湚靈還是湚靈但卻是一副完全陌生的臉孔,穆緋歌看不見一絲往昔的影子,就像突然間變了個人,眉目依舊俊逸如飛,但那狹長的眼角此刻卻十分懾人,他的眼睛一片漆黑,是她完全陌生的眼神,冰冷疏離中還有若隱若現(xiàn)的戾氣。
這就是深淵上主真實面容。
穆緋歌莫名感到一陣恐懼,腳底生寒。
在與她四目相對后,湚靈的唇變得冷硬無比,他似乎按耐了許久,變得有些僵硬,穆緋歌甚至不敢確認(rèn)這雙唇曾經(jīng)那樣柔軟地吻過自己,那么溫情脈脈。
好陌生,好遠(yuǎn)。
她仿佛在等著一場慘烈的審判,但她沒有逃開的權(quán)力,只見湚靈僵硬地看著她,一副毀天滅地的神情,“你曾經(jīng)對他動過心,后來又對我動過心,你的心什么時候才是真的?”
穆緋歌一震,她腦中突然閃過魯淅的狐貍似的笑,“你聽到了?”
這個明顯是個天大的誤會,這個人有多么較真沒人比她更清楚,她急忙辯解,“悶葫蘆,你聽我說,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樣,你難道只聽了一半?我也說過,那只是年少無知,我已經(jīng)找到真正的心之所屬……”
“心之所屬,到底是以前的湚靈還是戴面具的男人?要不是聽到你的心里話,我差點就忘了,你當(dāng)初那么狠心拒絕,卻又在我拿出面具后立刻接受,我高興地忘乎所以,竟然忘了問你,木木,你到底喜歡的是湚靈還是戴面具的人?”
問到最后一句,湚靈幾乎顫著聲音,眼中的戾氣也接近爆發(fā)的邊緣,似乎就在等著她來撕開口子。
然而穆緋歌卻忽然沉默了,她只能呆呆地看著他。
雨愈發(fā)大了,將對視的二人完全澆成了落湯雞。
水珠不斷從眼角劃過,穆緋歌卻沒有去撫一把,她用盡全部力氣死死看著這個男人。
這個問題曾經(jīng)也是她的困惑,和湚靈坦誠相對后她都給忘了。
“湚靈……”她剛要說話忽然又被湚靈生生打斷。
他的心也在穆緋歌的沉默中變得愈加痛苦,許久得不到回應(yīng),就像印證了心中不敢面對的猜想,他連連后退,不斷克制暴虐的因子,眼中的戾氣頓時化作痛苦和失望,他只說了一句話然后便徹底消失在雨幕中。
“穆緋歌,你的動心太容易得到,到底哪個才是真的?”
我拿一切對你,卻換不來你的一心一意,但卻拿你的隱瞞欺騙毫無辦法,到底后,也不忍心傷你毫厘。
你永遠(yuǎn)都是耀眼的星星,而我只是你腳下的石頭。
穆緋歌眼睜睜地看著他消失,心底的恐懼也越來越強烈,這一次別離仿佛就是永遠(yuǎn)。
但那身影消失得太快,她沖過去也抓不住,所有的懊悔和傷心都化作一聲痛苦的長鳴,“阿靈……”
沒有人回答,也再沒有人出現(xiàn),她站在傾盆大雨中,被遺棄了。
我并不想用自己的愚昧去愛你,那么笨拙,那么幼稚,我只想一直陪著你而已,做星星,做石頭都愿意,可是,你也沒有直視我的勇氣了嗎?
