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正緩緩升起,透過東方平緩或隆起的山脊,斜照在潛谷之中,迷霧升騰,逐漸在離地面大約二十丈的空中平鋪開,形成一個霧罩,遮住潛谷。溶洞口的草地和灌木林,在迷霧中若隱若現(xiàn),粉嫩的樹葉上,純凈的小水珠們輕輕晃動,晶瑩欲滴。
瑤峰和梁仙姐到了洞外,梁仙姐眼前一亮,無限驚奇的看著這個世界,忽然松開瑤峰拉著她的手,信步一移,人已在冰湖之上,回頭朝著瑤峰笑:“弟弟,你過來呀!”
瑤峰大吃一驚,卻也心念一動,飛身躍起,如一只輕燕般移步到了冰湖上。他雙手扶著梁仙姐,滿臉駭然的說:“姐姐,咱們這是怎么了?”
梁仙姐瞧著瑤峰天真的笑:“沒什么呀,這很好嗎!”
梁仙姐旋著身子,在冰湖上轉(zhuǎn)了一圈,那衣裙隨風(fēng)而動,像一朵盛開的芙蓉花。她轉(zhuǎn)到了瑤峰的面前,就拉著他的手,笑著說:“弟弟,真好玩,你也一起來嗎!”
她像一只快樂的小鳥,無憂無慮。瑤峰深深的受了她的感染,也笑了,就由她拉著手,兩人在冰湖上旋轉(zhuǎn)起來,愉快的笑聲,在潛谷中激起了回音,久久不絕。
兩人玩累了,便雙雙回到溶洞口,坐在草地上,花兒樹下,相依相偎。
梁仙姐瞧著瑤峰笑,瑤峰說:“姐姐,你不覺得奇怪嗎?咱們的身體,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咱們的心智和武功,也好像都有很大進(jìn)步?!?p> 梁仙姐答非所問:“這樣不是很好嗎?弟弟?!?p> “但是姐姐,你好像一點(diǎn)都不奇怪。”
“這有什么好奇懌的,咱們本來就這樣嗎!”
瑤峰抬手指在她額頭點(diǎn)了一下,笑說:“你還記得有我這個弟弟呀!”
梁仙姐舉雙手擋住他,嫵媚的說:“弟弟在姐姐的心里,我當(dāng)然記得?!?p> 梁仙姐的笑顏,無比的撩人。可是為什么,她的整個人,從骨子里面散發(fā)出一種不容人褻瀆的神圣氣質(zhì),如高山仰止,可望而不可及也。
瑤峰定定的看著她,想從她的眼睛里,看出她內(nèi)心的世界。梁仙姐珍珠般如膠月明凈的眼睛,清靜圓潤得纖塵不染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扭昵造作;她的內(nèi)心如一汪秋水,波瀾不驚;她的眼中,可以看到風(fēng),看到漫天飛舞的雪花,看到小草的成長,看到漫天飛舞的雪花,看到小草的成長,看到花兒的淀放……
瑤峰甩了甩腦袋,他在意識中感覺到梁仙姐變了很多,但是具體變了什么,他一時也不清楚。不過姐姐還是姐姐,這一點(diǎn)沒有改變。他握著梁仙姐的手,輕聲問:“姐姐,你的身子,還要繼續(xù)到洗髓池中泡過嗎?”
梁仙姐跳起來,提看衣裙在他面前轉(zhuǎn)了一個圈圈,開心的說:“不用了,姐姐完全好啦!你瞧,姐姐的身子,多么靈巧,多么舒坦,真的好開心喲!”
“可是姬叔叔說要七天。”
“姬叔叔?”梁仙姐歪著頭想了想,說:“也許他說的也不完全正確呢?!”
瑤峰噓了一口氣,說:“也許吧!嗯,姐姐,既然都好了,那咱們進(jìn)洞去收拾東西,準(zhǔn)備下山如何?”
