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炭火燒的旺,岑玉皎捧著被熱茶小口的抿著,額頭被烘熱的溫度浸出細密的汗珠。
她揮袖扇著,試圖驅(qū)散渾身的燥意,忍不住扯了扯領(lǐng)口的狐毛白邊,“清蕊,今日的爐火怎么燒得這么足?這云光殿都變成蒸籠了?!?p> 清蕊正忙碌擦拭著桌上的茶漬,隨口答道:“是內(nèi)務(wù)府那里送來的新銀炭,聽聞殿下畏寒,說這炭燒的烈些,按照尋常的炭量擱就燒得厲害些,明日奴婢少放些?!?p> 這冬日都已經(jīng)到了末尾,內(nèi)務(wù)府不在寒風最凜冽的日子送上來,偏偏挑這幾日。
岑玉皎怎么想都思索出幾分不對勁的意味,正色問道:“這炭是誰進到內(nèi)務(wù)府的?”
清蕊擦拭的動作一頓,偏頭擰著眉,回憶道:“好像是高首輔的嫡長孫,胥州總督高長風回京帶來的,內(nèi)務(wù)府總管與奴婢說銀炭量不多,高總督特意提及殿下畏寒,所以均到了云光殿?!?p> 高長風?
岑玉皎盯著她手中的帕子,忽而唇瓣緊抿,一雙清亮干凈的眸子在燭火搖曳之下顯得晦澀不明。
“他是不是昨日跳水救下秋嫣之人?”
“是。”清蕊擦干凈手,急忙替她解開緊緊束縛住脖領(lǐng)的絨毛護脖,“這殿內(nèi)實在是烘熱,殿下還是把它拆下來吧?!?p> 白玉似的無暇修長的脖頸暴露在空氣里,岑玉皎霎時覺得那股急切的燥意也沒有那么難以忍受。
有這般銀炭不留著在高府里供自己取暖,特意提及她畏寒,又送到內(nèi)務(wù)府,這高長風究竟是打著什么算盤?
雖說昨日高長風主動跳入冰涼的池水里救人,但岑玉皎卻意外對他沒有幾絲好感,反而心底莫名其妙騰起一股抵觸的情緒。
當時只是滿心的感激,現(xiàn)在仔細想想,他為何會出現(xiàn)鹿臺最荒無人煙的地方,難道僅僅只是恰合那般簡單?
“本宮總覺得似乎有什么不太對勁的地方……”
要說高庭生是這朝堂上混得風生水起的老狐貍,那高長風身為老狐貍最寵愛的小狐貍,怎么可能沒有任何算計的做一些事情?
沒等岑玉皎徹底想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耳畔忽然響起燕誠帝身邊貼身太監(jiān)李康恒的請安問候聲。
“奴才參見長公主殿下?!崩羁岛銣嫔D昀系哪橆a堆砌著笑瞇瞇的表情。
李康恒自幼跟隨著燕誠帝,從他是一個籍籍無名的皇子到如今萬人之上的皇帝之位,一路的陪伴早已讓他的身份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
岑玉皎一向矜傲嬌蠻,在他面前也乖巧的如同一只溫順的羊一樣。
“李諳達,你怎么來了?”岑玉皎的眉梢間寫滿了意外。
燕誠帝傳喚她也會派其他人,何時勞駕李康恒親自上陣。
她的心底劃過一絲不妙的預(yù)感,但她還是歪著腦袋,一臉無辜單純的表情掩藏在嬌俏的笑容里,“是不是先生夸我最近學業(yè)有所進步?父皇特意讓李諳達宣我去拜見他,好讓父皇考考我最近的學業(yè)是否扎實?”
在岑玉蘭殷切期盼的目光里,李康恒斂起臉上的笑意,換作左右為難時的吞吞吐吐。
“長公主殿下最近學業(yè)進步很大,陛下早就有所耳聞,時常與奴才夸贊殿下愈發(fā)懂事乖巧,只是今日奴才宣旨是為了……”
李康恒凝著氣,半天才說明白此次前來的原因。
岑玉皎瞪大眼睛,眸底充斥著不可思議,難以置信道:“你說父皇罰我去清齋閣反思半個月?”
她一瞬間錯亂,某種詭異的感覺如游蛇般爬過岑玉皎的心頭。
她瞥過李康恒頷首示意的表情,忽然熄了聲音,只是淡淡問道:“李諳達可知為什么父皇突然罰我去清齋閣反思?”
李康恒是個人精,只是搖著腦袋支支吾吾道:“身為奴才怎么能隨意揣度陛下的圣意,只能說陛下當時很是生氣,長公主殿下還是思索前段日子的事情吧。”
前段日子?
前段日子除了秋嫣落水,她怒不可遏地打了許策一巴掌,讓他頂著鮮紅的手掌印見了燕誠帝。另外高庭生老狐貍的嫡長孫高長風親自跳下池水救了位宮女之外,也沒有什么事情能惹得父皇雷霆發(fā)怒。
岑玉皎眸色一沉,再怎么抵觸清齋閣,如今燕誠帝貼身太監(jiān)親自前來宣旨罰她在清齋閣里思過,怕是一時難以逃脫。
——
清齋閣是宮里設(shè)置的禮佛懺悔之地,作息規(guī)律且難以堅持,每日皆要卯時晨起亥時入睡。
整日整夜的任務(wù)便是謄抄佛經(jīng),不然就是在佛堂面前禮拜,吃食也是清淡寡味不見半點油腥味,都是宮中犯錯的嬪妃皇女受罰之地。
以前是供奉香火旺盛的地方。
后來燕誠帝偏愛道教,沉迷道法,甚至修筑了三清殿用于參謀道法自然,閉關(guān)修煉,清齋閣隨即也荒廢下去。
到如今就成了受罰的地方。
地板破舊,跪坐的蒲席又薄又硬,刺骨的寒意從膝蓋不斷向四肢灌進去,如同刀子似的割人血肉似的疼。
岑玉皎實在是熬不住。沒有半分形象地跌躺在地面上微喘著粗氣,沒有掀起裙擺似乎都能窺探到膝蓋的冷麻,定是紅腫了大片。
其實她也沒有焚香叩拜似的跪坐一整天,僅僅是幾刻鐘,她的膝蓋已經(jīng)疼到不能屈伸的地步,實在是平日里嬌養(yǎng)的過分了些。
殿外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岑玉皎闔住眼皮,輕輕喚了聲“進了吧”也沒有睜開眼睛。
實在是她又累又餓,提不起半點精神來。
這清齋閣連一滴油葷都未曾見過,飯菜干澀寡淡,無滋無味,岑玉皎每次吃了兩口就撂下筷子再也不吃。
這才幾天,她已然如同一個氣若游絲的病人模樣。
那人似乎打開了飯盒,碟筷碰撞的聲音清脆明亮,好像是個新來的宮女,笨手笨腳似的,每次都能發(fā)出一陣細碎的聲音。
“我不餓,你把這些飯菜拿走吧?!贬耩◥灺暤?。
那人卻沒有停手的意思,繼續(xù)整理著碗筷,瓷器碰撞的聲音聽得她心煩意亂,頓時仰起身子想要發(fā)怒。
視線卻一下撞進那人的目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