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巡撫王化貞,上疏言辭激烈彈劾遼東經(jīng)略熊廷弼。
奏折先是提及后金攻擊蒲河,大明將士散亡七百余人。
由此,奏折將矛頭指向了遼東經(jīng)略熊廷弼,言其有愧職守,將守土抗敵重任置之腦后,對后金蠻夷掠地遼東,一味姑息縱容,畏敵避戰(zhàn)。由此導致大量土地被占,無數(shù)百姓被劫掠為奴。
巡撫王化貞泣血上奏,懇請朝廷治熊廷弼玩忽職守之罪,追縱敵患生之責。
遼東!
朱常洛剛剛清醒了一下子的腦瓜子,瞬間又嗡嗡的。
他手里的這個大明王朝,如今是千瘡百孔,哪兒哪兒都是窟窿。
但別的事情,讓人操心上火歸操心上火,但那不過是肘腋之疾,遼東,是心腹大患?。?p> 就在前一年,后金努爾哈赤在薩爾滸,大敗四路明軍,明軍傷亡在十萬上下,一舉占據(jù)了與大明對峙的主動權。
自此,后金可以在遼河以東縱橫自如,甚至時不時對大明司衛(wèi)重鎮(zhèn),加以攻擊侵擾。蒲河被攻擊,就是人家的日常行為。
朱常洛看完奏折,牙花子差點咬碎了。
歷史上對王化貞的評價,并不是太好,他平素不學軍事,剛愎自用,卻好大喜功,用后世的流行話語說,很傻很天真。
但是,王化貞對熊廷弼的彈劾,并非一無是處。
歷史上對熊廷弼的評價,是有膽知兵,乃蓋世之才。
然其性剛負氣,好漫罵,不為人下,因而在朝中風評一向很差。因此,他做的事情,只要有不如意的地方,必然會招致漫天攻擊。
朱常洛知道,后金之與大明,雖然屢戰(zhàn)屢勝,但依然是惡狼之與病虎,單純靠自己,后金怎么也玩不過大明。
不過,現(xiàn)在的遼東,經(jīng)(熊廷弼)撫(王化貞)不和,無法有效牽制后金,最要命的,就是因打仗而產(chǎn)生的國庫消耗,那,簡直就是個無底洞啊。
經(jīng)撫不和,銀子,以及因此而產(chǎn)生的朝廷中可以想象的爭吵,朱常洛感覺腦子一抽,捂著腦袋就叫出了聲。
“皇上,皇上……”王安大急,手忙腳亂:“快,傳御醫(yī)……”
朱常洛一擺手:“別傳了,朕沒那么不堪。通知內閣,明日早朝,朕有重要事情要說?!?p> “皇上,如今已是子時,是今日了?!?p> 朱常洛一愕,沒想到,自己看著奏折,想著事情,不知不覺,就已經(jīng)耗到半夜了。
按時間推算,就算現(xiàn)在朱常洛閉眼,也只能小瞇一覺??伤B瞇一覺的時間都沒有,火燒屁股的事情,你瞇得著么?
乾清宮的早朝,從設計上就是頗有講究的。
朱常洛掐著點兒端坐到了龍椅上,而這個時候,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恰好能透過宮門,照在他的臉上。
輔以金冠龍袍,說寶相莊嚴一點也不為過。
朱常洛沒心情自我陶醉,事關大明帝國生死存亡的事情,別人可以吵架,他則是必須要最終拍板的。
“諸位愛卿,朕昨日看了一天的奏折,各地大事小情當真不少。然最緊要的,莫過于遼東奏報。想必內閣已將奏報內容傳示,朕想知道,列為臣工是怎么想的?!?p> 朱常洛話音剛落,一人閃出,跪倒叩首,將手里奏折舉過頭頂。
“臣姚宗文,彈劾遼東經(jīng)略熊廷弼,剛愎自用,欺壓同僚,獨斷專行,懈怠戰(zhàn)事,畏敵避戰(zhàn),終至奴酋猖獗,疆土大失。如此,過在當代,罪在千秋,臣懇請圣上嚴懲熊廷弼,以儆效尤。”
姚宗文剛剛說完,臣班中又閃出幾人,像是提前排練好的一般,齊齊叩首完畢,高舉手中奏本,跟姚宗文的意思差不多,都是彈劾熊廷弼的。
這是意料之中的,朱常洛沖著王安一點頭,王安趕緊把一眾大臣的奏本收起,遞到了朱常洛這里。
朱常洛大致翻了翻,頷首道:“諸位愛卿所言甚是,遼東邊難,熊廷弼確有不可推卸之責,方閣老……”
方從哲閃出叩首:“臣在?!?p> “著內閣擬定人選,差人替換遼東經(jīng)略之職。宣原遼東經(jīng)略熊廷弼,皮島總兵毛文龍,進京面朕。”
這是朱常洛權衡再三,做出的無奈之舉。
因為遼東戰(zhàn)事,再怎么是心腹大患,但在朝中討論,就是一場各種責任推諉的嘴炮之戰(zhàn)。爭吵半天,什么事情都沒解決不說,還會因此延伸出非常多不必要的麻煩。
朱常洛都能想象到會發(fā)生什么,朝臣,尤其是言官,會從事情本身開始下嘴,王化貞熊廷弼都要挨罵,再到持不同意見的人彼此攻擊,從人身到道德,一片大亂斗,到最后都不知道為什么吵架。
如此浪費了大量的朝廷精力,得不償失。
索性,先把人換了,先不要爭吵,省出精力做點實事,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