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不至背對著他們摘去面具,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克制住沒把面具捏碎,悄悄回了頭。
夜市的燈火燦爛,喧鬧的人潮中,二人的身影是那么地和諧,獨留他一人形單影只。
“游大將軍,站著發(fā)什么呆?”趙行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身邊,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好歹做了你五年兄弟,你的所思所想我大致能猜到幾分。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才會讓你甘愿放棄自己心愛之人?”
他心志堅定,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應該不會動搖,除非……
分開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那么,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才不得不分開?
他還記得在易清溪失蹤的那段時間他是何等的拼命,眼里只有找到她這一個念頭。
若有阻攔,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這毫不夸張,任誰看到他那冷冽的氣勢都恨不得退避三舍。
若是再找不到,或是易清溪有個什么意外,游不至都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來。
他的所作所為百姓們也都看在眼里,紛紛贊揚他是多么地情深,但打臉來得就是這么快。
好不容易找到易清溪的蹤跡,游不至卻在她重傷垂危之際和她解除婚約,這又是多么地薄情寡義。
先前表現(xiàn)得多在乎,多深情,現(xiàn)在看來真是太諷刺了。
在未婚妻子傷重之際拋棄她,這是人能做出來的事嗎?
他還是堂堂鎮(zhèn)國大將軍,先前還信誓旦旦地說除她之外不會愛上任何人,這又是怎么回事?
陌都的百姓很為易清溪鳴不平,一時之間,游不至為國鎮(zhèn)守邊境十多年的聲望都降下不少。
趙行不是那些無知百姓,他深知游不至說出的話一定是真。所以,更加覺得在他們二人解除婚約的背后必有了不得的隱情。
可惜,就如現(xiàn)在這般,游不至從來不肯告訴他。
游不至當然不肯告訴他,數(shù)次救他性命的恩師卻在背地里派人殺他心愛的女子,這是個無解的難題。
若非蒙人搭救,她真的就死了,永遠也見不到她。
能想象得到嗎?
心愛的女子也愛著你,如斯幸運如此圓滿,都只是曇花盛開那般短暫。
他滿心歡喜地期待著大婚之日的到來,他還想著要帶易清溪去定國侯府拜見恩師,可一切只是夢幻泡影。
他保護了很多東陌國百姓,唯獨自己心愛的人因他屢屢受到傷害,這何其地諷刺?;蛟S是,上天注定要讓他孤獨一生。
沒有回答,游不至轉身就走,趙行追上去。剛要搭他的肩,被其冷冽又暗藏痛楚的眼神驅退。
聳聳肩,故作輕松,“游大將軍,一起去喝酒?”
輕輕搖頭,眼神一瞬間變得空茫似無腳的鳥兒找不到落腳之處,但很快覆上一層寒冰,永無法散開融化。
趙行眼睛微有濕意,他想起趙桑被送走時的哭鬧。她所謂的喜歡,用盡手段去爭奪,最終也不過是不甘心罷了。
見過游不至如此慘傷的模樣,誰還能說她那是喜歡。
“不喝酒,那陪我打一場?”
他仍是搖頭,“我還有事。”
趙行只是道:“我剛剛看見你去登祈福塔了。”
自欺欺人般戴上面具奪下黃金巧果,巴巴去送給她,卻連摘下面具都不敢。
“她是易家小姐,即便和你解除婚約,也仍然會有好的親事。大理寺少卿,辦案手段突出,年輕才俊,前途無量,眼光真好?!?p> “趙行!”游不至頰邊肌肉繃緊,已是咬著牙,眼中冷光湛湛,“別逼我動手。”
趙行著實嚇一跳,“我沒有說她的意思,只是已經解除婚約,那就應該向前看,沉湎于過去又有何益?”
“阿溪值得世間最好的一切,是我的錯。”
既然分開如此痛苦,又為何要解除婚約,趙行不明白。他道:“那到底打不打?”
