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月留香·十八（完）

　　楚留香是嬌娜目前所認(rèn)識的人中，除開金瀾舟以外最值得信任的人，她很樂意與他交朋友。

　　金瀾舟的死訊傳回萬福萬壽園之后，金老夫人就大病了一場，金家五哥六哥遵照老夫人的吩咐趕赴開封幫忙處理后事，他們一路快馬加鞭，抵達(dá)開封的時候金瀾舟已經(jīng)封棺，嬌娜也已經(jīng)準(zhǔn)備扶靈回江南，逝者歸鄉(xiāng)里，葬身入故土，或許是金瀾舟臨死前最后的心愿了。

　　不日，官家降旨恩準(zhǔn)嬌娜扶靈回江南，為亡夫守孝三年，此外還派遣了大批工農(nóng)學(xué)士跟著她一塊兒下江南。官家為何要派人跟著嬌娜去江南，主要是因為去歲年末培育出的玉米、土豆番薯大豐收，然而這些作物目前在北方開始推行了，可是江南那邊連影子都還沒有見過呢。

　　為了配合嬌娜進(jìn)行農(nóng)作物試驗，江南官員也收到朝廷的打招呼，要他們務(wù)必配合這位秦國夫人。

　　“我兒……”金老夫人是被兩個孫媳婦攙扶著來碼頭的，當(dāng)她看到小兒媳婦的那一頭雪發(fā)，心中悲痛更甚，她這小兒子大半輩子都獻(xiàn)給朝廷了，不想剛?cè)⑵奚佑滞蝗婚g遭此厄禍，她小兒媳婦才二十出頭，孩子都還不滿周歲，就讓她們這一家子成了孤兒寡母，老天爺何其不公平！

　　嬌娜登岸以后，先給老夫人磕了頭：“母親，媳婦送夫君回家了……”

　　“我的兒啊，老天無眼竟叫你老娘中年喪夫，晚年喪子……嬌嬌，快些起來，這些日子苦了你了，孩子們現(xiàn)下都還好嗎？”金老夫人叫起，嬌娜便起了身，她的頭發(fā)是前些天因為過度勞累，在一個晝夜后就白了，一寸一寸霜華爬上她的青絲，棺木釘蓋的那一刻就徹底變成了滿頭白。

　　她這模樣看上去竟是比快要八十歲的金老夫人還要滄桑。

　　金家晚輩和平輩都在碼頭候著，金家祖墳?zāi)沁叺哪沟卦鐜滋炀驼埾壬x看好，金瀾舟的棺槨只在萬福萬壽園停留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便出殯送葬。朝廷安排來的那些工農(nóng)學(xué)士都在城里的驛館安頓了下來，嬌娜要照顧孩子又要為亡夫守孝，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她對亡夫的深情。

　　被所有人認(rèn)為會一蹶不振的嬌娜并沒有眾人想象中的脆弱，金瀾舟下葬的當(dāng)日，她便宣布此后終身不會再嫁。下午嬌娜就召見了這些工農(nóng)學(xué)士，他們?nèi)藬?shù)頗多，一共有二十多個人，其中年輕學(xué)子不過一只手都能數(shù)過來，更多的都是些上了年紀(jì)的真正一門心思想要造福黎民百姓的。

　　江南富庶，魚米之鄉(xiāng)。江南地界生產(chǎn)的稻谷是最豐富的，而江南水利、雨水氣候加上土壤三方面的原因，導(dǎo)致水稻一年兩茬雙收，就是最艱難的一年遇到干旱，江南百姓受災(zāi)害影響的人口基數(shù)也不大。要想在江南種植玉米、土豆還有番薯，事先就要先找?guī)讐K田地出來做實驗。

　　嬌娜似乎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農(nóng)作物實驗上了，每天都在忙著畫更方便的踩水車，設(shè)計更有利于保存水分又不至于積水成澇的田分。有的時候還要親自到實驗棚里檢查育苗情況，經(jīng)常見不到人。

　　她如今沒有住在萬福萬壽園，而是在金瀾舟的墓地旁邊蓋了一棟木屋住著，孩子們有金老夫人看著她沒什么不放心的。何況金家那些嫂嫂侄媳婦的也不至于會對這兩個孩子動壞心思，他們是忠毅侯和襄平縣主，未來不必努力就直接比其他人地位上優(yōu)越，他們就是妒忌也妒忌不過來。

　　金家的當(dāng)家人早就已經(jīng)確立，金瀾舟他們兄弟姊妹十來個更是一早就分過家產(chǎn)了的，不過是沒有徹底分家罷了。既然這兩個孩子影響不到各家的利益，他們這些大人難道還會故意為難兩個孩子？

　　嬌娜萬萬沒想到，她在江南的農(nóng)作物推廣還沒開始正式施行，她先整出了水泥溝渠，繼而又在萬福萬壽園修了第一條水泥路。道路方便，無論是騎馬還是乘車都要方便快速許多。

　　唔，她還在培育玉米的工程中發(fā)現(xiàn)了掛果更好，味道也更甜的糯玉米，因此玉米就分成了白玉米和糯玉米兩類。水泥路在江南推行之后很快就蔓延到了全國各地，連大棚蔬菜基地都有人跟風(fēng)。

　　楚留香始終記得自己答應(yīng)過嬌娜的事，替她找到無花。不過他萬萬沒想到找遍了中土，就連草原和沙漠都去過了，將近一年的時間仍然是半點有關(guān)無花的消息都沒有，他想，也許對方回東瀛了。

　　江湖不會因為一個楚留香的消失而止步，在楚留香沉寂江湖的這些日子里，武林中每天都有人才凋零又有新人出名。又到新年，楚留香收到好友中原一點紅的婚帖，當(dāng)日他自廢武功甚至斷掉一臂離開血衣殺手組織之后，機(jī)緣巧合之下與石觀音的弟子曲無容一見鐘情了。

