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峰縱馬狂奔,三十里地面一晃而過。前面一道山崗,路口一木牌箭頭指向:忘憂崖。
瑤峰穿過密集的竹林,登上山崗,星光月影下,前方云海若隱若現(xiàn)。他在臨崖前跳下馬來,在忘憂石碑前丈余開處站住,那遍地的箭簇讓他心內(nèi)一凜。他蹲到石碑前,在箭簇之間發(fā)現(xiàn)兩點血跡,灑向崖邊……
瑤峰憑直覺,當(dāng)知眼前的意義。他沖到崖邊,月色下,一只繡鞋掛在殘枝前。瑤峰拾起繡鞋,認得這是姐姐的無疑,一時肝膽俱裂,撲倒在崖邊,大喊一聲:“姐姐!”
空曠的云海上空,一去無回音。瑤峰欲哭無淚。他明白了,姐姐發(fā)現(xiàn)了高歡不可告人的秘密,龐軍師為了掩蓋事實,對姐姐痛下殺手。姐姐逃離軍營,龐軍師追趕至此,姐姐因悲憤誘發(fā)內(nèi)力致體能耗盡,被龐軍師逼下高崖。
瑤峰站起來,迅速跳上馬背,奔下山崗。他要到崖底查看,姐姐無論是死是活,他都要找到,他要找到,他這一生的唯一。高歡,龐軍師,你們壞事做盡,我不會放過你們,你們就等看吧!
瑤峰向東沿斷崖上狂奔,尋找下崖底的道路。數(shù)里后斷崖折向北行。又數(shù)里,竹海河水洶涌而至,傾下高崖,形成一道云天瀑布,水霧在崖際蒸騰,被夜風(fēng)吹過,漫布天空,云際。
瑤峰極目遠觀,月色下,但見遠方極北處,高崖連著峻嶺,蒼蒼莽莽,綿延不絕。瑤峰心內(nèi)沮喪,復(fù)帶馬回程,朝西南轉(zhuǎn)西而尋,過山崗,又是十?dāng)?shù)里,前方高崖連著了石壁,再無路可尋。
瑤峰再次回程,在山崗下,朝南邊的遠方,有一個村子,有數(shù)間民房,還亮著燈光。很是奇怪,在高歡和亂軍禍害的竹海,這里還有百姓沒有逃亡?,幏寰痛蝰R來到一民房前,敲響了柴門。
民房內(nèi)燈光噶然而熄,了無聲音。
瑤峰高聲說:“房內(nèi)的大叔大嬸,你們別害怕,我不是壞人,我只是路過此處的行人,請您們開門,我有事相詢?!?p> 房內(nèi)稍會沉寂,一嘶啞的聲音回問:“外面幾位,可不是高歡派來的人?”
瑤峰說:“小的一人,與高歡無甚瓜葛?!?p> 房內(nèi)燈光再度亮起,門“吱啞”的一聲開了,一佝僂著身子胡須花白的老翁指著燈照向瑤峰,仔細一看,說:“瞧著也不像壞人,那,請進吧!”
“謝老爺爺?!爆幏逭f著,拴好馬,隨老翁進到屋內(nèi)。
房中一切簡陋,除了老翁,再無他人。
老翁說:“公子請坐,公子有什么問題,盡管問吧,我老漢知無不言。”
瑤峰說:“家里就老爺爺一人?”
