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鄭氏
喬蕓這邊其樂融融,卻有別人寢食難安。
呂氏與喬棗花住在縣里小兒子喬樺家的那一晚,呂氏便被小兒媳婦套出了話。
喬樺的妻子鄭氏是他師父的女兒。
那老秀才苦熬四十年都沒中舉,最后終于明白自己不是考科舉的料,便歇了心思,親自教養(yǎng)女兒、收收徒弟。
老秀才把自己的女兒教得知書達禮,為的就是能讓她嫁出去后,能助夫君寒窗苦讀,以全他終生都沒中舉的遺憾。
呂氏時常為自己小兒子能不花一分彩禮就娶到秀才女兒這件事感到自豪。
尤其是這小兒媳婦還帶著她爹教書這么多年攢下的薄底當嫁妝!
縣里的房子都是現(xiàn)成的,兩進的青磚小院,離縣里的書院還近些,老秀才死了以后這房子就留給了鄭氏,如今正好讓兒子在縣里頭接著讀書,不必再花錢去住書院的宿舍。
雖說當時喬松成親的時候,村里有不少人嚼舌根說喬家這是吃絕戶。
尋常人聽到這話都會羞得無地自容,但呂氏不同凡響。她越發(fā)挺起了身板,在她眼里,她兒子能被秀才相中做女婿那就是他的本事,別人想吃絕戶還沒人瞧得上他家泥腿子呢!
喬樺自從得知了親娘干過的事之后,連著幾天都心緒不寧。
他與大哥喬松雖隔了個肚皮,但好歹是同一個爹,他對這個大哥談不上厭惡,也談不上喜歡。
他知道,后娘跟前頭生的那個孩子處不好是常有的事,故而從前娘對大哥沒好臉色的時候,他只當是老人家發(fā)發(fā)脾氣,并未放在心上。
可如今,娘竟然……差點害出了條人命!
若是此事讓書院的同窗知道了,他的臉往哪里放?
喬樺在心里憋了幾天的話,終于憋不住了。
“今年早些回去吧,趁著雪沒下大,明兒咱就走?!?p> 下雪這日,夫妻倆點了燈,坐在炕上閑話家常。
鄭氏給年僅兩歲的兒子繡著肚兜,他們的兒子在炕邊的小搖籃內(nèi)睡的正香。
她瞅了喬樺一眼,忍不住埋怨。
“不是我說,娘這事是做得真不地道!大哥就算不是親生的,可好歹也叫了這么些年的娘,她的心莫不是石頭做的,捂不熱的?”
鄭氏手上穿針引線,心里對自己這婆婆是止不住地怨懟。
夫君千好百好,就是有個娘實在上不得臺面!
原以為不過是個眼皮子淺又不大要臉的老太婆,她占著秀才女兒的身份高地,又不?;厝ィ瑫r不時捏著鼻子給點好處倒也就打發(fā)過去了,拌不起嘴來,她還曾經(jīng)慶幸婆婆好糊弄,省了她不少心。
卻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個不同凡響的老虔婆,沒災(zāi)沒荒的盛世之年都能不吭不響整出這么大個簍子!
她嫁給喬樺四五年,頭一次生出點兒后悔——上頭頂著這么個不把人命當回事的婆母,她還不如去別人家里跟婆母爭雞毛蒜皮呢!
想到這里,她就覺得胸口氣不順。
“我聽聞大嫂可是從縣上嫁過去的。她娘家兄弟在鼎食記做幫廚,嫁妝是有東西的,娘想弄死喬大娘子,該不是想私吞她娘的嫁妝吧?”
喬樺皺了皺眉,那是他阿娘,她怎么能這么往黑了揣摩?埋怨地看了鄭氏一眼,卻發(fā)覺在昏黃的燈光下,鄭氏那普普通通的樣貌也添了兩分動人,領(lǐng)口微露的細白頸子,讓喬樺的那些話怎么也說不出口。
再一轉(zhuǎn)眼,細細品味,確實覺得不對。
甄氏年輕時常去鼎食記里幫忙洗刷碗筷,彼時喬松打了獵物,就經(jīng)常去酒樓賣銀子。兩人經(jīng)常打照面。
喬松那時候年輕氣盛,俊眼修眉,甄氏剛剛及笄,溫婉娉婷,一來二去,倆人就兩情相悅。
本來呂氏很是不忿這繼子為何能尋上這種好親事,百般搞事,試圖攪黃。
結(jié)果一打聽,甄氏那邊會帶將近值五十貫錢的嫁妝,她的態(tài)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
娘前后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太明顯了,明顯得當時的喬樺都有點印象深刻。
再回味起這件事,喬樺細思極恐。
莫非娘那個時候就打歪主意了?
這也……太可怕了。
喬樺驚悚地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從來都沒明白過自己親娘。
只是為人子,首孝悌,這一重枷鎖壓下來,他怎么也不能說自己親娘不是。
心里無數(shù)驚濤駭浪翻過,到嘴邊卻只化作了一聲說不清道不明的嘆息。
“唉……幸好這喬蕓福大命大沒死在廟里,不然我阿娘若背上一個害死親孫女的名聲,那我如何在同窗跟前抬得起頭?”喬樺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鄭氏看著自己夫君這模樣,決定再添一把火。
“可不是么!咱娘就是這脾氣,做起事來一上頭就不計后果!我聽我爹說,吏部錄用官員時家里有幾口人都要登記造冊,這種害命的事,若是跟了你一輩子,那你的前途還要不要了?”
原本她差點就用自私狠毒這四個字來形容呂氏了。
但她一個做媳婦的,這種話也只能在心里罵一罵,說出來只會讓夫妻離心,沒有好處。
“明日回去,你得點醒娘,再不可做這等事?!?p> 喬樺點點頭,又道:“我們也回頭該去看看喬蕓,多少別讓那丫頭想不開去報官?!?p> 鄭氏登時美目一瞪,柳眉倒豎。
“咱去干什么?你跟你那侄女是交情深厚還是怎地?這等天大的事,人家揭過去不肯提就罷了,你湊上去做什么?你是要拿長輩去壓她,還是觍著臉去求?”
喬樺心里一驚。
娘子說得對??!
他肯定不會巴巴地求喬蕓既往不咎,她畢竟是晚輩,他拉不下這個臉;可若是拿長輩的身份以勢壓人,沒準會激起喬蕓的氣來。
他又看向鄭氏:“可這事偏讓咱知道了,什么都不坐也不行。你說咱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鄭氏地給肚兜上的大胖紅鯉魚的尾巴添好最后一根線,取來剪刀,咔嚓一聲將絲線剪斷。
又舉著繡品端詳了一會兒,確認沒有需要添補的地方后,便將東西擱到了一邊,半嗔半斥地看向喬樺。
“回去勸著點咱娘就是了,別的咱管不著?!?p> 喬樺見妻子終于做完針線活,便將其攬進自己懷中:“說的是。妻賢夫禍少,能娶到你可真是我三生有幸。”
心里卻是在默默嘆氣。
想勸住自家老娘,難??!
秦顏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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