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僅磋商了三個多小時,但二人都對此次會談頗為滿意:
斐瑞拿到了商路修建的貿(mào)易協(xié)定,又和布萊恩敲定了幾樁大宗商品的貿(mào)易,甚至還為麾下軍隊敲定了一筆武器盔甲的訂單,他對于此行的收獲很是滿意;
至于布萊恩,他倒是不怎么在意具體的貿(mào)易訂單,畢竟斯蘭伯國的體量擺在那里——一個沒有經(jīng)歷過類似王國改革的國家,市民生活的區(qū)別并不大,其需求總量也是相對而言較為有限的。
這也算是賓主盡歡了,斐瑞也終于放松了一些,倚在了沙發(fā)上:
雖說雙方的態(tài)度都是積極的、也都在極力促成更多共識,但伯國的金幣也不是大風(fēng)吹來的,身為一個有良心的領(lǐng)主,預(yù)算有限的他總是要步步為營、錙銖必較的。
如今談完了正事,斐瑞終于能夠放松心神,心無旁騖地享受布萊恩的款待了:
“說起來,伯國境內(nèi)的達西亞商會,近來陷入了比較混亂的狀態(tài),是發(fā)生了什么變故嗎?”
斐瑞并不是在刻意刺探王國機密,他只是隨口一問罷了:
事實上,王國境外的達西亞商會雖然也因為國內(nèi)的商會改制,而受到了或多或少的波動,但位于境外的商會組織往往更偏向于嚴密的政治架構(gòu),其實并沒有因此受到太大的影響。
如果不是斐瑞這樣與商會往來密切的貴族,或許根本就不會注意到商會內(nèi)部的變動。
“倒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斐瑞卿心細如發(fā)啊?!?p> 布萊恩也端起茶盞,細細品味了一口茶水的香氣:
“殿下近日來正在整頓商會的秩序——這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過些時日就能安定下來了。”
“殿下?”
這個詞匯自然而然地引起了斐瑞的注意,他下意識地挑起眉。
“說的也是,你還沒有見過二位殿下,這是我的疏失了。”
布萊恩輕笑一聲,表現(xiàn)出一副沒有料想到的模樣:
“畢竟以后你也是要和二位殿下往來的,不如先在這里休息一會,我讓艾布納安排幾名向?qū)?,引?dǎo)你在蘭開賽城游覽一番。
“等到晚間禱告結(jié)束,我們再前往大教堂,由我向二位殿下引薦斐瑞卿,如何?”
“如此甚好,那便有勞埃文公費心了。”
斐瑞自然明白對方的善意,連忙點頭稱謝。
“斐瑞卿理解便好,我這里還有一些公務(wù)要處理,就不作陪了,侍從會領(lǐng)你前往客房的?!?p> 布萊恩臉上略帶歉意地笑了笑,搖響固定在桌面上的手鈴。
眼見侍從領(lǐng)著斐瑞離開書房,布萊恩這才嘆了一口氣,看向坐在書桌后的布蘭達:
“有什么想法嗎?”
布蘭達并不是不久前才來到書房的,事實上,她全程旁聽了這場談話,只是斐瑞的眼睛欺騙了他自己,讓他一直都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這位斯蘭伯爵真的會不知道父親的圖謀嗎?他也是在揣著明白裝糊涂吧?!?p> 布蘭達微微蹙眉,“就像父親口中的‘自己不善交際’一般?!?p> “呵,你現(xiàn)在也算是看得通透了——斐瑞·斯蘭當然知道我的打算,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在謀劃什么。
“但他不覺得反對我有什么意義,所以我們就這么心照不宣地、‘假裝不知情地’合作到了現(xiàn)在?!?p> 布萊恩笑道,沒有去搭理女兒的俏皮話。
但布蘭達反而更加不理解了:“為什么?他這么做不是在出賣自己的利益嗎?”
