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業(yè)坊的坊門前,人群越聚越多。
一聽說是姜小侯爺來了,丟失親人的百姓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嘩啦超便圍了過來。
雖說這位爺是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紈绔,可好歹也是屠帥家的郎君,只要他一句話,衙門定會幫著尋人。
姜叔夜掃了一眼,好家伙,足有五六百人。
難道除了聶姨娘,他們都是家中人突然消失?
這還只是修業(yè)坊一處,偌大的神都,還指不定有多少呢!
有丟兒子丫頭的,有夫君或是娘子不見的,下到五六歲的娃娃,上到耄耋之年的老者……
這就怪了,此次人口失蹤,可不像之前糠市那一百多女子。
難不成,又是黑袍毒士的陰謀?
姜叔夜再是想扶危濟困,可眼下有什么事,也比不得尋回姨娘。
“都給我讓開……”
暴喝一聲后,他一抖韁繩,玄騅馬前蹄高高揚起,頃刻間嚇退了擋在前面的百姓。
“駕!”
小半個時辰后,二人便出了城東完好無損的建春門。
所來也怪,一路上,神都城東邊受災(zāi)的情況,明顯好于靠西的修業(yè)坊。
姜叔夜催馬揚鞭,朝著十里坡的方向縱馬疾馳。
緊緊摟著他腰際的寧芙蓉,望著那副掛滿焦躁和不安的側(cè)顏,也是閉口不語。
最后,將臉緊緊貼在三郎后心,希望就這么一直待在馬背上,永遠(yuǎn)都不要停……
城東十里坡,是一處西低東高的岔路口,直行可抵洛州尹川道,也就是尹川渡附近。
北面是隱隱可見波光粼粼的洛水河,南邊,是通往楚越二州的官道。
曾經(jīng)的十里坡,來往商隊絡(luò)繹不絕,人流如織,最是熱鬧。
可如今一瞧,盡是自南方躲避兵禍的百姓,扶老攜幼,隊伍一眼望不到邊際。
姜叔夜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洛唐二州因水患致使災(zāi)民無數(shù),紛紛涌入最近的神都城,倒也正常。
可楚越二州的百姓,不該舍近求遠(yuǎn)???
蜀州天府之國,而且距離較之神都,起碼能省下三四百里的路程。
況且楚越以南,還有十萬大山,雖是荒僻,可氣候土壤足以讓百姓生存。
想到此處,姜叔夜不禁后脖頸發(fā)涼。
解星河,你好毒??!
洛唐二州的災(zāi)民,加上南方逃難百姓,瞬時讓神都人口膨脹數(shù)倍。
光是糧食這一項,就能拖垮帝都。
如今含嘉倉的國糧已經(jīng)見底,幾百萬餓瘋的人會干出什么事,誰都不敢想!
屆時不費一兵一卒,讓東夏朝廷的心臟中樞癱瘓,即便屠帥平定叛亂又能如何。
而且之前的九州抵報,阿耶的鐵騎至今未找到楚越聯(lián)軍主力,這么耗下去,必出大亂。
待找回姨娘,必得尋一穩(wěn)定神都的良策。
姜叔夜催動胯下玄騅馬,朝著半山坡上的“鹿鳴寺”疾馳而去。
鹿鳴寺曾是城東一處香火旺盛的佛寺,因數(shù)年前一場大火,成了如今的“鬼寺”。
聽說被燒死的僧眾和香客,陰魂不散,每到夜半時分,寺里總能聽到一陣陣鬼哭狼嚎。
而發(fā)現(xiàn)聶姨娘行蹤的那片林子,剛好挨著鬼寺。
姜叔夜下馬后,牽著韁繩抬頭望了眼滿是蛛網(wǎng)的牌匾,破舊的寺門虛掩,石階布滿厚厚的塵土。
寧芙蓉指著寺院東側(cè)一片松林,提醒道:“應(yīng)該是那里!”
小侯爺將玄騅系在廟門口的拴馬樁,健步如飛,朝著松林的方向奔去。
此時,斜陽余暉灑下最后的斑駁金芒,松林也漸漸被晦暗籠罩。
越是靠近林子,二人越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自林間彌漫四野,寒意森森。
寧芙蓉低頭看了眼腰間袋囊里的符篆,絲毫沒有反應(yīng)。
想來這附近,沒有什么修行高手。
可她總覺著,這片茂密松林透著一股讓人頭皮發(fā)麻的古怪。
道宗的靈海神識對邪祟感應(yīng)能力之強,是四大修行體系中最為敏銳的。
不然,自古捉鬼驅(qū)邪的,也不可能是頭戴蓮花冠,身穿紫金道袍的牛鼻子。
而姜叔夜一個武夫,若遇人族,自是警覺無比。
可對于妖類邪物的感覺,就沒那么強烈了。
不過他懷中芥子袋里的小金蛇,此刻卻有些不安分。
虧得容藏萬物的寶貝空間足夠大,這才沒引起寧芙蓉的注意。
自己有百邪不侵的陰縷衣護身,況且剛剛才見識過“血幽魔龍”,這種小場面,哪兒會放在心上。
姜叔夜加緊腳步,催促道:“天快黑了,走,進(jìn)去瞧瞧!”