老翁垂淚,哽咽說:“老漢尚有一媳和年幼的孫兒女,高歡亂道,到處燒殺搶掠,為了避禍,她娘兒三逃難,老漢身有殘疾,行動不便,不想連累她母子,所以就留了下來。”
瑤峰聽聞切齒,果然是高歡殘忍。老翁再說:“公子孤身一人,星夜來此,可小心高歡派出的游兵,若被抓住,輕則痛打,重則剝皮生煮,甚于野獸心態(tài)?!?p> 瑤峰心內(nèi)一緊,姐姐當(dāng)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知曉了一切,而遭毒手!他急問:“老爺爺,我的一位執(zhí)友日前被高歡迫害,逼下了忘憂崖。老爺爺可知道下崖底的道路?望速告知,我要下崖底尋找?!?p> 老翁驚說:“忘憂崖?那直下近百丈,俗稱百丈高崖,掉下去絕無可能生還,你可得有心理準備?!?p> 瑤峰說:“老爺爺?shù)f無坊。”
老翁說:“公子找到老漢,算是問對人了,縱觀附近十里八鄉(xiāng),知道下崖底道路的人也沒有幾個,本老漢算是一個。老漢年輕時,曾數(shù)次下到崖底,采回珍貴稀有的藥材,但稍重的東西是無法攜帶上下的。下崖的路就那么一條,不說狹窄陡峭,還要攀緣絕壁,沒有點身手是下不去的,一旦失足,輕則筋斷骨折,重則身亡?!?p> 老翁喋喋不休,瑤峰十分著急,他打斷他的話,急著說:“老爺爺,您就直接告訴我,下崖底的路在哪兒吧!”
老翁一拍腦殼,笑著說:“哎,瞧我這張嘴,十?dāng)?shù)年沒有這么說話,都把正事忘了。公子是要下崖底吧!你從忘憂崖往西行三百丈,看崖邊有一棵斜長的臘樹,沿臘樹往下繞過一塊突出的巨石,下崖底的小路就藏在巨石下面?!?p> 瑤峰聽得,說聲:“多謝老爺爺!”便回身奪門直出。
老翁急了,趔趄的追出門來,高聲喊:“公子,你別急呀,要下崖也待天亮才是,如此黑燈瞎火的,著實危險呀!”
可是夜色中,瑤峰已經(jīng)騎著馬遠去。老翁無奈的搖了搖頭,自言自語的說:“到底是年輕人,說風(fēng)就是雨,沉不住氣呀!”他顫巍巍的回到房內(nèi),沒有多說,年輕的他曾是此地的獵戶,什么高山深谷沒有踏足!但二十年前的一場意外,他從高崖上跌落,摔斷了脊骨,雖經(jīng)治好,卻落下了殘疾,終成了現(xiàn)在這副模樣。
瑤峰打馬到了崖西臘樹前,他跳下馬,繞著臘樹轉(zhuǎn)了一圈,在臘樹下方的巨石下找到了一條狹窄的僅容一人側(cè)身通過的小路。他返回來,松開拴著白龍馬的韁繩,摸摸它的鬃毛,對它輕聲說:“馬兒呀,我要下崖底尋找姐姐,你就自己在崖上尋找避風(fēng)且草肥的地方休息吧!”
白龍馬側(cè)臉瞧著他,用前蹄刨著地,發(fā)出“咴咴”的聲音,便離開崖邊,朝西南樹林走去。
瑤峰整裝行程,側(cè)身繞過巨石,沿著前人開鑿的小路臺階往下。天佑人憐,膠月當(dāng)空,銀光正好清淅的撒在巖壁上。瑤峰小心的試著腳下的路,因谷底水汽借著風(fēng)的傳送,和崖上地下水的滲透,小路多處長滿了青苔,卻是極滑。
放眼崖下世界,水霧遮住了眼界,一片蒼蒼茫茫,深不見底?,幏逵幸环N眩暈,趕忙收回目光,專注于腳下的路。
這時已是半夜時分,瑤峰自上午隨高歡離開軍營前往北芒山到現(xiàn)在,一刻也不曾停歇,體力已是嚴重透支,幾度想停下來。但一想到姐姐的安危,就強迫自己打起精神,繼續(xù)前行。
