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宋只只忙得昏天黑地,完全沒時間去想陸遇的事,陸遇也沒有找她。
只是有幾次外出采訪時,宋只只經(jīng)過陸遇辦公的那棟大樓,會對著那里發(fā)呆,想著他是不是在那里。
其中有一次,宋只只把采訪稿寫好已經(jīng)是凌晨,她直接發(fā)到了陸遇的郵箱,他也不知道有沒有看,很快回復道:辛苦了。
短短三個字,顯得禮貌又疏離。
宋只只盯著屏幕怔怔地看了一會兒,合起電腦上了床。那天晚上她很累,但卻翻來覆去難以入睡,心里總覺得憋著一股氣,讓她不踏實。
第二天早上,宋只只看到手機郵箱收到了陸遇的消息:文章我看過了,寫得很好,沒有什么問題。
宋只只仔細看了看,發(fā)郵件的時間是在凌晨三點鐘。
她內(nèi)心暗自疑惑,難道他都不用睡覺的嗎。
宋只只把信息看了幾遍,給他發(fā)了條短信:你什么時候時間方便,我把雨傘還給你。
這次又很快收到了回復:我最近不在西城。
馬上又彈出一條:等我回來吧。
宋只只懷疑自己的腦子還沒完全清醒,就因為陸遇的一句等他回來,她竟然覺得鼻頭酸了。
這么多年了,宋只只一直在做的事情不就是等他,她沒有一刻不希望他回來。
曾經(jīng)無數(shù)次走在街上,看到背影與陸遇相似的人,她都會沖過去拉住對方。一而再,再而三,宋只只有時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
她放下手機又躺了一會兒,在徹底淪陷在回憶的漩渦之前,起床洗漱好去了電視臺。
一到辦公室,工作的事情一件件接踵而來,等宋只只反應過來時,已經(jīng)過了十二點,她走到茶水間喝了一大杯水,突然覺得有點餓。這才想起早一些時候,小安問過她要不要去吃飯,她當時在忙沒怎么顧及,就讓他們先去了。
宋只只剛到樓下餐廳,接到了葉栩栩的電話。
電話里的葉栩栩聽起來情緒不錯,甚至有點高漲:“只只,晚上一起吃飯,我晚點發(fā)位置給你?!?p> 宋只只想了想桌子上的一堆工作,有點頭疼:“我晚上要加班,可能會晚點?!?p> 葉栩栩哎呀了一聲:“你一年都頭都在加班,今天就休息一下吧?!?p> 宋只只喝了一口剛端上桌的湯問:“今天有什么特別的事嗎?!?p> 電話那頭的葉栩栩笑了起來:“林灣大小姐回國了,我們晚上給她接風洗塵,怎么樣,這值得你來吧?!?p> 說話的間隙,宋只只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她們和林灣是初中同學,高中畢業(yè)之后她就出了國,后面一直沒回來過,說起來有好幾年沒見了。
宋只只把碗里的湯一口氣喝完:“好,我會早點過去的?!?p> “就知道你會來,那就晚上見了?!比~栩栩說完掛斷了電話。
宋只只喝了一碗湯,覺得沒什么胃口,應付了幾口便回了臺里。
晚上臨近下班時,宋只只本想提前走,但偏偏手上來了一些事情,又耽誤了一會兒才出門。
葉栩栩定的餐廳離宋只只上班的地方有些遠,而且路上堵車,一直到晚上七點多,她才到達約定的地點。
宋只只一進門,看到林灣和葉栩栩已經(jīng)坐在那里了,張翩站在不遠處的地方打電話,低聲說著什么。
“只只,你終于來了,好想你啊?!?p> 看到宋只只,林灣小跑著過去給她送上了一個大大的擁抱。
