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穆緋歌都不關心,即便已過去數月有余,飛雪院內桃花依舊灼灼其華,今日穆緋歌難得沒碰上魯淅,趕緊上前問安。
“師傅一路歸來可還順遂?”穆緋歌行過大禮后,恭敬地站著但不敢抬頭,在天野無常面前,這似乎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天野無常卻并不習慣。
“抬起頭來說話?!?p> “是?!钡昧嗣?,穆緋歌這才抬起頭來。一見她眼里的熟悉星光,天野無常數日來的煩躁才算安寧了一陣。仔細察看一番,實力又精進了不少,已經是尊階巔峰了,這才悠悠吐出一句不搭邊的話,“你似乎又長高了?!?p> 迎著他打量的目光,穆緋歌也不覺得別扭了,還趁機打量了一番過去,得出的結論卻是,“師傅,師妹怎么不在?”
平常不是只要師傅出現(xiàn)的地方,她一定會隨行在側嗎?
天野無常淡然道,“她生病了,暫時還要休息。”這一句話不清不楚,但也表露出不愿深論的意思,穆緋歌自然心領神會,卻也有些好奇,怎么出去一趟就病了呢?何況還有師傅在,平日里師傅對師妹是照顧有加的,如今這態(tài)度卻讓人有些猜不透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青楓說你已來過數次,可是碰上難解之事了?”穆緋歌立即拋開先前的疑問,當先跪下,“徒兒斗膽向求師傅求一粒丹藥?!?p> 見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做出如此姿態(tài),天野無常略微詫異,對她所求之物也好奇起來,什么丹藥能讓她這樣卑躬屈膝,“你要求什么丹藥?”
“九階輔神丹?!蹦戮p歌激動地說出口,只見天野無常神色依舊,只是淡然地問她,“你要這個做什么?”以她如今這點低微實力根本用不上這樣的丹藥。
穆緋歌將他的神情盡收眼底,果然不愧是被稱作天神的人,她就知道,普天之下,哪有師傅不知道的。
她立即如實道,“為了救一個人?!?p> 聽聞天野無常眉頭一挑,他雖然不愛過問俗世,但憑無雙智慧立即猜出一人來,“湚靈?”
“是?!蹦戮p歌回答后,院子里突然沉默了下來。由于是懇求的姿態(tài),所以穆緋歌并不能看見天野無常那突然間變得無比深邃的眼睛,那里面的波濤沒人可以讀懂。
居然需要九階丹藥來療傷,這個叫湚靈的,實力怕已入圣,大陸上居然還有這樣深藏不露的人,實在是太奇怪了。
穆緋歌在焦急的心火中等待著,那份期望深深落在了天野無常眼里,直覺告訴他,她很在乎這個湚靈,但不知是為什么。
只是可惜……
“為師這里并沒有九階輔神丹。”
穆緋歌眼睛一滯,頓時抬頭,她的臉上與剛才反差太大,讓天野無常莫名覺得如此不好。
他的徒兒不管是男是女,應當一直心性堅定,意志不移,不會被任何事輕易打擊,這才是一個強者該有的姿態(tài)。他以一個高標準的眼光來看待事物,并能準確將它們分開,是因為他從來都是高高在上,受人仰望,他從來都未曾嘗試過人的七情六欲,所以他并不知道他的徒兒也有七情六欲,會為了一個人,做出讓他不能理解的舉動。
這一夜,穆緋歌沒有回去,她呆在飛雪院靜靜地思考人生。
思考完的結果是她拿出斗篷人交給她的那個詭異又精致的小瓶子,然后毫不猶豫地割開了自己的手腕,將血滴進去。
然而詭異的變故就在一瞬,血滴進去后那瓶子突然亮起紅光,像被鮮血喚醒了似的,兩只眼睛頓時一亮,一片血紅,隨后瓶子變成一只透明的蝙蝠模樣,在穆緋歌驚異的眼神中,一口迅速咬在了她的傷口上。
穆緋歌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牙齒刺破血管,鉆心疼痛燒毀了一半神經。
她根本坐不住,瞬間躺倒在地,疼,太疼了,比削骨還疼,因為痛的不僅僅是皮肉,還有被燒灼的神經,她感覺整個人都在被啃食,身體里的血液也在不斷流失。
穆緋歌的嘴唇已經咬破,鮮血淋漓,她實在忍受不住了就去扣手腕,想把那個怪東西扯下來。
但那東西就像活物似的,越扣咬的越緊,仿佛不把她吸干就決不罷休,漸漸的,那透明的蝙蝠開始慢慢變紅,就像瓶子正在慢慢裝滿,但那速度卻太慢,穆緋歌的血卻越流越快,她的大腦開始眩暈,意識慢慢減弱,她離死神越來越近。
