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幺雞
傍晚。
遠處的夕陽即將落下帷幕，將陳余和死啦死啦的背影拉的極長，兩人走在禪達城內(nèi)的青石板路上，一側(cè)是居民區(qū)，一側(cè)是農(nóng)田。
路邊的民舍早已生起炊煙，母親站在門外呼喊自家淘氣的小鬼，揪住耳朵大聲臭罵。母親告誡孩子切莫惹上那些當兵的，小心被抓去拐賣，一言一行將禪達內(nèi)的的軍隊捏造成無惡不造的惡鬼。
陳余和死啦死啦從母子身旁走過，面色抱羞疾步而去。我們的確從日本人手里救下禪達，但不意味著禪達百姓將軍隊視為己出親人，我們對這個偏遠小城帶來的痛苦很多，在沒有日本人的時候，我們的軍隊幾乎每日扮演這樣的惡鬼。
“丟人??！”死啦死啦感慨道。
陳余低頭走路說：“仗打成這樣，誰不丟人？”
“我們的長官??！”死啦死啦不顧禁忌。
“少說，萬一被人聽見，你這個副團長就當?shù)筋^了，也別指望去軍需處補襪子，找個坑把自己埋了算逑?！?p> “國難當頭，莫談國事嘍！”
這個家伙又在陰陽怪氣嘲諷，也不知道安坐于山城公館的光頭領袖是否心有靈犀，若是心有靈犀，肯定將死啦死啦關進某處秘密羈押紅腦殼的地方。
沿著青石板路走了幾分鐘，死啦死啦在一棟古色古香，帶有西南風情的院落停下。小院門口放置著兩尊小巧玲瓏的石獅子，大門屋檐上還有幾處雕花木框，四道橫梁。
陳余站在門下看的出神，死啦死啦扯動他的衣袖，抬起頭觀察門梁。
“看什么呢？”
陳余喃喃道：“好家伙，這房子最少是一個四品武官住的地方。西南這地方，我估計以前是當?shù)氐拈L官司或者宣慰司主官的住所，要不就是衛(wèi)所指揮使的家，這棟房子最少三百年往上?！?p> “這也能看出來？”死啦死啦昂起頭觀察門上的雕花木框：“還是你們讀書人行，一眼就看出來是以前大官的地方，你說四品武官，那換算現(xiàn)在最少是什么職位，能管多大地方？”
“將軍吧？至少也是一個師長才能住，所管轄的范圍估計到騰沖都是他的地盤。你要不猜猜，我猜騰沖也有這樣一棟品級的房子，這里的房子估計是那位大官置辦的產(chǎn)業(yè)，閑來無事來這里泡溫泉?！?p> “當大官好??！”
死啦死啦呢喃一聲，隨后扣響木門上的獅子銅扣，沉悶的響聲傳入屋內(nèi)，很快就有一個士兵打開門上的暗窗?？匆娛撬览菜览?，隨即打開大門。
邁過足有三十公分的石制門檻，陳余走進去打量起里面的配置。一進門便是一個‘回’型走廊，兩側(cè)過道通往大堂，堂前空出一個露天池塘，塘中養(yǎng)著幾條紅鯉和幾株青蓮，屋檐斗沖朝著池塘，池塘中還立著一塊偌大的火山石。
前屋的設計及其精妙，滇南多雨四季如春，下來的露珠和雨水沿著屋檐落在池塘，下雨時別有一番風味。陳余抬去望向大堂上的牌匾，斑駁的牌匾上寫著‘天地人和’，很符合禪達這座偏遠小城的生活作息。
一位領章上佩戴少校軍銜的中年軍官走來，渾身酒氣和胭脂氣息，打著酒嗝迎接死啦死啦。
“龍團長，你可是要為兄好等，縣衙的韓主任可是等你許久，就等你開牌了?！?p> 死啦死啦很快就適應這里的氣氛，攬住那個少校軍官的肩膀，說著公務繁忙，望兄海涵，一邊轉(zhuǎn)過頭示意陳余跟上來。
中年軍官發(fā)現(xiàn)陳余，吐出一口酒氣，手指晃悠悠的問：“還未請教，這位是？”
