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還在漫無目的地漂浮于法則空間之中時,阿加莎就已經(jīng)想了許多、許多。
對她來說——盡管對方并不知曉——艾爾弗雷德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存在,對于自己的這位血親,阿加莎的心中懷抱著極為復(fù)雜的感情,依戀、負疚、同情、擔憂、以及近乎病態(tài)的執(zhí)著……
這種種的情感并不能單獨地以“親族”“血緣”而論之,畢竟霍華德并不是一個小規(guī)模的家族,哪怕僅論直系血脈,阿加莎也有四位兄長,更不要說她的母親安妮王后,還是現(xiàn)任玖蘭侯卡特的妹妹,阿加莎不可能、也沒有興趣關(guān)心多不勝數(shù)的血親。
其實,如果從理性的角度考慮,阿加莎知道,這是“同法則主從相吸”原理的一種具象化表現(xiàn)。
至于為什么會發(fā)生這種情況,艾爾弗雷德又為什么會擁有星空法則的從屬部分,阿加莎其實也大致能夠猜到——畢竟世間的一切并不會如計算的那般、依照既定的軌跡完美無缺地運行下去,即便是神明、甚至是那位無有漏算的華翎幽,也不能否認那小數(shù)點后數(shù)十個零的、幾乎不可能發(fā)生的概率,否則這個宇宙也不會有諾依的誕生,更不可能有凌胤的降世。
從阿加莎的角度看來,她很喜歡這個于她而言近乎美妙的巧合,也很享受她因艾爾弗雷德而產(chǎn)生的種種情感,哪怕是因為對方而不得不做的一些荒唐事,當然,阿加莎也甘愿如此不理性不僅僅是因為艾爾弗雷德是她的“錨”。
可話又說回來,阿加莎享受這種“不理性”,甚至甘愿為此做許多“蠢事”,不代表她真的可以因此而為所欲為——有人愿意為她的所作所為兜底,這點不假,但這不意味著她不需要為此付出代價,因此她必須是有人性的神,以理智駕馭情感。
所以阿加莎很認真地再次回憶了一遍諾依的記憶,在法則的空間中一次又一次地模擬天使們的法則,并在腦海中推演諾依在逝世前為自己制定的種種方案,依照自身靈魂的狀態(tài)選取了凌胤他們可能采取的方案,并計算出對方可以允許的范圍。
因此她知道自己應(yīng)該做什么、能夠做到什么,至于那滿天的圣光,自然也在她的預(yù)料之內(nèi),當然,也是“他們”所默許的。
阿加莎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來到那位名為金的小隊長面前,解下腰側(cè)的箭筒,與手中的長弓一齊交還給對方:
“感謝您的協(xié)助,我的事已了,在此將您的武器完好地交還給您?!?p> 阿加莎的聲音將在場眾人從極度的震驚中拉回現(xiàn)實,他們看著這位殿下,默然不語——只一箭,便貫穿、并驅(qū)散了那漫天的圣光——要知道,足以產(chǎn)生如此規(guī)模、足以顛覆人間的圣光,已不啻為神話中的神跡,而阿加莎的行為,更無疑為另一神跡!
阿加莎成為圣女已是四年前的事情了,但就如王國歷史上的前兩位圣女一般,這位殿下就任圣女一事實乃眾望所歸,六公國的民眾共同推選這位殿下并非因為她的王室身份,而是因為她的品行;而主教區(qū)聯(lián)席會議能夠全票通過推選阿加莎為圣女的提案,并非沒有受到各方的政治壓力,但各主教區(qū)之所以能全票贊同,其本質(zhì)也是因為阿加莎的品行與最廣大的民意。
當然,無論是在成為圣女前,抑或是在成為圣女后,阿加莎的行為并沒有發(fā)生絲毫變化,她依舊只是居住在各地教堂的尋常寢室中,往來于王國的每一寸土地、幫助每一位需要幫助的民眾;人們不關(guān)心阿加莎的一些政治舉動,畢竟她不僅是國教圣女,更是王國公主,這是可以被接受的,而她也用切實的行動證明了,自己沒有辜負萬千王國民眾的信任。
而這同樣也說明了一件事,即人們之所以推選阿加莎為圣女,是因為她本人的德行,是因為只要阿加莎存在于此,她的一言一行就足以團結(jié)并代表所有人的意見,人們眼中的阿加莎,是一個世俗意義上的、尋常概念中的“圣女”。
但在在場眾人的眼中,阿加莎這位看上去柔柔弱弱、似乎需要人保護的圣女,她的身上有著上古時代、卡俄基亞時代的圣子與圣徒們的身影——“圣女”一詞中的“圣”,是可以與神明溝通、創(chuàng)造神跡的圣性!
“殿下,您這是……?”