布萊恩只是搖了搖頭,卻沒有正面回答布蘭達的問題:
“如果我告訴你,斐瑞最崇敬的人是那位已逝的賽門·勞倫特公爵呢?”
勞倫特?公爵?
布蘭達心念流轉(zhuǎn),便立刻回憶起了這位賽門·勞倫特的身份——
他是蘭斯公國的前任公爵,因為貴族們的陰謀而死于一場“暴動”之中。
當然,從理論上來說,賽門·勞倫特仍然是蘭斯公國的現(xiàn)任公爵,因為唐娜夫人拒絕接替他的公爵爵位,只是以公爵遺孀和代公爵的身份總理公國事務(wù)。
看見布蘭達臉上恍然的神色,布萊恩這才繼續(xù)開口,淡淡地補充了一句:
“斐瑞的性格不似勞倫特公爵那般無私,但他的思想,其實已經(jīng)有些接近于王國的執(zhí)政官了。
“如果以一個執(zhí)政官的思維進行思考,于公于私,斐瑞·斯蘭的利益都沒有受到實質(zhì)性的損害。”
在布萊恩言說之際,布蘭達的心中也想到了這些:
于公,與王國的貿(mào)易讓斯蘭伯國的民眾生活富庶,也讓包括斯蘭伯爵在內(nèi)的無數(shù)貴族從中獲得了巨大利益;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作為塞西亞北方的沿海國家,斯蘭伯國順勢回歸王國的政治秩序中,更是能夠幫助無數(shù)民眾擺脫戰(zhàn)火之苦,斐瑞自己也能博得一個幫助王國收復(fù)失地、洗刷先祖叛國屈辱的美名;
于私,由于自己的配合,斐瑞在事后也不會受到布萊恩的清算,甚至因為布萊恩此前的承諾,他得以保全自己及家族的名望與地位,成為一名在編的王國執(zhí)政官。
設(shè)想很美好,但布蘭達還是不由得苦笑了兩聲:
“可問題在于,上一個得到了父親承諾的,可是那位蘭開賽伯爵呢。
“至于他的下場如何……那群塞西亞貴族可都是有記憶的?!?p> “埃文家族素來重視諾言、說到做到,我從來都沒有給予過蘭開賽伯爵任何承諾。
“而他和他的家族之所以會自取滅亡,是因為無法抑制自己對于財富的貪欲。”
布蘭達自知失言,坦然地承認了自己錯誤:
“感謝您的教誨,我記下了。”
“這點也需要注意——你是上位者,上位者不能有錯誤,更不能承認錯誤?!?p> 布萊恩隨口提點了一句。
沉默了許久,布蘭達這才看向門口:
“話說回來,父親此時邀請這位斯蘭伯爵,應(yīng)該不僅僅是為了推動您的布局,也有為艾爾鋪路的想法吧?!?p> “為什么一定是艾爾弗雷德殿下,而不能是阿加莎殿下呢?”
布萊恩只是挑了挑眉,反而拋出了一個問題。
“還請您不要這樣,即使要考校我,也不需要提出這么簡單的問題吧?!?p> 布蘭達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艾姬可是國教圣女啊,過度插手王國政務(wù)不僅沒有收益,反而會收獲不必要的關(guān)注。
“您會安排這次會面,一定是為了艾爾鋪路的?!?p> 布萊恩淺笑了一聲,就是當作是承認了女兒的說法。
他放下茶杯,看向布蘭達:
“等到明年年初的時候,你就和維羅妮卡、以及兩位殿下,乘船回本土一趟吧,黛娜那邊需要你和阿加莎殿下的幫助;
“當然,你也和母親正式地道個別吧——
“未來幾年內(nèi),你們都不一定有時間能回家一趟了?!?p> “我明白了……”
布蘭達咬著下唇,沉默了一會,這才應(yīng)承了布萊恩的話。
她也明白,等到自己再度返回塞西亞之時,就是從布萊恩手中接過重擔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