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了
早晨,太陽慢吞吞地爬上天,刺不破被月籠罩了一夜晚的大地,也同樣刺不破它自己身邊的云。
童早早地起了,準(zhǔn)確來說,他只是單單地從床上爬下來罷了,他并沒有躺下過,睡下過。
童離開家中,帶他那一副無魂的身體走著。他的臉真嚇人!那兩眼無神的張著,里面好像放射出死人般的晦氣!
他拄著一把黑傘去那蓮河邊——他撿到那傘的地方。
室外下著大雨,黑云將太陽趕走了。
童沒有撐傘,但他明明帶著傘。他只是繼續(xù)向蓮河邊挪去。
雨下得更大了。
童只是走進(jìn)河邊的亭中躲雨。那一粒粒的雨點打在地上,濺起水花;打在河里,濺起水花;打在亭子的頂上,發(fā)出的卻是對童有著如魔咒般的聲音。雨變得傾斜,變細(xì)了。童又一次淋到了雨。但那細(xì)雨又有些使童舒服。舒服的讓他想睡。這雨不僅使童想睡,還使那世界想睡。使那世界的意識糊涂,好讓童把范給忘了,或讓時間再倒退回幾天前的那個雨天,——范,還在的時候。
范還在的時候,童的魂也還在。
童忽然像醒了一般的。他又睜開那快又合攏的眼。他再一揉眼睛,奇跡般的,他看到了個人:他記憶中,那個身體胖胖的,臉憨憨,眼睛總是瞇成一條縫,兒時最討厭,最想忘掉,現(xiàn)在卻又最懷念,最珍惜的那個人。
他看到了范,他看到了范站在河邊,將那邊黑傘放下,然后慢慢站起來,然后跳了進(jìn)去。
童立刻追了過去,站在那黑傘前,他想講傘撿起,但他又覺得自己是看錯了,他又想跳下河去追隨范而去,但兩只腳卻像被凍住了似的,動也動不了。、
忽然,一陣?yán)状蝽懥苏麄€世界,一到閃電劃破了那荷葉苞,使得里面包著的雨點紛紛落下,又一次打濕了童的背。
童又一下子像明白了什么似的:這不是真的!這個世界不是真的!他像是反問般地問了一句:“假使這不是真的,為什么我會停留在這個世界呢?”
童迷茫了。
自己在這虛假的幻境中徘徊著,怎么都出不去。
童蹲了下來,他哭泣著,抱著頭,哭泣著。
自己在這虛假的幻境中,什么都沒有,什么都得不到!
童將眼睛閉上,他想倒下去,好呼呼大睡,可他一閉眼,在眼前回蕩的不是范便是那把黑色的傘——范留給他的。
仍是那豆大的雨滴,吵醒了童。他醒來一看,那把黑傘就在他身旁,他自己也就在那亭子里。
他意識到自己又一次夢到了范。
也不知為何,童一醒,雨便小了些,再一次變成了童熟知的“細(xì)雨”。
他走了,他離開了亭子,仍是像來時一樣,沒有魂。他本以為自己可來那兒找到范的,但現(xiàn)在卻一無所獲。
童回到家后已是傍晚。金色的太陽將那大地又照得金燦燦的,那雨已經(jīng)走了??杉幢氵@樣,他心里仍在下雨。
他突然聽到了從門外傳來的腳步聲。一定是范吧!童急忙去看,那人的確是來這的。但他不是范,是梁——范的老師。
童把梁迎進(jìn)來,梁剛一坐下便開始了和童講那些關(guān)于范的事。
“范這樣的人,死了,真可惜!要知道,我很看好他的,他最后去做了商人去做貿(mào)易,這也沒什么不好,更何況他是成功的,但他最后為什么要去選擇那樣一條路?只是為了那海上幾搜船的沉沒?因為他母親的?。课也幌嘈?!”梁大吼道。“他也對你有著救命之恩吶!當(dāng)你沒錢的時候!當(dāng)你需要幫助的時候!你的一切幾乎都是你們的友情所帶來的!你一定很感激他吧!你應(yīng)該去感激他的?!?p> 以前的梁是多么斯文!梁從沒這樣瘋狂過!又是一個被范的死逼瘋了的人!又是一個被范的死逼狂了的人!
“哦,那把黑傘,那是范的母親留給他的,現(xiàn)在為何在你這?他贈與你的?還是……”
童終于說話了:“梁,可以請你先離開嗎?”
晚上,童望向了月亮旁那顆最亮的星星:“范!”他大叫出來,好表達(dá)一下自己對他的思念,可隨后,他又開始喃喃自語了:“范??!你當(dāng)時為什么要和我一起出去了。你是要去跳河嗎?老天??!你當(dāng)時為什么要下雨?是在幫助范跳河?范??!你當(dāng)時明明帶著傘,但卻又為何要我回去拿?為了支走我?為了不讓我看見?為了不讓我阻止你?”
