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緋歌隱隱覺得肩上的責任愈加沉重,曾經(jīng)憑著對混沌之心秘密的執(zhí)著,她一路披荊斬棘,在得與失之間明白了真理,如今當她終于弄清混沌之心的秘密后又再次出現(xiàn)了障礙,她還需前行。
也罷,此時她卻少了許多計較,登神并未抹去她曾經(jīng)身為造物的情感,更因為她曾身為造物這一系列經(jīng)歷,反而讓她變得更加平和,她的心在吸收規(guī)則之力時就已經(jīng)像一片廣闊無邊的大海,以小到大,浩瀚而又寧靜,此刻她才恍然,她竟已感受不到紅蓮業(yè)火帶給她的躁動和暴虐了。
這么久以來,難得的平靜,讓她可以完全靜下心來,整理眼前的事。
穆緋歌從神海中收回目光,投向下方的世界。
眼前的世界已失去了平衡,日月不再有光輝,大陸上滿目蒼痍,甚至有的地方已完全被黑暗吞噬,形成一大片暗色的區(qū)域,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瘋狂涌動,好像隨時都能沖出結(jié)界。
穆緋歌有些好奇,她心神一動,身形便出現(xiàn)在那黑幕之前,看著那翻滾著的黑色煙云,她伸手一探,那黑煙竟像長滿尖牙的巨嘴,任憑她已是神體,還是感到手上一陣微疼。
她立即抽出手,感到手上的疼痛竟不會自行退散,仿佛有股奇異的力量附著其上,她甚至聽到了來自某種意識的嘶吼。
那聲音的意志仿佛要吞噬一切。
穆緋歌用手一抹,疼痛消失,嘶吼也戛然而止。她立即調(diào)動全部的神念穿透黑幕,在里面她看見了大批大批的魔物。
堆山填海,甚至還在不斷擴大。
收回神念,穆緋歌眉頭微蹙,天道是法則的化身,它有造物的能力,這些魔物出現(xiàn)并不能說明什么,萬物抱陰負陽,一明一暗,乃是天理。只是這里面的黑煙卻怪異得很。
看來,天道的問題的卻很大。
穆緋歌不再逗留,她再次用神念覆蓋整個大陸,結(jié)果不出意料,這個世界的底子已被完全毀壞,沒有靈氣的供給和鎮(zhèn)壓,這個世界被壓抑的負能量已全部被釋放了出來,大陸,海洋還有山河之下,全部出現(xiàn)了無數(shù)巨大的空洞,魔物來去更加自如,更可怕的是,那些從混沌初開,世界伊始就存在于負能量中滋養(yǎng)出來的怪物也已慢慢蘇醒,隨時都能沖回地面。
這些怪物,若沒有造物主,根本無法毀滅。
穆緋歌已看到了幾頭混沌魔怪的雛形,在大地下,山川里,還有赤海中。
她又把目光投向碩果僅存的生機之處,竟然只有婆娑城一處。
穆緋歌虛空一踏便降臨在婆娑城上,僅存的生靈看到她出現(xiàn)時齊齊激動又敬畏的高呼,“上神!”這是萬古以來,人族第一人??!
穆緋歌如今登神,面容精致如同神刻但又帶著縹緲之態(tài),她身著一身純潔白衣如同光芒附體。她目光一掠,如同巨目納海,所有人都為之一抖,頭放的更為謙卑,絲毫不敢與神對視。
穆緋歌神色平和,從他們中一一走過,這些人中她有的還記得一二。突然,腳下一頓,她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
大鼻子八人此刻望著她,滿目盈淚,然后齊齊跪地,恭迎她的到來。
“恭賀主上歷劫歸來!”