“忘了介紹。”死啦死啦扯過陳余的手臂說：“這就是我白天給你說的那位陳團附，帶領三百人馬奪下南天門，孤軍固守一日。鈞座得知，親自晉任一級，可是一員猛將！”
“啊！哈哈哈，久仰久仰?！?p> 陳余面露笑容伸出右手：“見過長官?！?p> “嘿，還握手？”那個中年軍官詫異的笑了起來，伸出自己的右手相握：“這是在家里，不是在外面，叫長官多生份，叫我胡兄即可?！?p> “胡大哥?！?p> “哈哈哈，上道?！?p> 寒暄過后，這位軍需處胡長官拉著兩人走進偏房。路過大堂時，陳余看見桌上滿滿當當?shù)娘埐?，還有地上空置的洋酒瓶，眉眼間憂愁不斷。
走進偏房，一陣煙味混雜著香水味撲面而來。不大的偏房用一道屏風隔開，里外有兩處桌子，外面的桌上三個妙齡女子正和一個中尉軍官打麻將，后面的桌子用屏風隔開，陳余踮起腳尖還是從縫隙中看見有一個中年男子，身著錦袍在和一個女人聊天。
“小陳?。蚺茊?？”胡長官問道。
陳余點點頭：“會一點?！?p> “會就好?！?p> 于是那位胡長官拍了一下坐在桌上的中尉軍官，讓他離開，由陳余接任。忐忑不安的坐在椅子上，面前的三位女子笑呵呵的打量陳余。
胡長官說：“容我給諸位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在南天門上帶領三百勇士和日本人血戰(zhàn)的陳長官，讓鈞座親自下令晉任一級的英雄，諸位禪達的姐姐妹妹，看看我給大家?guī)碚l了？”
“是嗎？”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別臉紅啊，哈哈哈?！?p> 陳余一頓汗顏，而死啦死啦則被胡軍需拉進里面那張桌子，又是一頓介紹和吹噓。屋內(nèi)空氣極為渾濁，煙味伴隨香水味，又一種說不出來的舒適與安心。
聞慣了硝煙和鮮血味，陳余還是第一次在這里聞到這樣一股令人腐朽墮落的氣味，看著面前三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揉了一下眼睛，剛才他好似看見閻羅地獄。
揉搓麻將的聲音在房間內(nèi)想起，陳余慢悠悠的抓拿麻將，身旁的女子點燃一支駱駝牌香煙。這種煙陳余只有在麥師傅身上偷到過兩包，可是在一旁的瓜果茶桌上有整整一條。
一圈下來，陳余兜里的大洋去了兩三塊，就他沒胡過牌。
左手一位身穿靛青碎花旗袍的女子朝陳余眨眼：“陳長官好似不會打牌，今日怕是要便宜我們姐妹了?！?p> “是有點不會，多打幾圈就好了。”陳余笑呵呵的說。
“陳長官與日本鬼子在南天門上血戰(zhàn)，我們姐妹可是崇拜的緊，今日得見，好一位年輕俊杰。說話也溫溫吐吐，比那些臭兵痞強多了，陳長官讀過書？”
陳余摸到一只幺雞，不緊不慢的擺動牌型：“讀過大學，但沒上多久就退學參軍了?！?p> “喲！姐妹們，還是一位上過大學堂的，可真稀奇。那陳長官能跟我們說說，大學堂是什么樣子，我們姐妹可是從來沒讀過書?！?p> 陳余翻倒手中的牌說：“胡了，單吊幺雞。大學就是一群人上課，每天談論著世界上新鮮的事物和學說，想給國家和民族找一條救亡圖存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