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栩栩婚禮前夕,她一直覺得心里有些莫名發(fā)慌,是那種難以言喻但又使人坐立不安的緊迫感。她跟宋只只說的時候,宋只只猜想她也許是因為有些婚前恐懼心理,很多人在結(jié)婚前都會因為舍不得家人,擔心自己以后的生活狀態(tài)改變而恐懼緊張。
那些天宋只只陪葉栩栩聊了很多,試圖想要寬慰她,但葉栩栩看起來依舊有些魂不守舍,甚至提出想要延遲婚期。
于是在一個深夜,葉栩栩再次因為失眠打電話給宋只只傾訴的時候,宋只只便建議說:“不如我們?nèi)ヌ怂聫R吧,順便可以爬山透透氣。”
宋只只以前心里有事想不通的時候喜歡去寺廟走走,每當聞到那里的香火氣,她總是覺得心安。以往她叫葉栩栩一起去的時候,葉栩栩總是找借口拒絕,但沒想到這次倒是一口答應了。
到了周末,他們一行四人驅(qū)車來到了永濟寺。只是平凡的周末,但一下車就看到山腳下人來人往有些擁擠,宋只只生怕陸遇走丟,一路上都緊緊握著他的手。
寺廟在半山腰的位置,幾人一路沿著階梯和陡坡從山下往山上走。張翩和葉栩栩走在前面,宋只只知道陸遇的腿走不快,兩個人倒也不急不緩,慢慢地跟在他們后面。
幾人大概走了半個鐘,葉栩栩突然坐在路邊的石頭上,說自己累了不走了。張翩走過去哄她,兩人說了好一會兒,但葉栩栩耍起了小脾氣,表示自己就是不想走了。
宋只只見狀,走到她面前告訴她,只要再往上走一會兒,就會有一個休息的涼亭,旁邊還有小賣部。
葉栩栩嘟著嘴搖頭,宋只只于是跟她說:“我記得那個小賣部的烤腸特別好吃,是你最喜歡的那種純淀粉腸?!?p> 葉栩栩半信半疑,但終于答應再走一會兒,果然沒多久,就看到了宋只只說的涼亭和小賣部。
葉栩栩和張翩兩人在小賣部門口挑選零食,葉栩栩兩只手都拿著烤腸,只能用眼神示意張翩拿。她眼睛看向哪里,張翩就給她拿什么,兩人在買零食這件事上配合得極好。
陸遇和宋只只坐在不遠處看著他們笑,陸遇突然捏了捏宋只只的手指問她:“你怎么對這里這么熟悉,以前常來嗎?!?p> 宋只只笑著點頭:“嗯,有段時間幾乎每個月都來?!?p> 陸遇沒有來過這里,但知道這座寺廟據(jù)說求姻緣很靈驗,便問:“你來求什么?!?p> 宋只只看著他彎唇笑了下,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跟陸遇說:“寺廟的旁邊有棵許愿樹,只要把許愿牌掛到樹上,心愿就會實現(xiàn),等會我?guī)闳タ纯础!?p> 陸遇笑著說好,偏過頭問她:“那你以前來都許過什么愿。”
宋只只目光看向山下的云霧繚繞,聲音些:“我的心愿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p> 越往山上走風景越好,葉栩栩吃到了好吃的東西,又看到了山上的景色,終于覺得心境開闊,這些天的煩悶情緒也慢慢煙消云散了,整個人看起來都歡快了許多。
到了寺廟大殿,他們輪流去叩拜上了香,又到旁邊的茶室喝了茶水,才慢慢徒步到了宋只只說的有許愿樹的地方。
那是一棵挺拔高大的樹,它枝干粗壯,每一條分支都氣昂昂的,看起來有年頭了。樹下聚集著不少人,都拿著筆在木牌上寫著他們的心愿,然后跟紅絲帶一起掛到樹上。
葉栩栩一向喜歡參與這些,她一去就買了四個牌子分給他們,催促他們都要寫。
宋只只以前來的時候,每次都會在許愿樹掛一個牌子,那棵樹上已經(jīng)承載了宋只只很多沉甸甸的愿望。但她的愿望自始至終只有一個,她希望陸遇回來。
