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清溪去換了衣裳,平復(fù)好心情。與小池簡要說明了事情經(jīng)過,并安撫好了她。
待游不至來時,她正呆呆地坐在院內(nèi)出神,手中的茶早已涼透。為她重新倒上一杯熱茶,遞到她手邊,“先喝一口?!?p> 她依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嘶……”灼燙的茶水喚醒她漸漸冷下去的身體,“將軍大人?”
他沒為自己的行為解釋,“找我來是想說什么?”
把這短暫的小插曲丟開,她開門見山,沒說廢話,把她的打算說給他聽。
游不至只微一揚(yáng)眉,并不驚訝這件事的真相,“樓姑娘是你的好朋友,在路上我就猜到你會選擇保全她,息事寧人。如果你真要這么做的話,我可以配合?!?p> 她問,“將軍覺得這個辦法不好?”
他搖頭,也沒說好不好,“走吧,我陪你去官府。”
“那三人有說什么嗎?”易清溪邊走邊發(fā)問。
“沒有,樓府尹想當(dāng)著我們的面提審他們?!?p> 原來如此,游不至身份貴重,那三人又是犯在他手上,不請他過去倒心中不安。
但饒是他們行動迅速,當(dāng)他們到達(dá)府衙時,也已經(jīng)晚了。
他們死在了牢里。
“怎么回事?”
為什么突然就死了?
游不至皺眉,質(zhì)問的語氣讓樓入野額頭狂冒汗,用寬大的衣袖擦了擦,“下官也不清楚,已經(jīng)傳了仵作,說是自殺?!?p> 自殺?這也罪不至死,他們何必自殺?難道擔(dān)心他們會動用私刑折磨?
易清溪看了一眼游不至,“樓大人,我們想去看看他們的尸體。”
游不至還好說,死在他手上的敵軍不知道有多少,尸體對他來說已經(jīng)見怪不怪。
沒想到,先提出看尸體的人是易清溪這個嬌滴滴的世家小姐。
樓入野面露為難之色,“易姑娘,你真要去看?”
她道:“不能看?”
樓入野道:“現(xiàn)在只怕是晚了,因?yàn)橐呀?jīng)被拉去火化,如今……”
這效率,若說沒半點(diǎn)貓膩,她都不信。把目光投向游不至,用眼神詢問他接下來該怎么辦。
游不至盯樓入野,盯得他訕訕地走遠(yuǎn),他才湊近易清溪耳邊,小聲問她,“阿溪想要繼續(xù)查嗎?”
溫?zé)岬臍庀姙⒃谒H,她不適地轉(zhuǎn)了轉(zhuǎn)腦袋?!奥爩④姷恼Z氣,似乎知道些什么?”
他道:“有些猜測,但嚴(yán)格來說我不知道。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幫你查?!?p> 易清溪覺得,他口中的猜測多半是實(shí)情,只不過還沒找到證據(jù)支撐。到底要不要查,查出來之后要怎樣,她心里沒個定數(shù),“我不知道?!?p> 她的目的只在撈他們出來,保全樓畫影和姚望?,F(xiàn)在他們死了,雖不知道真死假死,這件事已經(jīng)算是了結(jié)。
易清溪看了看假裝不在意卻一直注意他們這邊的樓入野,她面上露出些許猶疑。
游不至也回頭看他一眼,而后對易清溪道:“你所想和我想的一致,不過你不用擔(dān)心?!?p> 擔(dān)心什么?她不是很懂游不至的話中之意。
雖然傾向于樓入野私底下放走了他們,但事情若真的如她想的那樣,事情就復(fù)雜了。
那頭樓入野見他們二人嘀嘀咕咕,汗冒得更加厲害。
游不至走過去和樓入野說了幾句話,隨后回頭對易清溪道:“阿溪你先回去,我還有些事想要詢問樓大人。”
“嗯?!币浊逑c(diǎn)了點(diǎn)頭,隨后告辭離開。
回到別院,之前玩消失的江流突然跑過來鬧事,竟口口聲聲指責(zé)她草菅人命,想來是知道了那三人死去的消息。
她和游不至也才知道,江流的消息也太靈通了些。
“草菅人命?江流,你不要血口噴人!”
“我血口噴人,那三個得罪你的人已經(jīng)死了!好一個高門貴女,就是這般視人命如草芥!現(xiàn)在這都什么世道——”
他慷慨激昂,頗有長篇大論的趨勢,只是說到一半,姚望沖出來和他纏斗。論起武藝,姚望自是技高一籌,立馬纏得他沒法說話。
小池覺得他瘋了,突然說的什么鬼東西,叫上院里的護(hù)衛(wèi)一起上,打算把他捆起來扔柴房。
他們斗得緊,護(hù)衛(wèi)們一時沒有插手的機(jī)會。
畢竟待在一起也有三年,平時偶有切磋,知道他們的實(shí)力。按照以往的經(jīng)驗(yàn),多半要打一個時辰,然后江流憤憤落敗。
但今日不同,只見江流一掌下去,姚望不僅沒有像往常一樣躲開,還生生受了。噴出一大口血,胸口殷紅一片。
江流看著他,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隨后惡狠狠的看向了易清溪。那眼神,恨不得把她嚼碎生吃。
如此強(qiáng)烈的憤恨情緒,令人心驚。
姚望受傷了?