宋只只笑著拍拍她的背:“你啊,還是和以前一樣?!?p> 林灣吐了吐舌頭,剛坐下就迫不及待問宋只只的情況:“只只,聽說你現(xiàn)在是西城電視臺的大記者了,你真的好厲害。”
宋只只看著一臉興奮的林灣依舊笑著回應她:“就是一份工作而已,倒是聽說你在國外當攝影師了,很不錯啊?!?p> 林灣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那算什么啊,就是在國外自己開了一個小工作室,拿著我爸的錢鬧著玩?!?p> 葉栩栩噗呲笑出聲:“看不出來你還挺有自知之明?!?p> 林灣嗔笑著去打葉栩栩,葉栩栩挪到旁邊位置躲開了。
看著她們打打鬧鬧的樣子,宋只只忽然間就仿佛回到了高中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們?nèi)齻€總是形影不離,她們的陪伴,溫暖了宋只只的整個青春。也正是因為遇到她們,在那段難熬又漫長的歲月里,生活才有了一些盼頭。
特別是高二那年,陸遇突然地離開,要不是因為有她們在身邊,她可能是熬不過去的。
宋只只回過神,問林灣:“那你這次回來是打算常駐,還是休假?!?p> 聽到這里,林灣摟了摟宋只只,有些鄭重其事跟她們說:“只只,栩栩,我決定了,這次回來我就不打算走了,我要留在這里?!?p> 宋只只輕輕摸了摸林灣的手表示回應:“嗯,歡迎回家。”
葉栩栩心里偷笑,嘴上卻仍然嘴硬:“看來是國外的漢堡薯條不合胃口了,打算重新回歸祖國的懷抱?!?p> 林灣翻了個白眼:“拜托,我去的地方不是以漢堡為主食的好嗎?!?p> 葉栩栩換了個話題:“那你的外籍男友怎么辦,之前不是還難舍難分嗎。”
林灣攤攤手:“掰了唄?!?p> 葉栩栩還想追問情況,坐在旁邊的張翩突然開口:“我們還有一個人,馬上就到了?!?p> “還有誰啊?!比~栩栩問。
張翩笑笑:“別急,等會就知道了?!?p> 林灣笑著打趣他:“你不會是要給我們引薦你的新女友,宣布你有新歡了吧,今天的場合多少不太合適吧?!?p> 張翩順手給葉栩栩倒了一杯水:“去你的?!?p> 大家又閑聊了一會兒,突然張翩站起身,向門口招了招手:“這里?!?p> 宋只只的位置正好背對著門,她看到旁邊的葉栩栩和林灣看了看門口的方向,突然神情怪異地盯著她。
宋只只突然之間有一種預感,那種感覺迫使她在那一瞬間回不了頭。
宋只只一直沒有往后看,可心里的忐忑打鼓似的,過了一會兒,他聽見張翩在旁邊說:“那你就坐只只旁邊吧。”
宋只只抬起頭,對上陸遇棱角分明的臉,他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可以嗎。”
宋只只沒有說話,伸出手把旁邊位置的包掛到了椅子上,算是回應。
從陸遇走進來開始,林灣和葉栩栩的臉就一直是震驚的,他們看到陸遇的震驚程度絲毫不亞于當時宋只只見到他。特別是當她們看到,陸遇一身西裝拄著拐杖站在門口,跟著張翩一步一步往里面走。
葉栩栩轉(zhuǎn)過頭看宋只只,她微微低著頭,臉上的神情她看不透。
落座后幾個人都沉默了起來,各自面面相覷但沒有人開口說話,聽到的都是隔壁包廂客人討論吃燜蝦煲還是燜蟹煲的聲音。
葉栩栩走過去把門關掉,頓時包廂里更安靜了。