如今站在樹下,她的心愿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她苦等多年的那個人說他迷途知返,已經(jīng)回到了她身邊。
宋只只站在樹下還在發(fā)呆,陸遇走到她旁邊,看了看她手里的空牌子問:“你怎么沒寫?!?p> 宋只只抿了抿嘴:“我一時想不到有什么愿望。”
陸遇看著她笑:“哦?我們只只怎么會沒有心愿呢?!?p> 聞言,宋只只故意用戲謔的眼神盯著陸遇:“佳人在側(cè),摯友比肩,我的人生趨于圓滿,哪里還有什么愿望?!?p> 陸遇適時抓住重點:“趨于圓滿,那就是還不夠圓滿,缺了什么?!?p> 宋只只笑著轉(zhuǎn)過臉:“不告訴你?!?p> 陸遇心里當然知道她說的是什么,他站在樹下聽著耳畔的風聲,目光落在她肩上:“只只,我會給你圓滿?!?p> 他們逗留了一會兒,下山時已經(jīng)沒什么人,陸遇和宋只只走在最后面,陸遇問她:“后來你許了什么心愿?!?p> 宋只只緊緊牽著他的手,臉上笑意盈盈的,她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湊過來。陸遇彎腰附耳過去,宋只只在他唇角輕輕啄了一下,然后小聲地說:”我答應了菩薩,不能說?!?p> 宋只只說完順著下山的階梯跳了兩步,然后微微偏著腦袋看向陸遇。陸遇站在半山腰,看到她笑容清淺牽動著臉頰的一對梨渦,眼睛里有晶亮的光閃爍,在她的身后,漫山遍野的花都為之綻放。
山風漸起,隨著他們遠去,林間穿梭的風把許愿樹上的木牌吹得咔咔作響,牌子上宋只只清秀娟麗的字跡一筆一畫認真寫道:遇見只是上上簽,與君終老是夙愿。
在她的牌子旁邊,陸遇寫的是:愿我的女孩,所求皆所愿。
而宋只只不知道,她也許永遠不會知道,這不是陸遇第一次為她祈福。
大二那年,陸遇的媽媽重病去世了,那段時間他一度覺得人生無望,每天都過得渾渾噩噩。直到有一天,他偶然間看到了一組雪山的照片,正是因為那組照片,他獨自跋涉千里去到雪區(qū),只為了看它一眼。
后來,陸遇站在了白雪皚皚的山腳下,他看著雪山孤獨地屹立在天地之間,氣勢磅礴仿佛從天際蜿蜒而來,冷峻圣潔的美使人們?yōu)橹鄯?p> 那一刻,陸遇心里有說不出的無限動容。
陸遇在雪區(qū)住了將近兩個月,他聽說雪山上面有一座寺廟,但山上常年被白雪覆蓋路并不好走,因此鮮少有人會去。但據(jù)當?shù)厝怂f,但凡去到那里的人,只要誠心在寺廟前祈禱,那么這一生所求都能如愿。
陸遇是不信神佛的人,他不求錢財,不羨名利,可那一天他爬上了那座雪山。他帶著自己并不便利的雙腿,跪在那小小的寺廟前為他的女孩祈求:菩薩,我愿意用盡我此生好運,換她順遂平安。
他那樣虔誠,把他一生的好運都贈與她的女孩,關于這些,宋只只不知道,只有他和菩薩知道。
幾天之后,張翩和葉栩栩如期舉行了婚禮。陸遇和宋只只作為伴郎和伴娘,從一大早就開始跟著他們忙碌,但也因此全程見證了他們的圓滿與幸福。
婚禮上,一向大大咧咧的葉栩栩站在臺上對著張翩致辭,前一秒還在說話搞怪,逗得在場的人哈哈大笑,沒想到下一秒?yún)s突然哽咽起來,一度哭得不能自己。
宋只只不是感性的人,但置身于婚禮現(xiàn)場,想起這些年他們幾個人從年少時期一路走來的種種,也忍不住跟著落了淚。
此時林灣站在她旁邊已經(jīng)哭成淚人,宋只只不動聲色背過身,仰起頭用手指擦了擦眼睛。她呼了一口氣,再轉(zhuǎn)過頭看到陸遇就站在她對面,正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她。
陸遇此時和她只隔著一條紅毯的距離,那一瞬間,宋只只很想沖過去擁抱他。陸遇朝宋只只指了指眼睛示意她別哭了,宋只只吸了一下鼻子,然后笑著朝他點了點頭。