聲音激動得都在打顫。
穆緋歌看著他們竟一人不少,此刻不禁臉上露出一絲幾乎不可見的笑意。
萬物生靈已拼到存亡之時,這八人還能如此齊整,當真是難得啊。
天道的紕漏果然很多。
穆緋歌一揮手,索性干脆將他們改造徹底,抹去了他們身體里天道的最后一絲掌控。八人只覺渾身大輕,靈魂一振,似要飛出體內(nèi),接著氣海內(nèi)靈力陡然一變,八人此刻竟齊齊沖破圣階的屏障,實力直直達到圓滿境。
“謝主上!”
八人周身氣勢頓時一變,好不興奮,周圍的人莫不投去艷羨之色。他們之中有很多眼熟的面孔,但她已記不清楚,周圍那么多人環(huán)繞,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空了好大一段,沒有一人敢上前。
她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婆娑城中心,這里曾經(jīng)的大陸圣城已成為了所有生靈的僅剩之地,她腳步突然頓住,身體不由自主停在原地。
這是一塊空地,周圍一個熟悉的人都沒有,但在空中若有若無流轉(zhuǎn)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熟悉氣息。
這氣息里夾雜著一絲屬于她的氣息還有其他混雜的氣息波動。那些氣息一碰到她就像失散多年的孩子找到了父母,紛紛奔涌而來。
這一刻,穆緋歌還有什么不明白。
平靜的心海第一次泛起漣漪,一圈又一圈,停不下來。
她閉上眼,仿佛從那些氣息中看到了一張張決絕又帶笑的熟悉面容。
許久之后,當心中的漣漪逐漸停下,她的神色變得更加縹緲,和著一襲白衣,仿佛隨時都能踏風而去。
當熟悉的一切都漸漸逝去,那些人,那些事都已不再,那她此刻還剩下了什么呢?她感覺自己就像是來自異時空的不速之客,是空氣中的浮羽,沒有根的落葉,她好像又剩獨自一人了…
這種孤獨像極了當初跳海的那一刻,但隱隱間,又有些不同,穆緋歌如說不出來,只得暗暗皺起了眉頭。
穆緋歌突然又將目光投向另一邊,她的眼神徑直穿過人群,準確得找到了另一張闊別已久的熟面孔。
“大師?!?p> 眼前這人正是多年之前和她有過片面交集的掃地僧。沒想到,時過境遷,竟是在此時此地再次遇見,她甚至猶記得當初與大師對談而坐的情景。
“多虧了使者帶來的佛緣,如今請施主稱貧僧佛子吧,大師再不敢當?!睊叩厣驹谒拿媲?,不卑不亢,神色祥和,打了一個佛揖。
穆緋歌從他身上感到一股不同的氣息,再看去已恍然大悟,眼前這位應(yīng)該早已得道,同她實力有別,但卻比她道法更加深厚,深不可測,隱在人群之中,竟如常人輕易不能發(fā)現(xiàn)。
穆緋歌深以為敬,還一禮。
“沒想到,闊別多年,今日一見,就如應(yīng)誓,當年之語竟一語成畿。佛子早已得命,入了輪回,怕早已看清了三千大道,萬古之事,何必還留在此是非之地?”
佛子但笑,“使者如今已榮登神位,可勘破了萬法,解了心中困頓?萬物皆由因果生,昏昏沉沉度日月。一切為心困,為情累罷了,貧道亦是如此?!?p> 穆緋歌聽聞一頓,再看向佛子,他的眼中一片笑意,即便周圍一片黑暗,他仍笑吟吟站在眾人之中,無所畏懼又無可畏懼,他的身上隱帶一道光芒,若隱若現(xiàn)得在天地間閃爍,大有一股我命使然之氣。
穆緋歌頓時一凜,她明白了佛子不走的理由。心中肅然,向其再次行一禮。佛子卻搖了搖頭,“上神已脫胎換骨,希望上神能早日勘破,一切因果還需上神才能打開?!?p> 穆緋歌不再多言,轉(zhuǎn)身離去,佛子看著她的背影,深深又作了一揖。
穆緋歌又在一人面前停下,那人形容風度翩翩,神色卻顯疲憊,他手里牽著一個矮了一個頭的水靈靈的小姑娘,看著她走來,眼神微漾但神色沒變,同樣也回看著她。似乎站在眼前的不是一位神,而是一個普通人。
穆緋歌看了他一會兒,而他也在打量穆緋歌。二人相顧無言,旁邊的小姑娘卻幾次三番想要上前張口,卻被那人死死按住。
等穆緋歌安靜地走開后,那小姑娘已蓄滿淚水,大聲宣泄著她的不滿,“哥,那是九離??!你不認識她了嗎?”
