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心事就像春天的柳絮,可以經(jīng)歷冬日長時間的靜默和蟄伏,等到春風(fēng)一到來,漫天遍野都是它的身影。
那段時間,葉栩栩和宋只只幾乎形影不離,宋只只哪怕離開她的視線幾分鐘,她都能著急到給陸遇打電話,他們都生怕她再出事。
他們誰也沒再提起之前的事情,可他們的擔(dān)心,宋只只都看在眼里。宋只只看著他們,時常覺得遇到他們是命運額外賜予她的厚愛。他們陪伴她,溫暖她,讓她覺得原來她也可以被這樣在乎,被這樣認真地對待。
在春天到來時,之前的插曲很快告一段落,那些短暫的驚慌和不安,也隨著時間的流動被慢慢淡忘。
下課鈴聲響起,陸遇到宋只只的教室找她。正是放學(xué)的時候,走廊到處都是人,陸遇穿過人群往宋只只的班上走。
他剛走到門口,迎面撞上和他一起打籃球的隊友,他們一看到陸遇就調(diào)侃他:“你來我們班來得倒是勤快啊,我說你要不直接申請換到我們班好了?!?p> 另一個走過去把手搭在他肩膀,裝作壓低聲音的樣子:“就是啊,有道是近水樓臺先得月?!?p> 陸遇拿開他的手,臉上是笑著的:“滾犢子。”
他們鬧了他一會兒,突然大聲朝教室里面喊:“宋只只,有人找?!比缓髱讉€人逃也似的跑走了。
宋只宋聽到聲音轉(zhuǎn)過頭,陸遇就站在教室門口,倚在門邊滿臉笑意看著她。
宋只只常常覺得陸遇身上有種很干凈明亮的氣息,他好像永遠都是那樣,如清風(fēng)霽月般明朗,她好像從未在他的眼中見過陰霾。
陸遇看到宋只只在看他,便直接走過去站在她座位旁邊。宋只只還在寫作業(yè),她笑了笑問陸遇:“今天不用訓(xùn)練嗎。”
陸遇點點頭:“請假了,我等會得回趟家?!?p> “怎么了?!彼龁枴?p> “我爸回來了,說是有點事,我媽讓我回家一趟?!?p> 陸遇的爸爸是一名律師,因為工作原因常年不在西城,偶爾才回一次家,宋只只之前聽他說起過。
宋只只看了看窗外,天空布滿了黑壓壓的云,時不時一陣狂風(fēng)拍打著玻璃,看起來馬上就要下雨了。
陸遇的身上斜挎了一個小包,手上什么也沒拿,宋只只問他:“帶傘了嗎?!?p> 陸遇聳了聳肩膀:“沒事,我等會兒走快一點,應(yīng)該可以在下雨之前到家?!?p> 宋只只從抽屜里拿出一把傘遞給他:“這個你拿著?!?p> 陸遇沒有推辭,他接過傘,想了想跟她說:“只只,一個人不要去太遠的地方,特別是晚上?!?p> 宋只只嗯了一聲。
陸遇見她反應(yīng)淡淡的,繼續(xù)跟她說:“一定要記得,不要自己輕易出學(xué)校,實在有事等我回來再陪你去?!?p> 宋只只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好,我記住了?!?p> 陸遇滿意地笑了,他伸出手摸宋只只的頭:“嗯,就知道我們只只最乖了?!?p> 宋只只的臉上有點發(fā)熱,她微微低下頭,外面烏云密布,但她的心里此刻是晴朗的。
葉栩栩從外面走進教室,剛好聽到他們說話,忍不住打斷陸遇:“聽你這話的意思,只只離了你就不安全了,你把我許爺當什么人了?!?p> 陸遇回頭,對著葉栩栩抱拳:“有勞許爺,承蒙關(guān)照?!?p> 葉栩栩朝他擺擺手:“你趕緊走吧,我找只只還有事。”
陸遇這才放心了些,看著宋只只跟她們道別:“那我走了,明天見?!?p> 宋只只頷首,葉栩栩站在旁邊,看到剛才他們的視線一直都在彼此身上,不禁嘖嘖兩聲:“宋只只同學(xué),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有點危險啊。”
宋只只抿著嘴唇笑,趕緊換了個話題:“栩栩,你剛才說找我什么事啊?!?p> 陸遇快步走出門口,剛上車就看到玻璃窗外面變得一片朦朧,雨勢又急又快,不一會兒就鋪天蓋地下了起來。
陸遇看著在雨中奔跑的行人,手里握著宋只只給他的雨傘,忍不住低聲笑了笑。
陸遇打開家門,他的媽媽徐曉卉和爸爸陸昭良兩個人沉默地坐在沙發(fā)上,旁邊放著一個大行李箱。