云霧逐漸遮住了月光,冰涼的水滴被風(fēng)吹來打在臉上,漸漸濕透了衣衫。四周開始變得漆黑,瑤峰憑著本能的感觸,一步一探的摸索下行,忽然腳下一滑,他的整個身子失去平衡,直接往崖下跌落。
完了!瑤峰的意識一片空白,本能的伸手一抓,卻是抓住了一棵突出崖壁的樹枝。他的身子懸空,趕緊調(diào)整意識的混亂,鎮(zhèn)定神思。他自身上取出火折,點亮,照定前方,借助樹枝和足前巖壁的承力,飛身跳上前方崖間空隙,回到小路上。這一番運作下來,瑤峰驚出了一身冷汗。
往下的路,有數(shù)處斷頭,要憑借崖隙垂下的藤蔓入下一級臺階。好不容易,終于在火折光亮的照耀下,看見了谷底。在距平地還有兩丈多高的地方,瑤峰飛身躍下。當(dāng)足踏實地,瑤峰終于松了口氣,感覺全身像抽干了筋脈似的,癱坐在地上,一時之間也無力起身。
當(dāng)稍事休息后,瑤峰即以意識調(diào)勻氣息,讓經(jīng)脈緩慢運行。他忽然發(fā)覺,這谷底充斥了促人神清氣爽的精靈之氣,從他的呼吸,他的毛發(fā)氣孔通透他的全身,讓他忘記了疲勞,忘卻了饑餓,全身心的進入一種空曠但無比充實又虛無漂渺的境界。
月影西移,天邊現(xiàn)出了曙光?,幏灞犻_眼來,這一覺似乎睡了很久,不知不覺的天亮了。他伸手活動筋骨,發(fā)覺全身骨骼脆響,丹田之氣充沛;他甚是驚奇,即站起身來,環(huán)顧一眼四周,就不自覺的笑了。原來這崖底長滿了各種活血化瘀,舒經(jīng)活絡(luò)的草藥之王,他就是吸收了這些藥草散發(fā)的氣息,而快速的恢復(fù)體能。
瑤峰抬頭依據(jù)曙光,辯明了方向,便沿崖底朝東尋去。憑他的潛意識,下崖之路的曲折距離,忘憂崖底應(yīng)在東邊百丈開處。
穿過一片樹林和草地,前方豁然開朗,一片數(shù)十畝的湖區(qū)碧波蕩漾,湖岸之上百花盛開,一片燦爛鮮艷。湖的上空煙氣縈繞,云中的山巒峰尖若隱若現(xiàn),端的是一片神仙之地。
在湖的對面,兩山崖之間有一瀑布瀉下,轟隆的水聲響徹谷內(nèi)。瀑布下方的草地上,有一群麋鹿在悠閑的追逐覓食,互相嘻戲……
瑤峰無心欣賞眼前的美景,他的心中掛念的,就是趕快找到姐姐。他沿著湖的南岸忘憂崖底尋去,仔細的不放過每一處細節(jié)。
前方一片零亂,樹枝掉落,權(quán)木倒伏,花草被掀起的泥塵掩蓋?,幏迮苓^去,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似是經(jīng)歷了一場混戰(zhàn),一場冠絕古今,曠世絕頂?shù)木`大戰(zhàn)。
瑤峰發(fā)現(xiàn),這一片數(shù)畝的樹林草地上,有虎豹狼群踏過的足跡,有黑熊的掌落劈開的樹干及抓過的指痕,地上遍布凝固了的泊泊血痕……這不是人類之戰(zhàn),這是山的精靈在此遭遇或互相引發(fā)的大戰(zhàn)。
瑤峰穿過戰(zhàn)地,其間有十?dāng)?shù)只蒼狼的尸身倒在血污中,有的腿骨折斷,有的脖勁扭轉(zhuǎn),有的肚破腸流,死相凄慘。因經(jīng)歷時長,污氣刺鼻,瑤峰掩鼻而行。
在一數(shù)棵大樹之間的凹地上,瑤峰站住了,驚懼的看著眼前,地上蜿蜒的躺著一條南方大蟒,大蟒的七寸被抓得稀爛,大蟒的心臟之處破了一個大洞,流血成灘……這是何方神圣,有如此神功!連獨霸叢林的大蟒在它面前也如此不湛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