寧芙蓉點點頭,伸出右掌,一團玄火驀然而現(xiàn)。
小侯爺打眼一瞧,頗有些奇怪,問道:“你這火苗怎么回事,黯淡了不少?”
七品清風(fēng)境的離火神通,他可沒少見識。
以往都是炙焰灼灼,耀目無比,如今反而是火光熹微……
寧芙蓉淡然一笑:“玉蠱是禍害,可也是良藥,我現(xiàn)在只是個八品通幽符師,還是初境的那種!”
姜叔夜微微一怔,問道:“你可曾后悔?”
“后悔什么?”
“算了,趕緊找人吧!”
姜小侯爺言罷,徑直邁入陰森森的松葉林。
方才見著林子里只是晦暗不清,方一踏足,竟起了一片詭異濃霧。
小侯爺急忙捂住口鼻,悶聲悶氣地提醒道:“小心有毒!”
寧芙蓉擺擺手,揮散周身霧氣,輕笑道:“瞧你這幅拍死的樣子,沒事,若是毒物,逃不過符師的神識!”
“果然是捉鬼專家,佩服!”
姜叔夜的陰縷衣是能保護肉身,但卻對進(jìn)入口鼻的毒氣陰瘴,毫無抵御能力。
唯一一顆解毒丹藥,也喂了旁人。
松林驟起的濃霧既然無礙,姜叔夜也再無顧忌,扯開嗓門高喊道:“姨娘,姨娘,我是三郎,你在哪兒?”
武夫本就有氣海傍身,府內(nèi)丹田至喉頭的渾厚氣息,更使得嗓音洪亮。
遠(yuǎn)勝凡間江湖的“獅子吼”!
高亢嘹亮的聲音,頓時傳遍整個松林四野。
俄頃,寧芙蓉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指著不遠(yuǎn)處矮木叢,緊張道:“別喊了,你瞧,那是什么?”
姜叔夜順著她手指的地方瞧去,恍如螢火般忽明忽暗的黃綠冷光,漂浮不定,左右移動。
“螢火蟲吧?”
“你仔細(xì)看!”
小侯爺定睛瞧去,豆粒大小的光點竟然開始漸漸擴大,直到變成一雙雙幽綠瞳眸……
“我去,妖怪!”
話音未落,如鬼魅般的幾道身影,猛地朝二人撲來。
“躲在我身后!”
寧芙蓉繞過小侯爺,掌心玄火轟一聲,筑起一道丈余高烈火墻。
敵我未明之時,最好先拉開距離。
二人閃身退后十幾步,以為撲向自己的十幾只妖物碰到火墻后,怎么也得被嚇退或是受傷。
寧芙蓉雖是跌了一大境,可戰(zhàn)力依舊不俗。
誰曾想到,穿過烈火墻的十幾個似人非人的怪物,居然毫發(fā)未損。
令人膽寒的幽光瞳眸噙著濃烈的殺氣,急速沖了過來。
還是我來吧!
姜叔夜膽氣一橫,將目瞪口呆的寧芙蓉一把推開,氣海激蕩之際,準(zhǔn)備迎敵。
幾乎同時,一條毛茸茸的形似獸尾的東西,“呼”地橫掃而過,登時將十幾只怪物掀飛十幾丈遠(yuǎn)。
而一道熟悉的女子聲音也隨即傳來。
“滾遠(yuǎn)些,休要傷了我兒!”
姜叔夜一愣,眼瞧著近在咫尺的獸尾縮回到那女子身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姨娘,你……”
十幾步外的風(fēng)韻婦人,正是苦苦尋找的姜候夫人,聶氏!
只是此刻的她,披頭散發(fā),衣衫染污,全無平日里那般端莊溫婉,如同一只孤魂野鬼般飄蕩人間。
而且,頭頂還氤氳著一股白色霧氣!
剛想沖過去的姜叔夜,被寧芙蓉一把攔住。
“她是妖!”
小侯爺怒目圓睜,歇斯底里般吼道:“你胡說!”
隨即掙脫開寧芙蓉,頭也不回地沖向撫育自己成人的養(yǎng)母。
而腦海中,卻莫名其妙傳來彼岸閣的聲音。
“詭之白氣,逆天地陰陽,叛六道輪回,魑魅魍魎,精鬼妖魔,氣運昌隆于野,青紫之下,黃紅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