龍凌天被龍靈兒捶打著依然緊閉著雙唇,但此時眼底還是泄出了他的情緒。
她害死了他最愛之人,他該恨她嗎?龍凌天也一直這樣堅持的認為。直到剛剛她如天神站在他的面前時,他只覺得自己弱小的像只螞蟻,不得不仰視她熟悉的面龐。那一刻,一股酸澀陡然從心底溢出。
成神是多么艱難地一條路,可她還是一路走了出來。
窮熙,如果在雪谷時你就知道她有今天的成就,那么一路拼命支持她的你,現(xiàn)在會不會更開心呢?
你看啊,她終于做到了,沒有辜負你。
她還是當初那個我們捧著愛著的九離啊。
穆緋歌走走停停又看見一位熟人,水明戎帶著一眾所剩不多的家族,狼狽籍籍,他此時亦是不住的激動望著她,“九離……”
穆緋歌頓住,“當年有幸,遇你渡了一遭橫禍,我甚感念?!闭f完,她同樣抬起了手,拂去他們一身殘傷,將他們體內(nèi)的雜質(zhì)一一化去,水家眾人頓時個個身上泛起不同顏色的光暈,實力齊齊突破,躋身者級尊者之上。
沒想到,到如今這個萬物凋敝的地步,竟還能有人突破,水家眾人感激不盡,紛紛跪地。
“多謝上神!”
穆緋歌不再停留,水明戎跪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久久不能起身。
那個他放在心里多年的小姑娘啊,這么多年他聽著她在大陸上闖出的風風雨雨,如今已成為千萬人之上神,就像此刻,他只能看著她那遙不可及的背影。
穆緋歌又看見了一張灰暗的面孔,他孤零零的站在人群之中,看著她望過來也沒有動,那雙灰暗的眼睛就像此刻的天,陰沉而絕望。
穆緋歌卻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天道的強大束縛,而他明明靈力遠遠不及眾人。
她又再次伸出神識探查了一番,發(fā)現(xiàn)他身上有一部分力量被天道壓制著,而且他的身體也遭受過天道的侵蝕。
這……應(yīng)該是一種新的力量。
曾經(jīng)的預(yù)言大師,也是異變之命么……原來他早就被天道給困住了。
而我就是來打破這道枷鎖的。
“轟”,洛晨曦的腦內(nèi)炸開了一股極強的精神力,他的靈臺瞬間被淹沒,然后突然一聲“咔嚓”起,等到他的靈臺再次顯現(xiàn),精神回籠后,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天道加在他精神上的束縛已然消失,他那灰色的眼睛陡然被點亮,點點星光漸漸凝聚。
穆緋歌繼續(xù)行走。
又看到一張熟悉的憔悴面孔,他同樣望著她,恭敬又熱切,而他的身邊一只青色鳥兒正歪頭,充滿熱切又好奇的望著她。
穆緋歌停下,“你曾說追星如做夢,一生未及,如今,可曾醒了?”
天野牧之突然眼含熱淚,他碰了碰那鳥兒,語帶哽咽,目光灼灼看著她,仿佛從心靈之間迸發(fā)出一股信念,“從未!”即便我窮盡一生也無法觸及,但我仍會努力,向你奔赴前行!
穆緋歌點頭,“長恨長生長恨天,不曾回首罔自欺。你會追尋到終點的存在,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