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睡去的唐禹又開始做一個夢,這段時間他常做的一個夢。
一隊正在官道上急速奔馳的車隊,馬車掛著白色的帷幔,眾人皆批白衣,宛若一條白色的游龍,快速的向著鳳翔城的方向駛去。
前方已經可以看到中洲第一雄城鳳翔高聳的的城門樓了,為首的一騎勒住韁繩,胯下駿馬嘶鳴一聲便穩(wěn)穩(wěn)地停住了,作為旁觀者的唐禹發(fā)現(xiàn)這人眉眼和禹世子有七八分相似。
駕駛馬車的是看著比現(xiàn)在小幾歲的小胖子余貴,他旁邊還坐著一個侍衛(wèi)模樣的中年男人,滿臉肅穆。掛著白色帷幔的馬車車廂內,坐著一對母子,都身穿縞素,唐禹認出了他們,是禹世子和榮夫人。
“娘,我們還會回龍?zhí)羻幔俊笔畾q的禹世子聲音還略顯稚嫩,“這次走得太急,我還沒來得及跟大鐵、馮二黑他們告別,還有小幺兒和小婭知道我走了一定會哭的?!?p> 十歲的禹世子還沒有從小孩之間的離愁別緒中走出來。旁觀的唐禹默默記下了這幾個兒時玩伴的名字。
榮夫人伸手摸了摸禹世子的頭,輕聲安慰道:“沒事的,等我們到了鳳翔,你可以給他們寫信?!迸杂^的唐禹也仿佛感覺到了榮夫人手心的溫度,對前世母親的思念從心底升騰而起。
情緒起伏之間,周邊場景瞬息變化。
前世京都的胡同口,一個小男孩正背著書包放學歸來,蹦蹦跳跳的他嘴里唱著“小么小二郎,背著書包上學堂?!碧朴磉€是旁觀者,這是小時候的自己。
“媽媽。我回家了?!毙『⒆哌M院子推開家門。
“先洗手啊,廚房水池里媽今天買了西瓜,等你爸回來切給你們吃啊?!蔽葑永飶N房傳來了媽媽的聲音。
“那我先去同學家做作業(yè)啦?!毙√朴碚f道。作為旁觀者的唐禹很想再去廚房見一下年輕媽媽的樣子,但是他的視角只能隨小唐禹而動。
“我tmd小時候真混蛋,回家都不看媽媽?!碧朴硇睦飫傔@樣想著,周圍的場景又開始變幻。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碧朴矶厒鱽砹死世首x書聲。只看到禹世子和司馬弈正搖頭晃腦的背著書。
乖乖男禹世子背得很認真,小皇帝司馬弈則是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
講臺上的先生是一個穿青色儒衫,頭戴高冠的老人,這里應該就是崇文館了。
小皇帝司馬弈湊到乖乖男禹世子旁邊小聲說道:“小禹,待會默寫,你字寫大些,端正些。高師傅的可不比其他師傅,打我板子那是打得真疼?!?p> 乖乖男禹世子嘴巴里念的書不停,只是微微的點了點頭。
唐禹見到這一幕,不禁莞爾,這兩小家伙,還真挺般配。
隨即,場景又是變幻。
這次來到了一個現(xiàn)代校園的操場。操場跑道上散落著不少燕京啤酒的空瓶子。
“冊那,老子的青春結束啦。老子日了狗的青春結束啦?!?p> “咱們校花紀大美女可不是狗,回頭我告訴她去?!?p> “你敢!”說話之間就伸手做勢去打身邊的人,那人連忙起身跑開。然后就看到操場上兩個人手上拿著燕京啤酒得大綠棒子再奔跑。
跑累了,兩個人就躺在了跑道上。
“蘇然,畢業(yè)了你要去哪里?”