陸遇換好鞋,走過去跟陸昭良打招呼:“爸,怎么突然有空回來了?!?p> 陸昭良用手指扶了扶眼睛:“回來辦點事?!?p> 陸遇還沒問他什么事,轉(zhuǎn)眼看到桌子上有一本扎眼的紅色小冊子,上面印著的三個字格外醒目:離婚證。
陸遇拿杯子的手一頓,看了看坐在他面前的兩個人。陸昭良的手來回摩擦他手邊的沙發(fā),眼神有些不自然。徐曉卉微微含笑看著他,但笑得著實有些勉強。
陸遇對他們的突然分開有些意外,但也說不上多么意外。關(guān)于他們的婚姻,其實一切早就已經(jīng)有跡可循。
從他記事起,他的父母就一直分居兩地,他的爸爸偶爾回家,和他的媽媽也并沒有過多的親密和交流。以前他以為那是他們之間的客氣,但其實是疏離,連表面關(guān)系都懶得維持的疏離。不管離不離婚,他們的心早就不在一塊了,分開是遲早的事。
陸遇坐在旁邊什么也沒有多說,既然他們決定了分開,那么他選擇配合他們的體面。他沉默了一會兒,問陳昭良:“什么時候走?!?p> 陸昭良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就這兩天吧?!八肓讼?,有些鄭重其事地開口,“我和你媽媽商量過了,你也不是小孩子,可以自己決定要和誰生活。我和你媽媽雖然分開了,但我們永遠都還是你的父母?!?p> 陸昭良說完,終于將視線轉(zhuǎn)到陸遇身上。
陸遇沒接話,他坐在那里,靜靜地看著電視柜上面放著的那副全家福照片。
照片里陸遇還很小,他雙手張開騎在陳昭良的肩膀上,旁邊徐曉卉摟著他的腰,笑得一臉溫柔。他微微側(cè)目,又看了看桌子上他們的離婚證,突然覺得有些恍惚。
隔了好一會兒,他說:“知道了?!?p> 陳昭良沒再說什么,他朝手腕上的手表瞥了一眼:“那你想好給我打電話吧?!?p> 說完他起身拖著行李箱走到門口換鞋,陸遇在他開門的那一刻,突然叫住了他:“爸?!?p> 陸遇以為,當需要真正面臨這種選擇時會很難,可是此刻他的聲音很冷靜,他說:“我和我媽在這里生活習(xí)慣了,我暫時不想去別的地方折騰。”
陸昭良愣了一下,臉上情緒沒有過多地停留,他說:“好。
他手里握著行李箱的拉桿,回過頭看了一眼徐曉卉,然后關(guān)上門走了出去。
家里又安靜了下來,陸遇能聽見掛鐘在動的聲音,他想了一會兒開口叫徐曉卉:“媽……”
陸遇還沒來得及往下說,徐曉卉突然一拍大腿站起來往廚房走:“哎呀都這么晚了,我去給你做晚飯?!?p> 她走進廚房打開冰箱,里面沒有什么菜,于是朝著客廳喊:“媽媽今天沒買菜,我給你煮個粉絲,然后炒盤青菜好吧。”
陸遇的話頓時哽在喉嚨,他嘆了口氣應(yīng)聲道:“好?!?p> 一直到吃完晚飯,徐曉卉都和往常一樣,興致勃勃地問陸遇在學(xué)校的事情,偶爾說兩句旁邊鄰居的糗事,看不出有什么特別的情緒。
陸遇看著徐曉卉忙碌的身影,她表現(xiàn)得好像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過。他不知道她是真的不在意,還是故意裝出來的樣子。
但陸遇安慰自己,她要是真的不在意也好。
吃完飯陸遇就回到房間寫作業(yè),后來又玩了會兒游戲,一看時間快十一點了。關(guān)了電腦他到客廳喝水,經(jīng)過徐曉卉房間聽到還有聲音。
他停下腳步,徐曉卉在房間里哭,不知道和誰在打電話,陸遇聽見她哭著和電話里的人說:“我們兩個人都盡力了,實在是撐不下去了?!?p> 陸遇這才知道,原來他的媽媽并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云淡風(fēng)輕,她只是把自己的脆弱留到了深夜。
回到房間,陸遇坐在床上看著窗外,突然很想宋只只,他猜這個時間她可能還坐在臺燈下看書或者寫作業(yè)。
他拿出手機給宋只只發(fā)信息:只只,睡了嗎。
宋只只那邊回復(fù)得很快:還沒有,你家里沒事吧。
陸遇沒有告訴宋只只實話,他回:嗯,沒事。
宋只只又問他:怎么還沒睡。
陸遇答非所問:只只,我回到學(xué)校第一件事就想見你,我只想見你。
他說:你到門口接我好嗎?