坐了一會兒,張翩突然舉起杯:“我們碰一下吧,歡迎我們的兩位老朋友同時回來,這也算是雙喜臨門了?!?p> 旁邊的葉栩栩用手肘碰了碰他:“你敢不這么用詞嗎,什么雙喜臨門。”
張翩干笑了一聲:“看到你們回來,我就是高興?!闭f完自己把杯子里的酒悶頭一口喝了。
葉栩栩看出他情緒有些不好,給他倒了杯水想讓他漱口,結(jié)果他又給自己倒上了一杯酒。
宋只只始終沒有說話,眼眸低垂盯著面前的杯子。
葉栩栩看了眼陸遇,開口問他:“你回來多久了?!?p> 陸遇頓了頓,說:“沒多久。”
葉栩栩也沒想聽到什么實質(zhì)的回答,于是她繼續(xù)問:“既然回來了,那是準備留在西城了嗎。”
宋只只的臉上終于有了點反應,她不動聲色將目光朝著陸遇的方向斜了斜。
陸遇的語氣有些猶豫:“沒確定,公司在這里有新業(yè)務,前期是我負責,以后……”他如實相告,“以后還不知道?!?p> 話音剛落,張翩突然打斷了他們:“那你的意思是,回來就是為了工作,僅此而已?!?p> 陸遇一時啞口,餐桌上方燈光明亮,但他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不知道在想什么。
“陸遇?!?p> 張翩連名帶姓地叫他:“要是我不找你,你是不是壓根就沒打算找我們。”
陸遇沒有回答,宋只只聽到他輕聲嘆了口氣。
張翩從陸遇進門情緒就不對勁,此時更像是被惹怒了炸毛的獅子一般,口氣極其不善:“你現(xiàn)在成功了,變得優(yōu)秀了,在你看來,我們都是不值得你花心思的人了,是吧?!?p> 張翩越說越激動,葉栩栩出聲提醒他:“好了別說了,大家難得這么多年才見面,你這是干嘛?!?p> 張翩把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突然起身跟陸遇說:“這里有點悶,我們出去走走吧。”
陸遇抬起頭看了他一會兒:“好啊?!?p> 葉栩栩拉了拉張翩的手,張翩朝她搖了搖頭:“放心,不會有事,門禁時間結(jié)束之前我一定到家。”說完打開門走了出去。
陸遇看了看葉栩栩和林灣,最后目光停留在宋只只身上:“那我也先失陪了?!?p> 宋只只沒有回應,一直到陸遇關上了門,宋只只臉上堆砌的平靜才逐漸消失,無法抑制的愁容彌漫了她的臉。
林灣還沒來得及了解是什么情況,但看到宋只只的樣子也明白了幾分。她和葉栩栩坐到宋只只兩邊,兩人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默默摟住了她。
她們知道對于宋只只來說,陸遇是怎樣的存在,但她們此刻能做的只有陪伴。
張翩和陸遇坐在車上,一路上張翩把車開得很快,陸遇沒問他去哪里,他也沒說。
大約二十分鐘后,張翩把車停到了江邊一處空地,然后他走下車,背對著陸遇站在那里。
陸遇在車里坐了一會兒,下車的時候沒有拄拐杖,腳步一頓一頓走下了車。
他走到張翩身邊,張翩轉(zhuǎn)過頭看了他一眼,又憤憤地看向江面。陸遇以為他要開口說什么,不料下一秒,他直接一記拳頭結(jié)實打在了陸遇的身上。
陸遇本來腳步就有點踉蹌,一下子受到重擊,整個人猛地摔倒在地上。
張翩直接跨坐在地上,揪著陸遇的衣領,對著他的臉上又是一拳。
陸遇被打得措手不及,他知道張翩心里有氣,索性任由他發(fā)泄。
張翩見陸遇絲毫沒有還手的意思,看到他臉上毫無波瀾的表情覺得更氣,他朝著陸遇大吼:“還手??!”