那我一直認(rèn)為最矯情的一句話也沒有機(jī)會再說出口了么……
可我還是想親口告訴你啊……
唇邊扯起一抹苦笑,穆緋歌抬起頭,閉上眼,讓雨不斷沖刷自己的臉,而她一直站在原地,與大雨融為一體。
大陸的熱季終于結(jié)束了,這一夜起,大雨一直下個不停,足足下了七日,潮濕的空氣開始變得有些刺骨,寒季毫無阻攔的來了。
穆緋歌披著厚厚的衾袍靜靜地坐在床上,那一夜大雨,她足足站了一夜,后來暈倒了,被擔(dān)憂的素琴他們給找到一路抬著回來。
毫無意外,她生病了,即便是修煉者也阻擋不了換季的嘲諷,時間是無敵的。她也好的很快,幾乎也是一夜,但好了之后就一直不想動彈。
時間也可以是短暫的。
渝木涯所有人都很擔(dān)心她,當(dāng)然,自從副組長消失不見后所有人心里都大概清楚她和湚靈的事,但這一次鬧的有些激烈,沒有人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湚靈徹底走了,連招呼都沒留下,一絲一毫的牽絆都沒有,仿佛他根本就不屬于這個院子,而穆緋歌變得十分沉默,經(jīng)常坐著發(fā)呆,臉上始終淡淡的,所有人甚至有些懷念她曾經(jīng)那皮笑肉不笑惡魔似的表情。
從前最熱鬧的別居館現(xiàn)在變得很安靜。
也許是太過安靜,也許是老天不想給穆緋歌太多沉思時間,竟不斷有熟人前來拜訪。
龍凌天是第一個。
他們雖然在一個學(xué)院但之間大概有三年未曾見過面了。一見面竟分外覺得親切,一個已經(jīng)花開正艷,一個更加風(fēng)流倜儻,三年,少年和少女都變了模樣,唯一沒變的還是那份情感。
三年有些短暫但從雪谷出來之后算起來,龍凌天與她的情誼也算是青梅竹馬了。
“小離兒,怎么許久不見,你一副愁容慘淡,怎么,被人拋棄了?”龍凌天如今似乎比往日更加恣意,但有些東西還是不同的,他笑得依舊得意,但眼神里卻透著光,又滿足,又高興。
穆緋歌斜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的廢話,“這么久你都跑哪兒去了?”三年之內(nèi),她也回過青云城龍家,龍靈兒慢慢也在長大,越來越調(diào)皮經(jīng)常鬧得滿城風(fēng)雨,而龍一那幾個老頭也活的有滋有味,但卻一直見不著這個家伙,都說云游歷練去了。
“都說云游,那就是云游去了?!?p> 將石桌拂了拂,龍凌天隨意坐了上去,素琴拿來一些水果,見此不由得輕笑。龍凌天瞧見她后一邊打量一邊伸手去勾水果,笑著打趣,“哎呀,這不是素琴嘛,如今都這么大了啊,小離兒也不上上心,該給她找個好人家了,好歹也是尊階強者了,誰還給你做一輩子丫鬟啊?!?p> 素琴頓時反手去抽他的手,“管好你自己吧,能找個看得上你的就不錯了,誰稀罕你來說教別人。”龍凌天立即抽回手,跟素琴一瞪眼,趁她不備快速摸了一個水梨,一邊啃還一邊廢話不斷,“兇巴巴的,長得再好看估計也沒人敢要,果然長歪了,越來越像你了不是?”他轉(zhuǎn)過頭笑著對穆緋歌說道,穆緋歌沒有理他,素琴可聽不下去,他們兩人以前就沒停過斗嘴,眼下即便有了各自的緣法,但習(xí)慣這東西還真改不掉,她直接問,“你這次來又打什么主意?”
“這個且先放一放,那個悶葫蘆呢,怎么不見他?以前你兩不是一直焦猛不離嗎?”
龍凌天這話說的曖昧但也清楚,都是老熟人,彼此之間那點事還是看得出來苗頭的。
穆緋歌一怔,原來,他們的關(guān)系那么久之前都已經(jīng)這般形影不離了。但眼下,她又該如何回答?