婚禮結(jié)束后,宋只只留在現(xiàn)場陪著葉栩栩打點后續(xù)的事情,一直待到下午才走。
回去的路上,宋只只一路上都沒怎么說話,陸遇以為她是舍不得葉栩栩,下車后故意捏了捏她的臉逗她:“怎么了,我們只只看起來不太高興。”
宋只只哼唧一聲靠到陸遇身上:“今天起得太早,有點累了?!?p> 陸遇順勢摟住她:“馬上到家了,等會你好好休息?!?p> “嗯。”走了幾步,宋只只開始和陸遇說起今天的趣事,“你知道張翩有多著急嗎,他今天悄悄跟我說,他想和栩栩盡快要個孩子,讓我給他們的孩子取個小名?!?p> 陸遇忍不住笑了出來,問宋只只:“那你想好了嗎?!?p> “不如就叫‘小羽毛’,你覺得怎么樣。”宋只只解釋道,“剛好張翩和栩栩兩個人的名字里,都有這個羽字?!?p> 陸遇表示贊同:“我們只只真聰明?!?p> 回到家沒多久,宋只只就在沙發(fā)上睡著了,迷糊中她好像聽見陸遇在她耳邊說了什么,可她實在太困了沒有聽清。
即使很久以后,宋只只還記得,那天下午她做了一個夢。
夢里面她回到了以前的學校,身邊來往的人都穿著青白色校服,在陽光下來回奔跑。教學樓過道人群熙攘,教室窗外的樹上蟬鳴切切,斑駁的光影透過樹葉間隙灑在墻上,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青春洋溢的歡笑。
宋只只站在教室門口,葉栩栩拍了拍她的肩膀叫她快走,然后和張翩兩人追逐打鬧著跑向前。
宋只只站了一會兒,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過頭,陸遇正笑著朝她跑過來。
那是十七歲清風朗月般的陸遇,他極其自然拉起她的手,臉上的笑容明亮且坦蕩:“走,只只,我們回家。”
關于那個夢的后續(xù)宋只只逐漸模糊了,但在她的夢里,他們的夏天從未落幕,她的少年永遠熱烈。
宋只只睜開眼睛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她躺在沙發(fā)上,看到身上蓋著一條毛毯。陸遇此時坐在陽臺的搖椅,手里捧著一本書。
宋只只有些茫然的神情看著他,夢里面陸遇那張意氣風發(fā)的臉逐漸在她的眼前重疊。
陸遇放下書走近她身邊,看到她表情怔怔的,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發(fā):“睡醒了?!?p> 宋只只回過神朝他笑,然后湊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陸遇安撫似的輕輕拍著她的背:“怎么了,夢到我了。”
宋只只嗯了一聲,眼睛看向窗外漸漸落下的夕陽:“阿遇,如果我們以后有孩子,就叫‘念念’好嗎?!?p> 陸遇一頓,接著把頭深深埋在她頸間,將她抱得更緊,許久,他說:“好?!?p>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這句話宋只只篤信了很多年。
十六歲那年,他帶她回了自己的家,而許多年后,歷經(jīng)滄桑變化,她也終于跟他有個家。
宋只只以前看過一段話,這世界路遙馬急,互相思念的人,即使遠隔萬里也終將會不期而遇。
時間分秒不歇,推著每個人不斷往前,或許每一段錯過都有它特殊的意義。對于他們來說,年少時不知彼此情深,再重逢已是久別故人,可余生悠長漫漫,只要最后是你就好。
人間本沒有永遠,愛也未必花開滿樹,但只要愛意一直在,你期待的人遲早會來。
——正文完——