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恩從夢中驚醒時,已同這座地牢一起,荒廢了不少時光。
三年來,陪伴他的只有半指厚的青苔、角落的腐鼠、還有一床不算暖和的稻毯。
任憑他如何回想,也終究記不得為何身在此處了。
看守他的護衛(wèi),有一嘴棕白混雜的胡茬,每個飯點,會在瑞恩的碗中多添半勺陳飯——枯燥乏味的工作干久了,難免會對孩子產(chǎn)生同情與憐愛。
護衛(wèi)告訴瑞恩,這座地牢中,除了他,沒人能夠被關(guān)這么久。大多數(shù)人呆不滿幾個月,便去見他們的神了。
瑞恩對“見他們的神”這樣的說辭并不能理解,卻會偶爾露出艷羨的目光。
若從高處俯瞰,便可發(fā)現(xiàn),這是一座匪營。眾匪的首領(lǐng),喚做巴爾特,據(jù)傳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力量。
瑞恩喜歡朗夜。當牢獄的人都酣然入夢時,他常在月光和螢蟲陪伴下,遍數(shù)鐵窗外的穹頂星辰,聊以自慰。
今天不知是個什么日子,晚飯時,護衛(wèi)悄悄塞進來半只雞。
“小子,俺叫托巴?!弊o衛(wèi)說道,“見到你的神時,別忘了替我美言幾句?!?p> “我也可以去見神嗎?”瑞恩驀地,眼前一亮。
“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巴爾特大人下令了,明天你便要出去了?!弊o衛(wèi)語氣夾雜憐憫,“吃吧,今晚你還可以睡個好覺?!?p> 瑞恩抓過烤雞,用指肚細細摩挲著雞皮,感受著油脂的潤滑,生平第一次嘗到了肉味。
“巴爾特大人?他是什么人?”咀嚼的過程中,瑞恩不禁好奇道。
托巴正嘶啃著自己手中的半只雞,伴著渾酒用勁填入胃囊。聽到瑞恩這樣問到,便含糊不清地說著:“巴...嗝!巴爾特大人,還用說!神勇無敵,迅捷如風,力大比龍,什么詞都形容不出來他的勇猛!小子,你有所不知——上個月他竟帶一隊兄弟洗劫了城郊皇室獸籠,還收獲一只地龍!”說完,托巴猛捶胸口,艱難地把卡在嗓子眼的雞肉順下去。
“洗劫...地龍...”瑞恩不解。
“嗨!你也不用了解的那么仔細,總之就是一種,貴到?jīng)]邊的玩意兒?!蓖邪兔偷毓嘞乱淮罂跍喚?,又輕輕晃了晃土陶酒壺,將所剩無幾的余釀透過門上的小窗遞了進來,“俺要有那么一只,不敢想!”
瑞恩小心接過酒瓶,湊到壺口輕嗅著。是一種沖鼻的氣味,混雜著一點甘蔗香?!案收?..”瑞恩好像記起了它的味道,“是甜的嗎...”
“喝吧,小子,你會喜歡這種感覺的。“托巴眼看瑞恩猶豫著,開口說道,“喝完這個,可以睡個好覺。”
瑞恩望向托巴,眼神盈溢著感激:“謝謝,托巴大哥,等我見到神,一定為您祈禱?!北銓⒕埔阂还赡X傾入口中。
好嗆,好辣。
瑞恩差點沒吐出來,忍著不適咽下,咳嗽著,待氣息平穩(wěn)后,又抬頭望向夜穹,略有所思。
托巴搖搖頭,小聲嘆口氣,抬手取下墻上火把,不動聲色地走開。
地牢吞噬了余熱,遁入幽暗。
是一場夢吧,瑞恩迷糊意識到。他看著一道幽影,如同誤入油液的星火,猝然而起,打量著自己的邪軀,暗自得意,獰笑不止,絲毫不注意,有一縷清朗銀光輕柔地披在它肩上。隨之,幽影驚起,聲聲求饒,少頃,悻悻散去,萬物便重歸平靜。
瑞恩忘記是何時入眠的,只印象天穹懸掛的星兒浩瀚繁多,鱗次櫛比,簇擁于他盤旋...舞躍...直至填滿眼簾,直至失去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