江流以為是她干的。
易清溪很快做出了反應(yīng),“你們一起上,把江流捆起來!”
“你!”
明明白白感受到了江流對她的惡意,她不可能放任,讓自己處于危險之中。
就如她對游不至所說,游家的仆俾十分忠誠。她一聲令下,他們立即動起來,將江流團(tuán)團(tuán)圍住。
縱然江流武藝高,也扛不住這么多人圍攻。所以,他要么走,要么留。他擔(dān)心易清溪會對姚望不利,打斗之余頻頻看向他。
姚望受傷頗重,躺在地上喘著氣沒什么精力說話,可那雙眼睛卻明確傳遞出了冷冷的拒絕情緒。
江流一咬牙,最終給易清溪留下一個恨到極致的眼神,掙脫眾人離開了別院。
“小姐?”護(hù)衛(wèi)們詢問是否要追。
“不必,你們近日警惕著些,以免他偷偷進(jìn)來。從今以后,他便不再是我的護(hù)衛(wèi)。到時候我若出了什么事……”
她知道,事情再無轉(zhuǎn)圜。
一直以來,雖然名義上她是主,江流是仆。但實(shí)際上,姚望才是他的主子。
易清溪很明白這一點(diǎn)。
如今他誤會自己傷了姚望,絕對做得出晚上提刀殺來的事。
護(hù)衛(wèi)們齊齊跪下,“我等誓死保護(hù)小姐!”
“嗯,下去吧。”轉(zhuǎn)頭吩咐小池,“你讓人把姚望搬回他的房間,再去請個大夫。還有,讓人守住他,別讓他到處亂走。”
吩咐完這些,她便沒再看他,沒注意到他陡然幽暗的眼神。
小池倒是注意到了,覺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稍僖豢矗呀?jīng)閉上了雙眼。
大夫很快過來,詳細(xì)診治過后,開了內(nèi)服加外用的藥。
易清溪也知道了他的傷其實(shí)是自己用匕首捅的,再加上方才和江流打架,傷口崩開,又受了內(nèi)傷。
總之,傷得很嚴(yán)重。
前幾天,易清溪只讓仆俾們好生照料,沒去看望,直到他好些了才過去看他。
她把小池留在外面,還有幾個護(hù)衛(wèi)守著。
“小姐,你終于來看我了。”姚望從床上爬起來,幽幽道。
過了這許多天另類囚禁的日子,他都快忍不住了。
他透過敞開的門,看到外面嚴(yán)陣以待的護(hù)衛(wèi),“既然如此防備,為什么還敢踏進(jìn)我的房門?”
易清溪始終站在門邊,這是利于逃跑的站位?!澳愕膫眯┝藛幔俊?p> “如果沒好,那就繼續(xù)把我留下養(yǎng)傷,直到好全為止。然后,就把我像江流一樣趕出去,對嗎?”
他一步步逼近,不在意護(hù)衛(wèi)的戒備,“小姐,不用這么驚訝,我觀察你三年,還猜不透你的所思所想,那我還算什么……”
最后幾個字非常輕,從喉頭淹沒在了唇齒間,未及吐出,易清溪沒能聽清。
“姚望,你想做什么?”她問得很認(rèn)真。
他摩挲著自己的指腹,輕聲道:“小姐前幾天也問過這個問題,我想,答案不需要重復(fù)。”
易清溪臉色唰地白了,背靠敞開的門扉,喉嚨變得艱澀,“姚望,你走吧?!?p> 這樣的姚望,讓她從心底里恐懼,更讓她想起了陌都那個人。
那是她來沼城的根本原因,也是她痛苦的根源。說出的話,做出的事總讓人難懂。心思難以捉摸,讓人不安。
極力想擺脫的,總偏偏纏上來,她真的承受不住。
此時的她就像風(fēng)雨中的花朵,無力躲避只能用嬌弱的身軀去扛。是從此變得更加堅強(qiáng),還是零落成泥?
不知道。
盛放枝頭的明艷,可望不可及的高傲,豈是他這種卑污之人可以覬覦?
于是,他只能忍。
“別怕。”姚望把剛剛心中鉆出的黑色惡鬼按了回去,他依然還是那個聽話的護(hù)衛(wèi),祈求小姐的垂憐。
“小姐,我會聽話,那么下次見面的時候,能別躲著我嗎?”
他的眼神平靜如同一灘死水,底下究竟有沒有掩藏一絲絲的希冀和盼望,易清溪不知道,她也不想努力去分辨。
她用沉默作答。
姚望笑了笑,“別擔(dān)心,我會管好江流?!?p> 他走出門,又回過頭來對她道:“小姐,若有一天我真要?dú)⒛?,那不代表我想殺你。我希望,你能理解。?p> 能理解個頭!
此刻她十分想拋卻貴女的姿態(tài),回他這么一句。
揚(yáng)手讓護(hù)衛(wèi)讓路,易清溪仿佛被抽去了全身力氣,將身體的重量緊緊靠在門扉上。
呆立良久,搓了搓手臂,不禁反思自己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問題,怎么總是遇到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