“還能去哪,回申城老家唄,繼承家族企業(yè),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p> “狗日的?!碧朴硇αR道。
“有點亂了啊,你剛才罵誰是狗的?”唐禹并不理會身邊好基友的調侃,只是站起來把手里酒瓶里的酒一飲而盡,燕京啤酒的酒液嗆得他劇烈的咳嗽。
唐禹在一旁看著年輕的自己,這一幕他記得。這是畢業(yè)前夕,他和好基友蘇然在操場上最后的胡鬧。后來他回了申城,剛開始還有斷斷續(xù)續(xù)的聯(lián)系,這幾年已經基本沒有通過話了。
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畫面定格了。操場不見了,躺在地上的蘇然不見了,唐禹手里握著的燕京大綠棒子也不見了。世界變成了一片白色。
旁觀者唐禹在這片白色中看著即將大學畢業(yè)的唐禹。
“神仙,你是神仙嗎?”聲音很青澀。
“什么?是誰?”旁觀者唐禹心里想到。眼前即將畢業(yè)的唐禹身形相貌開始變化,最終變成了禹世子的模樣。
“神仙,我是死了嗎?”禹世子看著旁觀者唐禹問道。
“你能看見我了?!?p> “是的,神仙。神仙我是死了嗎?”禹世子青澀的嗓音和臉龐,讓唐禹沒由來覺得有些寂寥,一時間竟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啊,他這朵花還沒開放就凋謝了,那么我呢?
“神仙,那天我被人敲暈扔進茅坑以后,我就一直在府里飄蕩,我跟誰說話誰都不理我,他們好像都看不見我一樣?!庇硎雷涌赡苁呛枚嗵鞗]跟人講過話了,倒豆子一樣繼續(xù)說道,“后來我就看打了神仙你,你住在我的身體里,我想你是神仙,一定能看見我,所以我就一直跟在神仙你身邊?!?p> 禹世子說得輕描淡寫,唐禹聽得背脊發(fā)冷?!耙恢备谖疑磉叄燥埶X上廁所都被你看著嗎?”
“你為什么喊我神仙呢?”唐禹問道。
“因為神仙靈猴從石頭里蹦出來的故事啊,因為我看到了神仙原來住的世界啊,那里的人可以飛上天,都住在很高很高的樓上,從西南到鳳翔只要一天,這些不都是神仙才能做的事嗎?”
“你看到?你去過嗎?”唐禹的情緒有些激動。
“沒有沒有,我只是在神仙做夢的時候,在你夢里看到的?!?p> 唐禹嘆了口氣,剛產生的一點點希望又瞬間熄滅。
“神仙,我感覺我要走了,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墒俏艺娴牟幌腚x開,娘親、父親、余貴,陛下,還有在西南的大鐵、馮二黑、小幺兒、小婭?!庇硎雷拥恼Z氣里充滿了哭腔,可是他臉上卻流不出眼淚,“神仙,我好想哭,但是我卻哭不出來。”
唐禹也不知道說什么,只是伸手摸了摸眼前禹世子的頭。
“神仙,我有三個愿望。娘親和父親都很愛我,我是他們唯一的子嗣,以后不能盡孝,我想請神仙代勞;小弈雖然是皇帝,但是他很孤獨的,除了我以外根本沒有朋友,我想請神仙多陪陪他,小猴子的故事他一定很喜歡聽;大鐵、馮二黑、小幺兒、小婭,都遠在西南,我想請神仙以后有機會能替我去看看他們,看看他們過的好不好?!庇硎雷右豢跉庹f完了這些話。
“神仙,來到這里你一定很傷心吧,已經不能改變,就請神仙用禹世子的身份好好活下去吧?!庇硎雷拥淖詈笠痪湓捳f的格外的大聲。隨后他就化作光雨,消失在了這篇白色的世界。
金匱公府,禹世子的房間。
此刻夜已經深了,唐禹安靜的躺在床上,房間里微弱的燈光照著他眼角的淚珠閃著光芒。
“死孩子,一口氣交代這么多事,比周扒皮還扒皮?!?p> “這孩子要是活在現(xiàn)代,一定是個中二青年吧?!?p> 生物鐘的紊亂,讓唐禹打算起來走走。他剛起身下床,就感覺雙腿一軟,腳底打滑,摔在了床邊,隨后開始腹中絞痛難忍,身體依偎在床腳蜷縮成一團。
“來人!”唐禹用最后的力氣呼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