“啊——”
第二天早上,童又一次去了蓮河邊,但今天與昨天不同,多了個人——梁。天還沒亮,整個城市還沉沒在睡意中。。
“童,我們走吧!我們?nèi)フ以S老財,去問他個明白?!绷何罩氖郑鸵?p> 童也就這樣的,被梁拉去找許老財了。
他們一大清早就去找許老財,太陽還沒亮?xí)r,他們就到許老財家了。
這許老財?shù)募铱墒菞澊髣e墅,讓童看了,都羨慕三分。
他們一進(jìn)家里便沖著許老財去了。而許老財也不攔著,反倒是騰出一棟房間,把里邊的人都支開,和他們兩人單獨坐下。好吃好喝的供著。反之,童、梁二人卻毫不客氣,一上來便揪著他憤恨地問:
“你認(rèn)識范嗎?”
“哦!當(dāng)然認(rèn)識!”我和他可是好朋友了,我們一直都很要好,每次出貨,都是他備貨,我備船,然后就大掙一筆,要說我現(xiàn)在過的好日子,有一半是范掙來的!”許老財快活地答道,“只是他最近欠了我一大比錢?!?p> “所以,你就把他殺了!”梁大叫道。
“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會殺他!他死了,誰來替他還債?那對我來說可是比重大經(jīng)濟(jì)損失!”
“你騙人!”梁用巴掌狠狠地拍了桌子。
他這一拍倒把許老財惹火了:“給我出去!”他讓手下人將他們趕走了。
當(dāng)天夜里,他們又找了幾個范的朋友偷偷跟著許老財。那天,許老財去了一個港口,見了一個人。他們一看,發(fā)現(xiàn)了許老財見的那個人就是早上的那個。那人拄著拐杖,手里拿著一把扇子,映著月光看,知道那是把黑色鐵扇。
夜里,又飄著那想人睡去了細(xì)雨。
也不知為何,那兩人突然不交談了?;蛟S是這細(xì)雨的打擾,或許是兩人的警覺,不,應(yīng)當(dāng)說是童他們被發(fā)現(xiàn)了吧。
霎時,四周喊聲大震,伴著雷聲而來。
他想立刻逃離,可這并不容易。
九個打手,拿上手里的刀向他們沖來。
幾個范的朋友幾乎都死了。在梁面前死的,血濺了他一身。只要那刀略斜一點,或是插的略深一點,梁自己就沒命了。梁像無力了,他走不動了,是出于他的恐懼,但又出于對后邊打手的恐怕,梁便使勁地讓那兩條腿在地上向前爬。爬得似乎比其他人還要快。
打手也沒心思去追,只是在地上搜刮著那些尸體上值錢的東西。
終于,回去了。
梁走進(jìn)樓道的門,樓道里一片漆黑。他跺了跺腳,那樓梯上的聲控?zé)舨耪樟亮酥転椤C總€樓層的轉(zhuǎn)角都有一個聲控?zé)?。每到一個轉(zhuǎn)角,就要跺一下腳,不這么做就沒燈光,就是一片黑暗。
到家門口了,梁緩緩地走進(jìn)去,留了一條門縫,家里一片黑,只有那走廊上燈光透過門縫照進(jìn)來的亮光。
亮中有黑影,看著像個人,看著又像個老虎,虎食人。梁立刻把門關(guān)上,里面又像是有股鮮血洪流向他涌來,上面又浮著幾十個尸體,還有幾個拿著刀的人向他沖來。這不是真的,一開燈什么都沒有了。梁把燈開了,的確什么都沒有。屋子里空蕩蕩的,陽臺的窗開的很開,雨滲進(jìn)了陽臺不少,而且還在往里飄?!皼]事,只要有門關(guān)上,不讓他們滲進(jìn)來就行了?!笨墒怯忠豢矗菆F(tuán)水又像是紅色的,像是血水。梁先是一愣,又突然發(fā)現(xiàn)那漂水好像能被化成無數(shù)的小水滴,每個小水滴都像是個吶喊的人。梁便把這些水滴組成的那潭水擦干了。
自此,梁再也沒有在黑夜里關(guān)過燈。
又是一個和童一樣瘋了的人!
就是因為范嗎?
如果真的是因為范,那他又怎么了呢?
童回家后也一樣,看到的東西也全都像血一樣。
自此,他一見血,或諸如此類的東西,他一見了,就要像犯錯了似的,連連道歉。
也同樣是一個被范逼瘋了的人。
同樣的,范也是一個被許老財逼瘋了的人。
可許老財,又為何沒被其他人逼瘋呢?
誰可得知?;蛟S是他背后那個柱著拐杖,拿著鐵扇的黑影。
過了好幾天,他們都沒見面,但直到范死了一個月后的第一天,他們不約而同的來到了蓮河邊,手里都拿著一樣的東西,而這東西上都寫著與范的黑傘上同樣的話。而這把黑傘到童手里后,也就撐過一次,就今天。沒錯,又是一個雨天!
不用過多久,會有更多的人重復(fù)這悲??!
那把范留下的傘上,只寫了這樣的幾個字:
輕輕嘆哀怨,輕輕嘗離愁,人生何需就此換來一場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