　　兩人隱居了這么久，楚留香還以為他們早就已經(jīng)成婚生子了呢。

　　不過，再次收到好友的消息，楚留香很為中原一點紅感到高興。于是他收拾行李，騎上快馬，一路南下，不是因為楚留香的輕功退步了，而是因為他在關(guān)外待的時間太久，一回來就聽說水泥路。

　　水泥路這玩意兒實在是太方便了，全國各地都在興修水泥路，從此以后騎馬乘車再也不怕路坑。

　　楚留香一般出行很少騎馬，也很少乘車，因為他的朋友很多，每到一個地方總有朋友會為他提供一切，吃住穿行都有人為他安排好。他人緣交際廣泛，自然就少不了有和他有過恩怨的。

　　所以當(dāng)楚留香再次見到老酒鬼胡鐵花時，自己也就順其自然的跟著胡鐵花一塊兒被蝙蝠島的人給弄上了船，當(dāng)時楚留香后悔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只想問胡鐵花為什么要去插手十二連環(huán)塢的事。

　　在海上漂泊的日子并不好過，胡鐵花暈船，金靈芝也是個炮仗，說話一言不合就跟老酒鬼打架。

　　用楚留香的話來說，他們兩個這是不打不相識，打著打著感情也就打出來了。

　　蝙蝠島之名，楚留香早有耳聞，聽說這是一個讓人心生畏懼恐怖至極的銷金窟。這里沒有醉生夢死的笙歌燕舞，也沒有繁華富麗的殿堂樓閣，只有空蕩蕩黑乎乎的一座洞穴，里頭的人都是瞎子。

　　楚留香早就想拜訪蝙蝠島了，沒想到這次來到蝙蝠島，是被胡鐵花給坑上船的。

　　只是，楚留香覺得奇怪的是，為什么無花會在蝙蝠島，甚至還成了蝙蝠島的島主？！

　　蝙蝠島事后，楚留香回到中原之后便帶著無花的死訊去江南尋找嬌娜，同行的還有無爭山莊的少莊主原隨云，以及他的未婚妻萬福萬壽園的孫小姐金靈芝。

　　“香帥在想什么？”再次見到嬌娜后，楚留香便被她這一頭雪發(fā)震驚住了，回過神之后，楚留香便把自己這一年來的所見所聞都和對方說了一說，最后提到蝙蝠島的時候，他很是難過：“我萬萬沒想到的是，無花他竟然就是惡名昭彰的蝙蝠公子，這一次甚至還差點兒連累了原公子。”

　　“呵呵，在下倒是無妨，只要靈芝沒有受到傷害就好?！痹S云語氣溫柔，話里話外都是對未婚妻金靈芝的愛護(hù)。嬌娜抬眼看過去，許久未見的兩人看上去感情并不如以往那般密切了。

　　楚留香或許沒有發(fā)現(xiàn)，但嬌娜看得出來原隨云對待金靈芝越好，就證明他越不喜歡她。

　　答應(yīng)了對方一年多的事情終于到了該兌現(xiàn)的時候，嬌娜微微一笑，“楚香帥不必感到為難，他殺我夫君的那一刻起，便是我不死不休的死仇。死了也好，這一次相信他再也無法重生了吧?！?p>　　“小嬸嬸，我和隨云想去拜祭一下小叔叔。”金靈芝忽然提出要和原隨云去掃墓。

　　嬌娜點頭讓她們?nèi)チ耍粝阋踩チ?，她收拾好東西出門把院子上了鎖，回到了萬福萬壽園。之后要給原隨云治眼睛，小木屋地方狹小容不下那么多人，何況男女有別，她又是新寡。

　　萬福萬壽園有專門給她開辟出來的藥房，這一切都是早就為原隨云的到來做好了準(zhǔn)備的，只是原隨云去年回太原之后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整整一年多都沒有消息，但嬌娜沒有忘記答應(yīng)過原老莊主的要給原隨云治眼睛，之前的幾個試藥人中有人復(fù)明，她也整理了筆記送給御醫(yī)院。

　　給原隨云治眼睛的第一天，嬌娜似乎從原隨云身上嗅到了似曾相似的味道，但是她沒有在意。

　　原隨云的眼睛瞎了快二十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的，因此他在萬福萬壽園長住了下來，和金靈芝的婚事也重新提上了議程。原隨云不知和金靈芝是怎樣商量的，兩人都表示愿意聽長輩的安排。

　　兩人的婚事開始籌辦，原隨云的眼睛也在一天天的轉(zhuǎn)好。

　　嬌娜在江南的試驗田農(nóng)作物大豐收時候，恰好也是原隨云摘下眼睛上的繃帶，時隔多年再次看到光彩的日子。他眼中清澈如湖泊一樣澄明，卻暗藏野心，自認(rèn)可以將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說來也奇怪，原隨云眼睛恢復(fù)之后嬌娜便不愿意再見他，后來他和金靈芝大婚，嬌娜也沒去送新娘子。

　　嬌娜不會告訴任何人，她有一次給原隨云送藥的時候見到了傳聞中蝙蝠公子的徒弟丁楓。

　　甚至連楚留香都不知道，嬌娜和無花交手的時候在對方身上下了毒，那氣味一旦沾染，就洗不掉褪不干凈，要說金瀾舟的死背后沒有原隨云的推波助瀾，嬌娜可不信。

　　只是真兇即死，她也不愿意在多造殺孽，只是從此讓無爭山莊后繼無人罷了。

　　她給原隨云下的毒朝夕日久，點滴匯聚，無藥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