠四通八達(dá),洛水河其中數(shù)條水脈便通向皇家御園。
下午的時候,小侯爺專門跑去天策府,調(diào)閱了神都水系輿圖。
仔細(xì)研究了一番后,決定從延津橋下最深的那條水渠潛入……
原因很簡單,除了水部符師,沒人能在三四丈的深水中,閉息超過半個時辰。
而溝渠兩側(cè),正好是南衙禁軍的營房。
穿過營房,便可向北進(jìn)入皇城御園的碧凝池。
身穿陰縷衣的姜叔夜在十幾米深水里,和空氣差不多,任是宮里那位大宗師太監(jiān),也絕無可能發(fā)現(xiàn)。
…………
亥時的碧凝池,被月屑銀輝罩上了一層薄薄的灰紗,意境朦朧。
弧形石拱橋下,緩緩探出一顆腦袋,四下環(huán)視了一圈后,慢慢朝岸邊一處半人高的灌木叢方向游去。
御園在長明宮西北方,隔著一道宮墻,附近有金吾衛(wèi)值守。
姜叔夜湊近一瞧,心下松了一口氣。
盡是些沒修為的普通甲士!
不大一會兒工夫,只聽見碧凝池“嗵”一聲,似一塊巨石落入水中,激起大片浪花。
隔著數(shù)百步外的金吾衛(wèi)聽到動靜,頃刻間蜂擁而至。
結(jié)果一瞧,是南岸一塊太湖石掉入水中。
“嗨,早就和內(nèi)侍省的人說了,岸邊這些大石不穩(wěn)當(dāng),嚇我等一跳,走吧!”
當(dāng)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至碧凝池時,一道黑影已然越過宮墻,出現(xiàn)在長明宮西側(cè)宮道上。
偌大的長明宮包含太極殿、德懿殿、掖庭局、東宮、以及水凝宮等在內(nèi)的西苑后宮……
姜叔夜早間從阿姐那里出來,便與小安公公聊了一路,早已將皇城布局問的一清二楚。
甚至連碧凝池和長明宮之見那道宮墻,有多少守衛(wèi)都知曉。
從小長在宮里的安小海,是大太監(jiān)高涂養(yǎng)大的,知道姜家和干爺爺關(guān)系匪淺。
因此,毫無隱瞞地將皇家禁地的秘密相告……
目前的局面是,長樂宮中看似風(fēng)平浪靜,卻透著一股濃濃的火藥味兒。
此時的圣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病危!
太極殿和德懿殿兩處被端木家控制,皇后到底是要篡改遺詔,加上那句“垂簾聽政”,還是有別的企圖,不得而知。
總之有大宗師太監(jiān)守在圣人身邊,他們的陰謀多半不會得逞。
除非有對付魚朝恩的辦法!
另一邊的東宮,懿寧太子雖所身體有恙,腦子并不糊涂。
他是天下人認(rèn)可的東夏儲君,又有屠帥和嚴(yán)九齡的支持,繼承帝位毫無懸念。
之所以縱容端木家在太極殿鬧這么一出,也是不想母子嫌隙。
而且也料定,皇后還沒那個膽子,敢篡奪李姓江山!
只要皇權(quán)能夠順利交接,其他的,都不重要……
看似微妙的平衡,其實一點點星火就能燎原!
姜叔夜要做的,就是去點火!
…………
太極殿左側(cè)回廊的一處偏殿內(nèi),左曉衛(wèi)大將軍端木仲一襲閃著威凜寒光的麟光鎧,大馬金刀端坐在花梨椅上。
七天時間,他刀不離手,甲不離身,困了便靠在軟塌上打個盹。
但凡有一點動靜,都能即刻驚醒這位大將軍。
高度的緊張和興奮下,那對眸子布滿血絲,分不清是刀口即將舔血的亢奮,還是困倦導(dǎo)致的疲累。
這時,門外有人通報,說德懿殿的劉振劉公公求見。
端木仲從腰間布囊抓了幾顆能醒神的檳榔,塞進(jìn)嘴里嚼了起來,血色牙縫輕蔑地蹦出一句話。
“讓他進(jìn)來!”
俏公公劉振,厭惡他的可不只是滿堂諸公,連端木兄弟也是看不順眼。
也不明白皇后對這個閹人,怎就如此寵信?
可關(guān)鍵之時,也輪不到端木仲胡思亂想,阿姐讓他來,想必是有什么要事……
不大一會兒功夫,俊美的劉公公來至面前。
拂塵輕甩,敷衍地彎腰行禮。
渾身透著一副天下除了皇后,其他人都是螻蟻的傲慢勁兒!
手拄刀鞘的端木將軍鼻孔朝天,問道:“這么晚了,娘娘還有事?”
劉振四下望了一圈,沖著端木仲使了個眼色。
那意思是讓他屏退左右。
俄頃,偏殿的房間只剩下他二人。
“呃……”
端木仲剛想開口,突然覺著嗓子眼被什么東西堵住,窒息感瞬間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鎏金錯銀的刀鞘順勢滑落后,雙手箍住脖頸,拼命抓撓。
此時他的咽喉內(nèi),已經(jīng)被唾液完全堵塞,麟光鎧的甲葉縫隙中,絲縷寒氣開始慢慢滲出……
可端木仲畢竟是八品破軍的武夫,不是當(dāng)初京兆府獄里的凡人孔乙。
府內(nèi)氣海像是感應(yīng)到主人有危險,瞬時被激發(fā)而出,欲將體內(nèi)的神識玄力逼出。
幾步開外的俊美公公,瞅著他甲葉上的寒氣開始消散,猛地一驚。
藏在袖袍里的手腕兒一旋,默念法訣。
“諸神敕法,五行縱橫!”
只見端木仲身后瓷盞中的茶湯,瞬時化作一股深褐色水柱,如細(xì)蛇般驀地纏住魁梧身軀。
“你……”
端木三爺剛喘上口氣,即刻意識到是眼前的劉振在搗鬼。
可惜,剛吐出來一個字,渾身上下便又感覺到一陣徹骨寒意。
緊接著,雙眉掛霜,一層薄冰瞬時覆著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