游不至徑直丟下他離開。
來到街市另一頭,顧晚晚站在祈福樹下看著一俊朗男子掛福簽。
他走過去低聲道:“四殿下?!?p> 正是當朝四皇子晏秋瑾,他對游不至道:“你放心,將來會有很多女子任你挑?!?p> 他見游不至時常黯然神傷,還當易清溪是個負心女子,借著受傷之機解除婚約,讓游不至受世人唾罵。
誤會他之所以接受拉攏,是為了報復易清溪,又或是為了功名利祿。
自以為很好地安慰了他,拍拍他的肩,轉頭就去和顧晚晚說話,都沒注意到游不至眼底的冷色。
而游不至這么做的真正原因,當然不會是晏秋瑾所認為的那樣。
他表面上沒有和恩師顧雁柱決裂,內心裂痕卻已經產生。不愿和顧雁柱一起支持三皇子,也不愿參與進顧千河的計劃。
索性,他選了儲位之爭中另一位有力人選,當朝四皇子晏秋瑾,接受了他的示好。
同時,他也有別的目的。
那個潛伏在婉月公主晏秋玉身邊的千秋堂暗探,經過幾番審問都沒吐露關于千秋堂的其他消息,還被她找到機會自殺,從此斷了線索。
至于她常去的那個據(jù)點,已經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店鋪,接頭人已經消失不見,連盯梢的人都沒發(fā)現(xiàn)。
由此可知,千秋堂的確滲透很廣。
猜不透千秋堂目的所在,便以千秋堂和北蒙的關系出發(fā)來進行推測。
北蒙在東陌皇城安插探子,除了刺探消息,也定然會借機搗亂,削減東陌國力。
什么人能夠影響到東陌國力?
那必是有權有勢位高權重。
這件事稟告陛下,也不能把全皇城所有高官皇族徹查一遍,監(jiān)視起來。所以,游不至便盯上了幾位出挑的皇子公主。
婉月公主在公主中最為受寵,同時也因為是出嫁的公主,離皇權較遠,她身邊的暗探也比較邊緣。
陛下并未立儲君,三皇子晏秋寒與四皇子晏秋瑾為了太子之位一直在明爭暗斗。
游不至知道,定國侯顧雁柱支持的人是三皇子晏秋寒。他還娶了易家女為正妃,育有一兒一女,具有很大優(yōu)勢。
四皇子晏秋瑾和婉月公主晏秋玉乃是雙胎兄妹,有她的支持。婉月公主的駙馬季恕,是工部尚書嫡次子。間接的,擁有了工部支持。
雖說六部之中,工部不比吏部兵部戶部受重視。但六部官員尤其尚書身為陛下臣子,最忌結黨營私,站隊參與黨爭。
只這么一個工部尚書,也為晏秋瑾爭取了較大的優(yōu)勢。
如今,游不至選擇支持晏秋瑾,儲位之爭瞬間變得激烈起來。
若他是細作,在兩位皇子斗得如火如荼之時,不添一把火實在說不過去。
他倒要看看,千秋堂是否會在其中攪局,到時候能不能趁機一網(wǎng)打盡。
晏秋瑾和顧晚晚說完話,便道:“晚晚,你先隨游將軍回去,我也該回宮了?!?p> 和三皇子晏秋寒出宮建府不同,他尚未娶妻,至今還住在宮里。
顧晚晚臉上帶著女兒家的羞澀,她乖巧點頭“嗯”了一聲。
定國侯顧雁柱之所以收她做孫女,完全是因為她聽話好擺布,做游不至的妻子最合適不過。
這段時間一直在極力撮合二人,創(chuàng)造各種機會。但游不至才和易清溪解除婚約,心情郁郁。
哪知晏秋瑾和顧晚晚見過一面后,表現(xiàn)出了十足的興趣。
顧雁柱立即調轉目標,讓顧晚晚去接近晏秋瑾,好從中套取情報,為他做事。
至于游不至,世上女子多得是,找個傳宗接代的還不簡單。
有了籌謀,就要為他們創(chuàng)造見面機會。定國侯府甚少辦宴會,一年到頭只有個兩三次,不便辦得頻繁。
那為什么找游不至陪同,那還是因為以前的淵源。
游不至曾進入皇家書院上過三年學,和幾位皇子公主都是同窗。
雖時隔這么多年的同窗之誼早已淡去,強行利用組個局還是可以的。游不至陪顧晚晚出來,也是有點希望看到自己心愛的人。
情愛之事果真半點不由人,內心再克制,看見她和旁的男子說笑也忍不住醋意翻涌,爭強好勝。
他真的能夠做到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別人嗎?
游不至陷入自己的思緒中,顧晚晚也沒出聲。一直走到定國侯府門口,她才道:“將軍大人,改天邀易姐姐去游湖,你說好不好?”
他下意識開口,“不行,她身體還未好全,不能去吹風?!?p> “天這么熱,風都是暖的,不用擔心。”
游不至仍是拒絕,“莫要多事?!?p> 其實自那天之后,他們就沒好好談過。
很奇怪,就好像需要一個正式了斷的點。
總覺得,只要不進行分開后的第一次認真談話,他就隱隱還有希望,就如藕斷之后粘連的絲。
若是和她正式見面,那么那根細細的絲就徹底斷了。
他害怕見她,害怕做那最后的了斷。自欺欺人,心存奢望,他不想失去她啊。
而易清溪,她也在等,等那個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