“下山?去哪兒?”梁仙姐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弟弟,咱們在這里不是好好的嗎?為什么要下山?”
“可是,咱們還有很多事要做,要回十方看陳姨,去五蕓山找母親,還要……”
“噓?!绷合山闵焓终谧∷目冢f:“姐姐知道了,姐姐一切都聽弟弟的,弟弟說怎么樣,就怎么樣嗎!”
瑤峰笑了,就說了,姐姐還是姐姐嗎!于是兩人離開草地,手拉手的回到溶洞內(nèi)。
一切如故,而瑤峰又感受到了那種強(qiáng)大的力量。先前,他一門心思在梁仙姐身上,那種力量時斷時續(xù),他也并不在意。如今,梁仙姐好了,他的意識就自然而然的去尋找那種力量,那種清淅的,發(fā)現(xiàn)有東西欲直透人的心境,讓人產(chǎn)生一種著魔的感覺。
梁仙姐雙手緊緊的抓著瑤峰的手臂,目光四處探尋著。但她并不緊張,而是臉含笑意,以一種處世不驚的粗曠情懷,接受著這一切。
瑤峰還在思賦姬澤的七天期限,是不是要繼續(xù)呆在洗髓池為妲姐療傷。然而,也許是私心的緣故,當(dāng)他認(rèn)識到這種可怕的力量,他的想法就變了,或是擔(dān)心梁仙姐入魔,不認(rèn)識自己吧!他倒是亳不遲疑的收拾了包袱,挎在肩上。
兩人正欲離開,卻回頭最后看一眼洗髓池的時候,有一道螢光投影在左岸石壁上空曠的地方,清淅的顯現(xiàn)出字跡;之前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
瑤峰和梁仙姐對望一眼,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細(xì)細(xì)看那字體。
字跡刻于石壁上,很潦草,但蒼勁,每一筆都入石三分,雖似情急之作,但刻石深度的這份功力,著實驚人。
從右到左,瑤峰輕輕的念出:余窮三十年之功,尋得這一方秘境,驚為仙界。然數(shù)旬之后,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弊端。身旁的熱泉,具有洗髓換骨的功效,可令凡者成仙,仙者成魔。余貪心至此,悔之晚矣!遺留之際,奉勸到此諸位,洗心境者,傷即愈者,萬勿逗留;還請諸位入世之后,勿與世人道此秘境,切記,切記!
字字珠璣,可知留言之人是發(fā)自肺腑之言?,幏搴土合山阈纳鸷?,他倆不是貪心之人,也領(lǐng)悟到了其中的利害。千峰之巔,洞天福地,不是每個人都消受得起,梁仙姐傷已全愈,沒有理由繼續(xù)滯留于此,還是速速離開為妙。
瑤峰和梁仙姐正待轉(zhuǎn)身,眼見螢光收回,字跡不見,洗髓池的方向,忽然水霧向兩邊分開,原可見以為石壁盡頭的地方,忽然洞開,顯現(xiàn)一片龐大的地府,驚世駭俗。蒼山石陣,懸空索道,絢麗的光影之下,如火云巖流涌動,其舉目所及,恰如天外之境!有石道扶欄蜿蜒,其沿洗髓池邊往內(nèi)延伸,經(jīng)平谷,天橋,逐向不可及的遠(yuǎn)方。
這是?……
“地火之源!”瑤峰輕呼。
梁仙姐緊緊的抓著瑤峰的胳膊,顯露出一點(diǎn)驚懼。