這時,她才意識到那個斗篷人所說的她根本承受不起的代價是什么了。
原來是一命換一命啊。
真是不甘心,為什么不提前說清楚呢?真是個騙子。
但說清楚了又能怎樣?她還會毫不猶豫就打開瓶蓋嗎?穆緋歌的意識越來越渙散,但她還是微微一笑。
幸好,我從來都不是回頭后悔的人,這種問題,根本就沒有必要。
這就要死了啊,我那三個字還沒來得及告訴他,但愿他能夠記得我。
哦,不,還是忘了她吧。這種方式的銘記,她并不稀罕。
后來的后來,她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等到再次睜開眼睛時,穆緋歌感受了一下身下柔軟的床褥,隨之一愣,而后淡然接受了自己還活著的事實。
低笑一聲,老天怕是也要跳腳,她都已經不想去數這是第幾次死里逃生了。
手腕依舊很痛,但那個怪瓶子已經不見了,她感覺自己像是被吸干了,全身無力,頭暈目眩,連眼睛都不能聚焦了。但在天野無常進來的時還是準確地看清楚了那張人神共憤的臉,但此時那張臉上的表情卻十分凝重。
她的嘴里很干,嗓子里更發(fā)不出一點聲音,虛弱的仿佛隨時都會再次暈過去,然后一覺不醒。
天野無常知道她現(xiàn)在的狀況,既然已救下她自然不會放任不管。他走到穆緋歌身邊,親手拿出一顆藥丸,喂給她。
“這是無極轉還丹,必須等你醒了才能吃下。”
穆緋歌順從地咽下,無極轉還丹?這是什么丹藥,怎么沒有聽過?
幾乎是在下肚的瞬間,那顆丹藥的藥性就散發(fā)出來了。穆緋歌從來不知道還有比毒藥更猛烈的丹藥,全身上下,由內而外就像是被人活生生剝開,穆緋歌瞬間掙扎起來,精致的小臉一片猙獰。
天野無常立即揮手,一股巨大的壓力將她牢牢壓在床上,這個過程很痛苦但不長,他卻一直面無表情高高地看著她。
終于藥效過去,穆緋歌停止了掙扎,雙目發(fā)圓,仿佛做了一個噩夢,夢一醒來,她又恢復了正常,身體已完全愈合,沒有一絲負面影響。
她有些恍惚,弱弱叫了一聲師傅……
天野無常臉色微緩,這才開始詢問。他拿出那個怪瓶子,此時那里面已經轉了一半她的血。
“這個你從何處得來?你可知它能輕易要了你的性命?!?p> 穆緋歌微微苦笑,她也是才知道的啊。
“是一個斗篷人交給我的,他說若要輔神丹,就要用血裝滿這個瓶子。”
聽聞,天野無常眼神微變,看著她又沒了下文,過了一會兒便站起來,背對著她。
“你見識過這個東西的厲害了,以后就不要再接近那個人,他,不是你們這樣的凡人可以招惹的,你可記住了?”雖是問話但他的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帶著壓迫的命令,這讓穆緋歌生出一種錯覺。
他,很不喜歡那個斗篷人,可能,是死敵。
師命不能不從,但“可是,師傅……”
然而天野無常卻并不想聽她說些什么,“好了,你先回去吧,最近我有些事要做,就不要再過來了?!闭f完之后,完全不給她辯解的機會,天野無常已飄然而去。穆緋歌看著他那不染纖塵高高在上的背影,心里頓時一片暗淡。
她算看出來了,師傅是可以救湚靈的,但卻不愿意出手。她有些不明白,湚靈如今也是天野的一員,將來更是不可限量,他為什么毫不在意呢?
妒忌打壓?制衡牽制?穆緋歌搖頭,她所認識的天野無常根本沒有這些凡人的思想,他就是神,絲毫不屑。然而神的意思很明顯,不會理會這件事了,那她又該怎么辦?
回到別居館,意外的,湚靈還沒有回來,這一次出去的時間最長,已經五天了。湚靈沒有告訴她去做什么了,但她也能猜到一二,他也在想辦法自救,而她卻一點忙都幫不上。
莫名的,心里像是上了一把枷鎖,沉重得讓她透不過氣。
不行,她要冷靜。
思來想去,最后,穆緋歌決定還是去求天野無常,如今,她能仰仗的希望只有師傅。
然而就像天野無常說過的話,她被攔在飛雪院門口,青楓親自來傳話,讓她回去。
穆緋歌臉色一白,師傅定然是知曉的,但她不能走,這一走,悶葫蘆就沒有希望了。
于是,穆緋歌就跪在了門口,以頭磕地,“求師傅,徒兒就這一次,他日定當粉身碎骨報答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