陸遇不想還手,但他知道張翩的個性,不陪他練兩下,他是不會罷休的。
幾分鐘后,張翩和陸遇兩個人都鼻青臉腫的,坐在江邊吹著風,旁邊放著幾罐啤酒。
陸遇打開啤酒和張翩碰了一下,兩個人互相看了看對方的臉,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張翩的嘴角有些淤青,用力笑的時候痛得他嘶了一聲,他抱怨陸遇:“你丫的下手還真狠?!?p> 陸遇用舌尖舔了舔嘴角的傷口:“你也不賴?!?p> 徹底冷靜下來,張翩看了看陸遇的腿,有點擔心自己是不是下手過重了,于是問道:“腿沒事吧。”
陸遇動了動,有一點痛感,但他沒有表現(xiàn)出來:“沒事。”
“腿怎么受傷的。”張翩問。
陸遇沉默了一會兒:“發(fā)生了一點意外,過去的事了?!?p> 張翩聽出了陸遇不想深聊的意思,沒有繼續(xù)追問:“不想說就算了?!?p> 張翩也是晚上的時候才知道陸遇受傷的事,他看到他站在門口,本來是想去迎接他,走近了卻看到他手里撐著一根拐杖,當時說不震驚是假的。
他們在江邊坐了很久,兩人話說得不多,但幾罐啤酒很快變成了空瓶。
男人的友情有時候就是這么簡單,他們不會說太多煽情的話,只要坐在一起拿著酒杯碰一碰,很多事情便不用多說了。
隔了許久,陸遇說:“祝賀你,還是和栩栩走到了一起?!?p> 他們從小學開始就認識,張翩看起來總是吊兒郎當,但其實膽子挺小的。
初中的時候,因為宋只只的原因,張翩認識了葉栩栩。那個時候的葉栩栩是個很熱血仗義的女孩,在陸遇的印象中,就連打架的時候,都是葉栩栩護著張翩。
當時他們年紀小,對于青春期的情竇初開也是懵懵懂懂,但陸遇知道,張翩從那個時候就對葉栩栩有心思。
說起葉栩栩,張翩心里頓時暢快了不少,說話也開始放松起來:“那是當然,我是堅持了很多年才追到我家栩爺,你以為都像你似的……”
張翩說著突然噤了聲,他看著眼前的陸遇,有些話突然不知道怎么出口。
陸遇無聲地笑了笑。
沉默了一會兒,張翩說:“只只這些年過得也不容易,我們都明白,她一直在等你?!?p> 陸遇低頭盯著自己的腿,沒有說話。
“鱸魚?!睆堲娼嘘懹龅耐馓枺郧耙恢边@么稱呼他。
“只只是個好女孩,這種事情,得給人家一個交代。”
陸遇目光看著平靜的江面,又好像看的是別處,過了好一會兒,他把手里的啤酒一飲而盡:“嗯,我知道?!?p> 兩人回去時叫了代駕,張翩想先送陸遇回家,但陸遇堅持要去趟公司,就到他們公司下了車。
臨走,陸遇說:“替我跟林灣說句抱歉,今天破壞了她的接風宴,過段時間有空了我補上。”
張翩擺擺手不以為然:“行了忙你的吧,這種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彼牧伺年懹龅募绨颍骸镑|魚,歡迎回來?!?p> 回去之后有些晚了,張翩正在洗漱時,手機響了起來。
葉栩栩看到是宋只只的來電,就直接替他接了:“我說宋大記者,這么晚了,打電話給我男朋友不太好吧?!?p> 宋只只聽到是葉栩栩的聲音并不意外,直接問她:“栩栩,張翩回去了吧。”
葉栩栩反問道:“你想問的是另一個人吧?!?p>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然后傳來一聲回應:“嗯。”
“張翩說送他回去了。”
“他們沒事吧。”宋只只問。
葉栩栩想了下要不要把他們打架的事告訴她,還是如實說了:“兩個人不知道上哪去了,鼻青臉腫帶著一身酒氣回來的,我問了說沒事?!?p> 宋只只心里一咯噔。
葉栩栩怕她擔心,又說:“你放心,他們自己有分寸?!?p> 張翩剛好從浴室出來,聽到她們說話也開口解釋:“只只,你放心,鱸魚沒事,已經(jīng)回去了。”
宋只只這才安心一點,又和葉栩栩聊了幾句,掛斷了電話。
宋只只放下手機,覺得心里有些煩亂,晚上陸遇的出現(xiàn),將她這幾天茫然無所適從的情緒徹底放大了。
她走到客廳,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匆匆跑到玄關。
她打開相機,翻著上次拍到的陸遇的照片,都是一些合照。她繼續(xù)往后翻,終于看到那張陸遇在雪山的獨照,她停下手里的動作,怔怔地盯著照片。
寂靜的夜里,連鳴笛聲都很少,宋只只蜷縮在沙發(fā)的角落,抱著相機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你能不能告訴我,當年到底為什么要一聲不響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