最終,打破沉默的還是坎特伯雷主教,但即便是這位老人也猶疑了,他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說些什么、怎么說。
“主教,馬特連隊長,我以王國政治序列次席的國教圣女之名義宣告,此次圣光遮天為熾天使走向號角之聲的余波,純白的圣光為熾天使的標志性能量形式,無需多加解釋,具體可以參考《舊約》中的相關(guān)記載。”
“也就是說……”
不止是主教,就連馬特也不知該說什么了,余下的軍人們雖不知道阿加莎的意思,但也感受到了二人神情中的凝重——
“是的,一切關(guān)于‘天使’的事件,都是絕密級‘神話’記錄,雖然這次事件所引發(fā)的現(xiàn)象已經(jīng)為全西洛里亞人所見了,但相關(guān)原因仍要根據(jù)對于絕密級‘神話’記錄的規(guī)范,加以報告,并在核實后歸檔封存。
“馬特連隊長,你在返回駐地后,要立刻向第五戰(zhàn)團的最高長官匯報此事,并與在場的四十位王國軍人普及‘神話’記錄的保密規(guī)則,對他們進行絕密級別的保密訓(xùn)練。
“諸位,須謹記——一切‘神話’記錄都是王國特級保密信息,事關(guān)王國最高安全事項,一切人等,不得有絲毫怠慢!”
“您的意志!”
阿加莎向來都是以溫和的態(tài)度待人接物,因此在看到她這么一反常態(tài)的肅然姿態(tài)時,即便是不明就里的普通士兵,也能從中意識到這份不容忽視的嚴肅,紛紛下意識地立定敬禮,以最嚴肅的態(tài)度向阿加莎答道。
“嗯,此間諸事已了,還請馬特閣下召集士兵返回駐地,立刻將此事上報,如有需要核對的問題,還請與教區(qū)溝通。
“我眼下尚有些亟需處理的要事,要立刻同主教閣下進行處理,還請恕我不能遠送諸位,失禮了?!?p> 阿加莎展顏一笑,微微點頭致意,用雙手緊了緊大氅系在胸前的繩結(jié),轉(zhuǎn)身進入大教堂內(nèi)。
坎特伯雷主教也在一段簡短的致歉與告別后,轉(zhuǎn)身跟隨阿加莎的腳步進入大教堂內(nèi),并順便關(guān)上了門:
“殿下,您確定這次的異象是因為熾天使吹奏號角時產(chǎn)生的余波嗎?”
“怎么,您老人家也不相信我了?您見我?guī)讜r信口開河了?”
阿加莎頭也不回拾階而下,老人卻能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一絲笑意,仿佛二人正在用些無關(guān)的話題彼此打趣。
“殿下這才是消遣我吧?自我們相識以來,您甚至沒有一次夸大過事實,我自然是相信的,只是……”
老人看似年邁,卻始終都能跟隨在阿加莎的身后,與她保持兩步的距離,只是語氣中多了一絲遲疑:
他們都很清楚,熾天使不同于其他天使——哪怕是最為神秘的銜尾蛇,也有祂自極西的海淵中沐雷蛻皮的記載——這位天使從未在人間現(xiàn)身過,人們對其的唯一了解,只是圣徒卡門于《舊約》中提及的三言兩語,而那位圣徒也說得很清楚:
號角鳴奏,圣光彌天,屆圣靈臨凡日。
對于有資格接觸‘神話’信息的高層來說,圣徒卡門所著的《諸國見行游紀》有著極為與眾不同的意義——在充滿未知、凡人不能揣度天使等神跡的存在時,《舊約》就是唯一正確的,詳盡記述了天使之權(quán)柄、神跡之本真的真理!
自然而然的,如果阿加莎肯定地認定今日異象為熾天使的神跡,坎特伯雷主教也只能產(chǎn)生這個大膽的猜測:
“您的意思是……而今之時,已是圣靈臨凡的時刻?”
“當然,而且我知道那個所謂的‘圣靈’究竟是誰,你稍后自然也會知曉的,不要著急。”
阿加莎毫不猶豫地給出了肯定的回答,但她顯然并不想在這個“無聊”的話題上多做無畏的糾結(jié):
“好了,圣靈的話題到此為止,我們沒有必要為此浪費口舌,我返回教區(qū)的目的也不是為了這種瑣事的?!?p> 瑣事……主教只覺得呼吸一滯,從阿加莎的語氣中,他只能感受到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不耐煩和虛無感,仿佛對方真的不覺得這個問題是那么的重要,這也讓主教的內(nèi)心大致明白了這個問題的答案,因此,他也決定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xù)糾纏:
“那么,殿下是想在圣堂中做什么呢?”
“去取一件東西,一件我本應(yīng)該幾年前就獲得的東西,”阿加莎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搖了搖頭,甩去心中的雜念:
“我的圣女佩劍——這是王國最為重要的圣物之一,需要坎特伯雷主教從旁見證,所以盡管匆忙,我還是找到了您?!?p> 圣女殿下要拔出她的佩劍了!
聽到這句話的老主教不由得振奮了精神,也不再關(guān)注關(guān)于所謂圣靈的話題:
所謂的圣靈到底還是虛無縹緲的存在,即便自己知曉其身份,按照阿加莎的意思,對方應(yīng)該也不希望自己暴露其身份、或是按照她不愿意的方式暴露其身份;
但圣女拔劍的意味就截然不同了,這意味著阿加莎擺脫了一直困惑著她的迷惘,也意味著她通過儀式,取得了完整的圣女權(quán)柄與宗教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