宋只只握著手機,一瞬間有點心跳加速,她吐了口氣才回復(fù)道:好。
陸遇仿佛看到了宋只只對著他輕輕點頭的樣子,她總是那樣淡淡的不輕易悲喜,但想到她就讓人覺得安心。
陸遇隔著手機屏幕輕聲笑了,又發(fā)給她了一條:那就說好了,晚安。
那天晚上陸遇睡得很不好,第二天鬧鐘響都沒聽到??彀它c時,徐曉卉敲他的房間門:“兒子,起床了,趕緊洗漱吃早餐?!?p> 陸遇應(yīng)了一聲,睡眼惺忪地爬起來,坐在床上發(fā)了好一會兒呆才出去。
他洗漱好走到客廳,徐曉卉坐在餐桌旁,拿出杯子給陸遇倒了杯牛奶:“快來,我早上去買了你愛吃的生煎包,還是熱的?!?p> 陸遇走過去坐在她對面,偷偷打量著她。徐曉卉換了套休閑的衣服,臉上化著淡妝,頭發(fā)高高挽起束成一個發(fā)髻,整個人看起來大方得體,一點也看不出昨晚哭過的樣子。
徐曉卉看到陸遇盯著她看,問道:“怎么了?”
陸遇搖搖頭,拿起包子咬了一口:“好久沒吃這家包子了,還是很好吃。”
徐曉卉笑了笑:“什么時候回學(xué)校,昨晚你姨媽打電話說她去旅游回來給我?guī)Я藮|西,讓我過去住幾天?!?p> 陸遇說:“不著急,我和你一起把搬家的事處理好了再回?!?p> 徐曉卉點點頭,兩個人接著吃早餐。
徐曉卉早兩年就在別的地方買了房子,但是一直沒有搬過去。這次和丈夫離婚,她似乎是下了某種決心,連同家也一起搬了。
她前一晚告訴陸遇要搬家的時候,陸遇什么也沒問。他知道徐曉卉雖然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情緒,但是她心里面還是會難過的,就像他自己一樣。
陸遇把杯子里的最后一口牛奶喝完,看著徐曉卉猶豫了好久還是開口問她:“媽,你真的沒事吧。”
徐曉卉慢慢放下了早餐,眼圈有些泛紅:“媽媽就是覺得對不起你?!?p> 徐曉卉嘆了口氣:“媽媽難過的是,沒有經(jīng)營好自己的婚姻,沒能給你做個好的榜樣。我希望我和你爸爸的事,不會對你造成影響?!?p> 陸遇安慰她:“媽,你按你自己喜歡的生活過就行,我沒那么容易受影響?!?p> 徐曉卉聽到陸遇的話,覺得心里的愧疚更深,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陸遇輕輕握著她的手:“我說的是真的,我有喜歡的人?!彼D了頓,一字一句開口,“而且,你見過的?!?p> 徐曉卉看著陸遇認真的神情,這才欣慰地笑了:“好,那媽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