但見石陣之間,有耀著眩目光彩的靈芝及點(diǎn)點(diǎn)藍(lán)光的仙草,火云流巖中,殷紅的火苗蕩漾,一時聚攏成束,向上噴射,如數(shù)條張著利瓜的火龍,在石峰間纏繞,突然朝洞穴出口處沖來,大有吞噬一切之勢。
瑤峰說得聲:“姐姐快走!”也不顧及了,拉著梁仙姐離開洗髓池,朝溶洞口急奔,但諳身后烈火彌漫,如太陽熾熱。
兩人沖出溶洞,見籠罩潛谷中的霧氣已經(jīng)消散,太陽升起一竿多高了,但見高天蔚藍(lán),四野山壁及冰巖雪地在陽光下清淅得可怕。
兩人不作停留,飛快的離了綠洲,踏上冰湖,徑往對岸幾天前從山頂墮落的地方。雖然不知是否有上山出谷之路,但從原點(diǎn)出去,總不會錯。
所幸,石壁上有一鑿就的小道,來回曲折的通向山頂,也僅容一人通行?,幏逡皇謳е合山?,兩人提氣上行,如飛燕般沿著小道朝山頂升去。小道上冰封如鏡,且極度傾斜,但好在溶洞之后,瑤峰和梁仙姐的功力已非同日可言。很快,就登上了山頂,但回首潛谷,如一只白玉盤船鉗在天地之間,在烈日下閃爍耀目。
兩人回頭,猛地,那種排山倒海的氣勢,又壓迫而至,似乎要把兩人逼回潛谷?,幏逡粍Σ迦氡鶎樱p足踏實地面,一手拉緊梁仙姐,兩人互扭攙扶,往前挪歩;但氣勢壓得兩人喘不過氣來,幾乎有種要窒息的感覺。
忽地,氣勢消失,那種舉歩維艱,呼吸困難蕩然無存,兩人倏忽間身輕如燕,移步就登上了山頂,感覺一切風(fēng)平浪靜。
梁仙姐狐疑的看著瑤峰,兩人都是不可思議。梁仙姐問:“弟弟,剛才怎么回事?”
瑤峰說:“古籍中未提及此類現(xiàn)象,但想來此地既稱為秘境,自有其精妙所在。像地火,洗髓池,冰崖,鎖陽谷幻陣,無不在阻止凡人處身潛谷,而且即使饒幸留下,沒有足夠的機(jī)緣,也無法生存,咱們可算幸運(yùn)的了?!?p> “但下山的小路,溶洞石道,洞內(nèi)雕塑,又是誰造就的呢?”
“傳說遠(yuǎn)古時期,人們靠意識運(yùn)轉(zhuǎn)天地,有天選之人,自有天選之能力,所以能造就常人無法企及之大功勞。不過現(xiàn)在的人多為物質(zhì)和欲望所累,所以也就沒有天選之力了,除了奇技淫巧,榨取天地間的能量,卻是不能衡量天地間力的平衡,獲取更大的發(fā)展?!?p> 梁仙姐聽得一知半解,她看著龐大的潛谷洞天,忽然有一種莫名的寒意,她說:“弟弟,咱們不要停留了,快走吧!”
“好的,咱們下山!”瑤峰說。
這下山的路,可比上山要輕使多了;不說瑤峰不用再身負(fù)兩個人的重量,單就如今兩人出神入化的輕功,施展開來,什么冰巖,雪地,峭壁,淵谷,皆一晃而過,即使鎖陽谷的幻陣,在還未及幻境之前,他倆已經(jīng)穿谷而過,直接沖出了谷口。
人說上山容易下山難,那是對普通人而言,對修為已臻化境之人,什么山巒峰谷,奇淵險徑,怎不是如覆平地!不消個把時辰,兩人便穿過了云杉林,踏上了草地。
面對四野蒼翠,兩人信步而行,你望著我,我望著你,相視而笑。
忽然馬鳴嘯處,白龍馬自遠(yuǎn)方飛奔而來,那一身潔白,如一陣疾風(fēng)般穿過牧野,很快到了兩人面前,自是昂著頭轉(zhuǎn)了個圈兒,卻不去理會瑤峰,直接靠近梁仙姐,用頭,用其柔軟的鬃毛,輕輕蹭著她。
梁仙姐被癢得“格格”而笑,伸手摸摸馬的額頭,脖子,感覺特別的愜意,溫馨,親近,美好。
瑤峰不無妒忌的說:“見色忘義,連馬兒都一樣!”