龍凌天還是第一次見她這個樣子,當(dāng)年那個令人欽佩的小丫頭也有變成多愁善感的大姑娘的一天?;秀遍g還能看見她曾經(jīng)灑脫恣意的模樣,時間,真是讓人矛盾。
唏噓一聲后,他也放下了調(diào)笑,開始說正事。
“我來是受人之托,有人想見你,并且我保證,你若是看見他肯定會立馬高興起來?!?p> 原來是這樣啊,有人要見她,那個人會是誰呢?
但肯定不會是湚靈。
后來龍凌天走了,說回青云城等她,那么遠(yuǎn)的路途卻只為了給她帶一句話,就連她的回答都不要。臨走之前,只看了她一眼說,想不想見,都在你。
但那一眼穆緋歌卻讀懂了,去不不去都沒有關(guān)系。
穆緋歌突然覺得一直躁動不安的心得到了一絲安慰,稍稍平合下來。
這個想見她的人如此包容著她,怎么能不去?但是眼下,還不能走。
“等我。”
龍凌天帶著滿意的答復(fù)離開了,他還揉了揉穆緋歌的額頭,像個兄長。穆緋歌一怔,送走龍凌天后,她竟有股迫不及待想要回去的沖動,就像動物的本能,受了傷,唯一療傷的地方就是家。
她的家也在那里啊。
素琴不明白,明明她也想回去的怎么不跟著龍凌天一起走。
穆緋歌沒有回答,她還要等到師傅回來,拿到治療湚靈的方法才能走。
這是她的承諾,也是她的心愿。但如今卻不想跟任何人提起,任何有關(guān)湚靈的話題都會讓她覺得心痛難擋。
其他人也都看出來了,不約而同自覺地屏蔽了一切和湚靈有關(guān)的東西。
時間一點點過去,渝木涯又恢復(fù)了熱鬧,但湚靈的痕跡卻在慢慢消失。
大陸外面又有了新的傳聞,高墻那邊又爆發(fā)了新的騷亂,這次卻不是血魔老祖,而是一群從未見過的黑暗妖獸,修煉者們聯(lián)盟再一次鎮(zhèn)壓了下來,同時,大陸開始人人心驚,為這些可怕又頑強的怪物,又為接下來不能預(yù)料到的災(zāi)難。
最近大陸變得太奇怪了。而這一道高墻就像是分界點,恰恰在這個時間,相應(yīng)的地點將大陸一分為二。人們怎么也想不到,這個分界點竟是新大陸的開端,并從此保留了數(shù)萬之年。
于是修煉者們比以往更加活躍了,開始源源不斷往高墻匯聚,隨著越來越多的黑暗妖獸現(xiàn)世,新的發(fā)現(xiàn)總會讓人們大開眼界,也有人試圖在這其中找到新的商機(jī),但這一道邊界防線變得也越來越無比重要。
加強高墻的防線是必然的,那么新的問題又來了,正義與邪惡的戰(zhàn)役已然打響,既然能把危險隔絕在外,那何不將防線內(nèi)的危險也一并驅(qū)除出去?外憂內(nèi)患,遲早會大禍臨頭。
有時人們一次頭腦發(fā)熱就會帶來無盡的想象,就像堤壩潰洪,一發(fā)不可收拾。但一旦迎合了大多數(shù)人就是迎合了歷史,發(fā)生就是必然的。于是,大陸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第一次洗牌。
無論人,妖獸,勢力,家族,凡是旁門左道,兇惡之名均被驅(qū)除出邊界。經(jīng)此一洗,大陸上無論是普通人還是修煉者都卷入了一場動蕩中,無數(shù)隱匿家族不得不再次出山,秘境再次被發(fā)現(xiàn),妖獸一片哀嚎,不知不覺間,修煉者的版圖竟又?jǐn)U大了許多,甚至逐漸向海上蔓延。
這些當(dāng)然影響不到穆緋歌,學(xué)院經(jīng)過上次的盤查后暫時無事。只是聽說圣女王朝的選拔典禮并不順利,新的圣女依舊沒有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