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忠實一路摸過去,除了隔很久才會路過一輛的車,也見不到別的人影了。
可萌萌已經(jīng)被那幫人擼去,而自己根本找不到門路,更找不到那幫人的蹤跡,他不能再失去媳婦。
陳忠實心里沒底,可他覺得只要自己一直找,一定會找到的,媳婦會找到的,萌萌也會找到的,到時候他們又是曾經(jīng)那樣幸福的一家人。
終于,在陳忠實一路走了三個多小時左右,隱隱約約的看著路邊上伏著一個人,他興沖沖的跑過去,可離得越近,他的腳步就開始越來越慢。
他看見那張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臉,他看過王秀菊滿臉怒氣沖他發(fā)火的樣子,看過王秀菊有時害羞不經(jīng)意間透露出的小女兒姿態(tài),可他唯獨沒見過的是,王秀菊橫躺在路面上,臉上沾滿了血液和沙石,嘴唇?jīng)]了往日的血色,白森森的嚇人。
陳忠實走到離王秀菊幾步的位置,突然腿軟似的跪下了,他手腳并用的往自己媳婦兒爬過去,臉上又蓄滿了眼淚,那么多的眼淚爭搶著涌上他的眼眶,壓的他都要看不清路了,可他顧不上去擦。
終于,陳忠實再次摸到了王秀菊那熟悉的手,只是再也沒有以前的溫度,只剩一片冰涼,陳忠實怕啊,可最怕的還是出現(xiàn)了,王秀菊死了。
他梗著喉嚨想要抱一抱自己的媳婦,又想起王秀菊平時最不喜歡他不愛干凈了,平時也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凈凈的。
“媳婦兒,”陳忠實哆嗦著聲音喊著王秀菊,吸了吸鼻子“我給你擦擦?!比缓笙胩统鲂乜诓即锏拿薏迹鞘峭跣憔张滤擅旱V對身體不好,特地給他縫制的口罩。
陳忠實一下一下緩慢而沉重的擦著王秀菊臉上的血污,然后又幫王秀菊整理了臉上的碎發(fā),之后慢慢的牽著王秀菊的手,一根一根的細(xì)細(xì)擦拭著。
終于,陳忠實在抱住王秀菊那冰涼的身體時,情緒徹底崩潰,他趴在王秀菊的身上,嚎啕大哭著,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不過半日未見的媳婦,等再見面時,竟成了一具尸體。
交錯的土公路上已近深夜,早已見不到車輛來往的蹤跡,四周的都靜悄悄的,唯一山谷之間回蕩著陳忠實那悲痛的哭喊聲,居高而綿長。
一直到天亮破曉,陳忠實才從昏睡的狀態(tài)中蘇醒過來,一天的水米未進,再加上幾度的情緒起伏,使他剛剛繃不住,直接哭倒在王秀菊身上。
陳忠實醒過來后,意識到自己和媳婦兒就這么躺在路上很不安全,夜晚山間的寂靜已經(jīng)消散,車輛又開始恢復(fù)了通行,這個時候是很容易出事故的。
于是陳忠實四處觀察了一番,他認(rèn)出了離自己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就是自己平時工作的煤礦廠。
他不能把王秀菊留在這里,所以他扶著王秀菊的身子,顫顫巍巍的把她背在背上,向著工廠的方向走去。
“唉,真特么倒霉,怎么偏偏攤上這么個傻帽!”
陳忠實背著王秀菊走近廠門口,因為怕冒然把王秀菊帶進去不好交代,只得找了一個平穩(wěn)的墻角,把王秀菊靠墻放好,又梳理了她臉上的碎發(fā),然后對她溫柔的說道:“媳婦兒,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馬上來帶你回家?!?p> 然后轉(zhuǎn)身自己進了廠子里,徑直去了工頭的辦公室。正要敲門進屋時,就聽到屋里有人說了那些話,陳忠實一下定住了,躊躇不前的在原地踱步。
只聽著屋里的人繼續(xù)說著:“老板,我們也沒想到這皮文順是個不怕死的痞子,這事兒確實是意外,小老板就是說了他兩句,誰知道他自己氣性大,就投了水井了?!?p> 陳忠實現(xiàn)下一步也不敢動,怕驚動了屋里的人,無意間就聽到了皮蛋的名號,還聽到他已經(jīng)死了,這讓他心里一涼,直覺自己可能又要倒大霉了。
陳忠實意識到自己不能再待下去,否則等屋里的人出來看見自己,那么自己一定是活不成了。
于是,他半蹲著身子,小心翼翼的脫下了腳上的綁帶鞋,然后掛在脖子上,輕輕的扶住欄桿下樓去了。
“咣當(dāng)”
陳忠實正走到拐角處,就聽到頭頂上傳來了鐵門打開的聲音,那人用力不小,使得鐵門都撞出聲音。
他站在拐角下的陰影里,聽著那一聲聲靴子踩在樓梯上沉悶的“咚,咚”的聲音,隨著聲音出現(xiàn)的是廠里的主管躬身附和著身前的小老板-李開,李開為人年輕氣盛,此時更是一臉不忿,而他身后的主管則是笑臉相迎的勸慰著。
“你說說,這廠子效益效益不好,礦里又啥東西沒有,我指著這廠子喝西北風(fēng)去我?再說了,是那傻子他自己沒跑出來,怪得著我嗎?”李開不明白,一件小事罷了,不過就是自己操作不當(dāng),埋了個泥腿子,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值得自己爹罵一頓嗎?
“唉,我說小老板,李總也是關(guān)心你,今后這話它可不能再說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廠子雖然不大,可它是李總第一個產(chǎn)業(yè),全靠著這廠子起家,李總也是希望您能承前啟后,有一番自己的事業(yè)嘛?!敝鞴芴Я颂П亲由系难坨R,手下還小心的虛扶著李開,像是怕他摔了,嘴里也還是說著勸慰的話語。
李開聽著他那番話,再配著他那一臉道貌岸然的神情,怎么覺著那么反胃,隨即也不走了,腳下一個停頓,就看著那主管沒控制住沖了出去,李開就站在原地,高他一個階梯,斜睨著他。
那主管隨年紀(jì)不小,也算是李總身邊的親信,可‘太子’總歸是‘太子’,再不得寵,那也是云上仙人,不是他能怠慢的。
于是,他又伏低了幾分,盡顯出一分下屬的卑怯,靜靜的等著李開走在他前面去,李開見他如此識趣,便也不再繼續(xù)為難。
結(jié)果他走了沒兩步,像是想起了什么笑話似的笑了兩聲,手下看似不經(jīng)心的玩弄著袖扣,嘴上卻盡出譏諷:“你們這幫人,穿的是一條褲子,管得了我死活了?就難為你整天的奉承我,說一些不著調(diào)的好話哄我,是真當(dāng)我不知道,我那好爹啊,早就嫌我礙眼了,外面等著回家的子子孫孫多著呢,排著隊呢,你說是吧,齊叔?”
說罷,也不管身后那被稱為齊叔的人是何反應(yīng),自顧自踩著幾節(jié)樓梯,進了樓下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