梁仙姐笑說:“你連馬兒都不如呢,還和馬兒較勁!”
白龍馬仰天長嘶,前足用力刨打幾下草地,似乎在抗議兩人的對話。
瑤峰拍了拍馬的肩背,說:“好了好了,別生氣了,你是所有馬當(dāng)中最棒的?!?p> 白龍馬安靜下來,無限依戀的跟在兩人身邊。
梁仙姐蹲下身子,信手拔了一根藥草,放在臉前聞了聞,說:“這是沙參,有滋補(bǔ),祛寒熱,清肺止咳之功效,可治療心脾痛,頭痛等?!彼h(huán)眼四周草地,驚呼:“啊,好多茵陳草,還有貝母,天葵;嗯,都是女子閨房良藥?!?p> 瑤峰驚訝的瞧著她,說:“姐姐,你懂得藥理?”
梁仙姐說:“我學(xué)過。”
“姐姐學(xué)過?我怎么不知道?姐姐在哪里學(xué)的?”
“在哪學(xué)的?”梁仙姐抬頭望著天,想了好久,想不起來,她說:“我怎么知道?哎呀,反正我說學(xué)過就是學(xué)過嗎!弟弟你就別問了?!?p> “是不是,開源武館?”瑤峰試探的問。
“對對,是開源武館。”梁仙姐連忙說,“那里有好多醫(yī)書呀!姐姐在那里看了好久好久,都學(xué)會了?!?p> 瑤峰蹲到梁仙姐面前,拉著她的手,仰頭看著她,輕聲說:“姐姐,你告訴弟弟,你是不是忘記了很多事情?”
梁仙姐一手拈著一朵小花,舉在眼前欣賞,一邊答非所問:“姐姐忘記了,忘記了什么?”
瑤峰說:“比如舟蓮,陳姨,鄭家母。”
“舟蓮,陳姨,鄭家母。嗯,這些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呀?”梁仙姐開始使勁的想,想得眼含淚水的說:“弟弟,她們都是誰呀,我為什么要記得她們呀?”
“因為她們,都是對姐姐好的人?!?p> “嗯,是這樣的;弟弟,你就帶姐姐去找她們好嗎?姐姐要好好的感謝她們。”梁仙姐求著說。
“好的姐姐,咱們下山后,就去找她們?!爆幏宓膬?nèi)哽咽,低聲回答。
瑤峰不再說話,只是緊緊的握住她的手。他很心痛;他可以肯定,梁仙姐在洗髓池中療傷時,有種力量清除了她過往的記憶,特別是那些不開心的記憶。至于那些美好的記憶,可能還殘留一些零星的片段?,幏灏蛋蛋l(fā)誓,要幫姐姐找回那些片段,因為一個人如果設(shè)有了過去,就如同白紙一般,生活還有什么樂趣?
萬惡的洗髓池,治好了一個人的身體,卻丟失了一個人的人生。
但梁仙姐卻沒有感覺到有什么不對,她很開心,她看著天地間的一切,都那么新鮮。她有很多很多事情可以做,比如小草為什么會開花兒,大樹為什么長那么高,風(fēng)云和雷電有什么聯(lián)系,太陽為什么從東天升起……她還可以用意識感知物體間如游絲般的信息,把它們整合在一起,構(gòu)成一幅宏大玄幻的圖畫。
瑤峰牽著白龍馬緩緩而行;他看著梁仙姐在前面如一只愉快的小鳥般張開雙臂,蹦跳著,不時追趕著蝴蝶,回頭天真燦爛的笑著:“弟弟,你快點(diǎn)嗎!”
這情境,有多美好喲!
瑤峰可不愿打破這種美好,他快步趕上,一手拉過梁仙姐,騎上白龍馬,一提韁繩,哈哈笑著,奔向百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